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藏嬌(1 / 1)

鮮豔的厭翟駛進狹窄巷道,巷子口被車輿和衛隊堵得水泄不通,若不是袁宅所在之地幽靜,怕是早已引來無數人圍觀。

袁家門房正坐在門口打瞌睡,驀地醒來,被眼前浩浩蕩蕩的景象驚得瞠目結舌,說話也磕磕絆絆,“你,你們是何,何人,上門可有帖,帖子?”

一鞭子狠抽在門房臉上,門房捂著臉在地上哀嚎打滾,衛隊中走出兩人,架住門房的兩條胳膊,將人拖到了一邊。

衛隊中又走出一人跪倒在車前,塗著鮮紅蔻丹的玉手從車內掀開厭翟錦帷,露出一張明豔不可方物的麵容。

車上人,也就是永慶公主,踩著車前跪倒之人的後背下車,對衛隊輕輕擺了擺手。

衛隊踏著訓練有素的步伐進入宅子,將宅內不明就裡的下人們清場,留下一條乾淨空蕩的路。

永慶公主滿意地勾了勾唇,緩步邁過大門門檻,繞過正廳,走向袁宅內院,迎麵遇上從內院匆匆出來的管事。

管事雖未見過公主,但看這陣勢也猜到了來人是公主,立刻跪倒在地,不敢抬頭,“殿下萬福金安。”

永慶公主並不理會,她身側一名侍女向前一步,問道:“東跨院如何走?”

管事維持著以頭搶地的姿勢,抬起手臂指了指方向。

衛隊一腳踢開管事,簇擁著永慶公主朝東跨院而去。

管事摔倒後又狼狽地爬起,追在後麵叫:“東跨院院門鎖著,隻阿郎有鑰匙,還是待阿郎回來再去吧!”

無人理會管事,一行人已走到東跨院門口。

“嘭”的一聲巨響,東跨院的門被生生劈開了。

永慶公主的侍女一聲令下:“搜!”

袁家下人們被嚇得不輕,見來人都進入了東跨院,這才敢探出頭,圍在東跨院門口向裡張望。

紀莘和陳氿也在人群中,但沒能擠得過其他人,隻能隔著幾層人群向內看。

陳氿輕聲問紀莘:“永慶公主直奔東跨院而來,那裡麵有什麼?”

周圍人全在竊竊私語,無人注意到紀莘和陳氿,紀莘輕聲回他:“袁適身邊婢女提到過,東跨院裡是袁適精心收藏的古籍字畫。”

“若隻是古籍字畫,哪至於讓永慶公主大動乾戈。一定還有彆的,說不定是藏了人。”說著陳氿踮起腳向院內看,“嘖嘖”兩聲後又矮下身子,俯在紀莘耳邊說,“永慶公主的衛隊夠粗暴的,對袁適的收藏毫不愛惜,翻完就直接扔在地上。看來這對夫妻的關係也夠糟的,永慶公主對袁適毫無尊重。”

“東跨院內應當不會藏人,無人提到過裡麵有人,我也未曾聽到過裡麵有人聲。”紀莘道。

周圍嘈雜,紀莘和陳氿說話間越靠越近,陳氿不經意間微微側頭,嘴唇險些拂過紀莘耳廓,驚得他一瞬間心跳驟亂。

陳氿站直身體,拉遠和紀莘的距離,長呼了一口氣,這才平複下來。

“這事有點奇怪,不論東跨院裡藏著什麼,若袁家下人都毫無察覺,永慶公主又是如何知道的?”

“你說什麼?”陳氿突然拉開距離,紀莘聽得不甚清楚,隻好踮腳昂頭湊近陳氿。

身體隨著紀莘的靠近而再次繃緊,陳氿不自然地後退一大步,退出了圍觀人群,“我換個地方看看。”

紀莘對陳氿的不自然毫無察覺,隻點了點頭,視線轉回東跨院的方向。

人群後方突然響起焦急又憤怒的一聲大喝。

“都讓開!”

是袁適匆匆趕了回來,其後還跟著同樣步履匆匆的桓晉。兩人撥開下人們和衛隊,直奔永慶公主而去。

永慶公主促狹一笑,看向袁適,側開身子歪了歪頭,示意袁適看她的身後。

袁適怒不可遏,不管不顧地要向前衝,卻被桓晉死死拉住。

東跨院正中,永慶公主的身後,跪著一名素衣女子,被兩名侍女押住臂膀,頭顱低垂,看不清麵容。

袁適強壓下憤怒問道:“殿下這是何意?”

永慶公主冷冷地開口:“這話合該我問才是,駙馬如此小心翼翼地養了名貌美女子,這是何意,金屋藏嬌麼?”

袁適背在身後的手攥緊袖口,微微發抖,“絕無此事,請殿下莫要傷及無辜!”

永慶公主略微向後轉了轉頭,吩咐押人的兩名侍女道:“帶回去。”

素衣女子此前一言不發,這時劇烈掙紮了起來,大喊道:“冤枉啊,奴是桓郎君的婢女,與駙馬絕無任何瓜葛,請殿下明察!”

