真相如此簡單?(1 / 1)

“記住,外院仆役不可進入內院和東跨院。誒,薑苓,你也過來!”袁宅管事領著兩名新來的仆役,正在交待規矩,遠遠瞧見了把桓晉送到門口後折返的紀莘,便喊了一嗓子。

待紀莘走了過來,管事繼續道:“還有一條規矩,你們千萬記住了,宅子裡絕不可以出現木樨花,和任何帶有木樨花氣味的東西!阿郎受不得木樨花的氣味,你們務必牢記。薑苓,你來時阿郎不在,所以我沒講,但近日阿郎都在,我可是給你交待過了,記住了啊。”

“是。”兩名仆役和紀莘一齊應道。

管事將所有事項交待清楚後,吩咐兩個新來的仆役去做雜活,自己則又去了彆處監工。

紀莘繞過正廳,是朝著返回內院的方向,但人卻停在了院牆下無人注意之處。

不多時,一名新晉仆役走向紀莘。

紀莘開口問來人,“你前幾日怎麼不在城內?”

“另有些急事要辦。”新來的仆役,也就是陳氿,輕描淡寫地回答過紀莘問題後,又道,“你不是外院婢女麼,方才你送到門口的那人是誰?”

“是桓晉。我兩日前被調到他身邊做婢女,但這兩日我在內院沒什麼發現。袁適醉心金石字畫,不出門時便一個人在房內舞文弄墨,桓晉有官職在身,每日早出晚歸,他們兩人交談不多,目前看來關係正常。”

“我聽說有一日他們倆大醉而歸,可有此事?”

“有這事,但那時我隻是外院婢女,既不知道他們為何醉酒,也沒聽到他們倆的酒後之言。”

“桓晉我不了解,但至少袁適並非熱衷宴飲交際之人,他們兩人喝得酩酊大醉,定然有些原因。找機會我找彆人問問看吧。”陳氿道。

“你打算問誰?”

“自然是袁家下人,怎麼?”

“據我觀察,袁家下人雖然懶散又愛閒聊,但他們一貫拉幫結夥。你一個新來的,他們未必願意理會你。”

“無妨。按你的觀察,哪一夥下人閒話最多?”

紀莘在腦中過了一遍進袁宅後的所見所聞,道:“以康媽媽為首的幾個老媽子,她們年紀大資曆深,知道得多,話也多,時常午後聚在外院大樹下納涼聊天。”

“這個康媽媽,有什麼喜好?”

“不知。我曾幾次借機與她攀談,但她不怎麼理我。”

陳氿點頭表示了然,“你這人不怎麼討喜,刻意接近人失敗也正常。”

又是這樣,和陳氿交流正事時尚可,但每每談過正事後,陳氿這人嘴裡就出不來好話。

紀莘反唇相譏,“我是比不過你巧舌如簧,我等著看你怎麼施展手腕,從康媽媽她們那裡打探消息。”

“行啊,好好看著,小心驚掉你的眼珠子。”陳氿很是胸有成竹。

除去賭氣的成分,對於陳氿會如何接近康媽媽等人,紀莘也是好奇的。

老媽子們聚在一起討論的,都是些家長裡短,諸如兒女婚嫁、親戚關係,此類話題紀莘尚覺得插不上話,更難想象陳氿如何能與她們打成一片。

沒想到不過幾日光景,康媽媽就把陳氿當作了自己人。

袁適新購置了幾十盆名貴牡丹,內院袁適的婢女忙著搬運和安置盆栽,紀莘也跟著幫忙。經過外院時,正看見陳氿坐在一群老媽子中間,和人聊得熱火朝天。

“阿四,可真是多虧了你了,我們家二娘總算能過幾天安生日子了!”康媽媽對陳氿十分感激。

陳四,陳氿進入袁家用的化名。

“是啊是啊,”另一個老媽子附和著,“還是阿四有辦法!康媽媽講了多少次她家二娘攤上的惡婆婆,我們都跟著恨得牙癢癢,可誰都沒辦法,沒想到阿四輕輕鬆鬆給解決了!阿四,你這麼大的本事,來當個仆役做甚?”

“嗐,我也就是有幾個朋友幫得上忙罷了。”陳氿狀似謙虛地回道,“仆役勝在安穩,有個固定營生,也好考慮成親嘛。”

幾個老媽子哄然大笑,康媽媽問:“阿四你中意什麼樣的小娘子,告訴我,我保證能給你尋到個稱心的。”

陳氿抓起把瓜子,又擺了擺手,“我還是先做好仆役,多攢些錢,才好讓小娘子們高看我兩眼。”

老媽子們笑成一團,調侃道:“這麼知道上進,將來肯定能尋個如花似玉的小娘子!”

又有人道:“阿四這麼好的樣貌,我看就算是倒貼,也會有小娘子心甘情願的吧!”

陪著老媽子們調笑了一陣子後,陳氿轉回話題,問道:“我來的時間不長,還未見過阿郎,他是個什麼樣的人,難伺候嗎?”

康媽媽道:“阿郎可是一等一的好脾氣,你來這兒做仆役可是來對了,隻要你不擅闖內院和東跨院,日子保管舒心得很。”

“這規矩管事講過,內院和東跨院藏著什麼秘密不成?”