素衣女子掙紮間掙脫了一名侍女,那侍女連忙將人捉回,在素衣女子臉上扇了一巴掌。

“老實點!”

袁適瞳孔緊縮,不敢再看被按在地上的素衣女子,回頭看向桓晉,眼中儘是乞求。

桓晉神色複雜地與袁適對視,終是拗不過,隻得放開抓著袁適手臂的手,走到袁適身前,對永慶公主道:“請殿下放開臣的婢女。”

永慶公主嗤笑一聲,顯然並不相信,但眼中帶著幾分興味,似乎覺得眼下的發展還算有趣,“校書郎可想清楚了,這是你的婢女?”

“是。”桓晉轉向素衣女子,“你既衝撞了殿下,便自己解釋清楚,好好向殿下請罪。”

“是。”素衣女子頭垂得更低,但聲音清晰,“奴是郎君初到華都時買下的婢女,後隨著郎君來了駙馬的宅子。郎君感謝駙馬提供住處,又念及奴略讀過些書,便讓奴替駙馬打理收藏,算作對駙馬的報答。今日不知殿下駕到,更引得殿下對駙馬產生誤會,請殿下恕罪。”

永慶公主朝著桓晉抬了抬下巴,“既然她是你的婢女,那你說,她叫什麼名字?”

“她……”

桓晉張開左臂攔住身後的袁適,也打斷了他的話,自己道:“茹兒。”

袁適扭頭吃驚地看向桓晉,又立刻收回目光,向後退了一小步。

永慶公主吩咐身側侍女:“去找找此女的籍契。”

侍女帶著幾名侍衛去往房間,很快便返回,將籍契呈給永慶公主。

永慶公主瞄了眼籍契上的姓名,將籍契隨手一扔,道:“知道名字也證明不了什麼,校書郎不妨講講此女身體有何特征,這樣才算證明。你們兩個,待校書郎回答之後,就在此處把這婢女的衣物剝了,仔細核對。”

桓晉和袁適聞言臉色劇變,桓晉尚在思考對策,袁適已經又站了出來。

“請殿下適可而止!”

袁適一直強壓的怒氣此刻再無遮掩,永慶公主非但毫不在意,還覺得頗為有趣,大笑出聲,“此女不是校書郎的婢女麼,怎麼校書郎還沒說話,駙馬反倒是急了?”

桓晉再次拉住袁適,道:“逢安,你不必再為我出頭。想來此番是我有錯處,連累了我的婢女。還請殿下明示臣有何錯處,臣自會向聖人請罪。”

“校書郎這是想用阿耶壓我?”永慶公主抬起左手,撫過右手細長指甲上的紅豔蔻丹,漫不經心地道,“你大可去試試看。”

“臣不敢。”桓晉低下頭,不停地思考著對策。

他不可能順著永慶公主的意,通過描述素衣女子的身體特征來證明,不隻因為他說不出,更因為這是對那女子的莫大侮辱。

可眼下還有什麼方法,能證明素衣女子是他的婢女?

“校書郎怎麼不說話了?”永慶公主轉身,看向素衣女子的眼神如同看螻蟻,對押人的兩名侍女揮揮手,“校書郎不肯回答,那先脫了她的衣服吧。”

素衣女子又開始劇烈掙紮,對著地麵不停叩頭,聲音已帶上哭腔,“請殿下饒恕奴婢,不知奴婢做錯了什麼,奴婢冤枉,求求殿下饒了我吧!”

素衣女子的哭叫聲讓袁適的心狠狠揪緊,袁適想衝過去阻止,卻被侍衛死死攔住。

“永慶!”袁適咬牙切齒地道,“適可而止吧!”

永慶公主正在欣賞素衣女子的徒勞掙紮,聽見袁適的喊聲,隻賞了他一個側臉,道:“該適可而止的,難道不是駙馬你麼?”

“且慢!且慢,且慢,且慢!”

突然有一個人從院外的圍觀人群中擠出,邊擠邊不斷叫喊,“且慢!且慢!我有辦法證明此女身份!”

袁適聽到這話如同遇到救星,激動地轉頭看向來人,卻又瞬間失望。

看衣著,此人是宅子裡的仆役,可是麵生得很,他能幫上什麼忙?

院外的紀莘看不真切也聽不真切,但看見了出頭的是陳氿,心中不禁納悶,這人從哪裡擠進去的?

永慶公主的注意力被陳氿吸引,但並未立刻開口,隻來回打量陳氿。

兩名侍女停下了剝衣服的動作,靜等永慶公主的吩咐。

素衣女子手腳得了自由,趕緊攏住散開的衫子,抬起淚眼看向袁適,又看向突然出現的陳氿,盼著此人能救自己。

陳氿下跪向永慶公主行禮,視線掃過地麵上的籍契,又站起身,“我有個法子,雖不能證明此女具體身份,但足可證明她與駙馬的關係。”

永慶公主的視線在陳氿麵頰上流連,對於美貌俊俏的郎君,她還是願意多給幾分耐心的。

永慶公主輕啟朱唇:“說說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