“哪有什麼秘密。”一個老媽子渾不在意地說,“外院做久了也有被調到內院的,從沒聽誰講過內院有什麼見不得人的。誰知道這條規矩怎麼來的,說不定就是管事沒事找事呢。”

“那有人去過東跨院嗎?”

康媽媽拉著陳氿,往他手裡又塞了一把瓜子,“沒人去過,主家的事我們關心那麼多做甚,過好自己的日子得了。”

陳氿再打聽不出有用的信息,尋了個借口脫身,瞧見紀莘站在遠處,對著自己的方向不知看了多久。

陳氿挑挑眉,走了過去。

依舊是內院院牆下,陳氿倚著牆翹著腳,語氣得意,“看見沒,我就是比你討喜。”

紀莘不跟陳氿一般見識,純粹出於好奇,“康媽媽她們對你十分熱絡,你怎麼做到的?”

陳氿嗑著瓜子,從唇縫間發出聲音,“就幫了她一個小忙。”

陳氿慣常有些缺德但有效的行事手段,紀莘一聽陳氿幫了康媽媽的忙,直覺他又沒乾好事,“你怎麼幫的?”

陳氿才不想和盤托出,給自己找罵,但紀莘一副追問到底的架勢,陳氿不得不說:“康媽媽家的二娘嫁了人,是個來華都做生意的小商販,夫妻也算恩愛和諧。日子過得好好的,可她婆母來了華都之後,對二娘百般挑刺,使了不少磋磨人,但外人又說不出錯的手段。康媽媽心疼女兒,去女婿家爭吵理論過,但她一走,二娘的婆婆還不是把氣撒在二娘身上。如此來來回回的,康媽媽恨得不行卻也無計可施。”

“你做了什麼?”

“也沒什麼。”陳氿嘴上說著沒什麼,但卻沒敢看紀莘,低頭數瓜子,“就是給這位婆母送了些小病小災的,比如出門摔跤,走路掉坑。連續幾日之後,又在她家門口支了個算命攤子,送她一卦,告訴她華都克她。她覺得不能再留在華都,就自己收拾東西回鄉了。”

紀莘聽後,許久沒應聲,陳氿以為紀莘在醞釀如何罵他,抬頭卻發現紀莘隻是沉默。

“嘿,嘿,”陳氿抬手在紀莘眼前晃了晃,“想什麼呢?該不會是覺得我這主意絕頂精妙,拜服在我的手腕之下了吧?”

紀莘拍開陳氿的手,“你覺得可能嗎?”

“我覺得不可能。所以你在想什麼?”

紀莘神情凝重卻又困惑,“我在想,有句話叫‘多年的媳婦熬成婆’,為何會有女子在受了多年磋磨,終於熬出頭後,還要以相同的方式對待其他女子?我沒經曆過,實在是想不明白。”

陳氿沒想到紀莘在想這個,也跟著認真思索,“我,亦不知。”

“無妨,我也隻是隨便想想。我對自己要做的事尚且毫無頭緒,他人之事縱使唏噓,又能做些什麼。”

“還有句話叫‘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或許正是因此,許多事才如此難解。”

“你有什麼難解的家事嗎?”紀莘有感而發,問陳氿道。

陳氿語氣輕飄飄的,似乎毫不在乎,“我阿娘早逝,又沒有阿耶,所以沒有家事。你呢?”

紀莘難得與陳氿有些共同之處,失落地坦誠道:“我耶娘也早已離開人世,但還有兩個親人,隻是如今難以得見。”

陳氿眨眨眼,眼中帶上了幾分探究,問道:“你阿娘離世了?”

因為提及心事,紀莘沒看陳氿,隻盯著院牆,更沒察覺陳氿的試探之意,“嗯,已經許多年了。”

陳氿心中生起股小小的無名火,騙子。

紀莘返回內院時,新購置的牡丹都已被搬進內院,袁適的婢女正在小心打理。

背陰的牆角下十幾盆牡丹依次排開,紀莘隻當是尚未安置妥當,當即彎下腰去拿花盆。

“那幾盆不用動。”袁適婢女叫住紀莘。

“牡丹喜陽光,這幾盆開得最好,卻放在背陰處,豈不是可惜?”

“隻是暫時放在此處,等阿郎回來,會把這幾盆開得最好的拿到東跨院去。”

“東跨院?”這是第一次出現有關東跨院的線索,紀莘維持著閒聊的語氣,問道,“從沒見過有人進入東跨院,我還以為是荒廢的,沒想到阿郎在裡麵養花。”

袁適婢女邊給牡丹澆水,邊漫不經心地道:“裡麵是沒人,但也不是荒廢的,阿郎時不時會去那裡,不過大多數時候東跨院是鎖著的。”

“阿郎時常去東跨院?”

“是啊,阿郎許多時候不住在宅子裡,但每次回來都會先去東跨院一趟。”說到這裡,袁適婢女拉近紀莘,低聲道,“阿郎是永慶公主的夫婿,你知道的吧?阿郎最喜收集古籍字畫,可公主不喜歡那些。我覺得阿郎之所以置這處宅子,就是為了他的收藏,那些名貴的東西肯定都鎖在東跨院裡麵呢!”

袁適婢女的推測不無道理,很符合袁適的性子。再結合紀莘所見,那麼袁適不許下人隨意進入內院,是為了照顧喜歡清淨的好友,不許下人進入東跨院,是因為珍惜多年收藏?

調查了這麼久,原來真相如此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