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我走(1 / 1)

紀莘在榮慶公主府附近盤桓幾日,終於尋到合適的機會,撞見了有人從公主府裡溜出來,不想還是個認識的。

芸鶯是從角門偷偷出來的。

在貪墨之事被報出的前一天,芸鶯得知家中親人病重,正欲找機會出府,突然趕上了這樁事,公主府連日來看管極嚴,她隻能冒著風險跑出來。

紀莘看見一個戴著厚重冪籬的女子從角門出來,步履匆匆但又小心翼翼的,走出坊後才敢歇口氣,隨後進了間藥鋪。

紀莘就是在她歇氣的時候,掃到一眼冪籬下的麵容,原來是芸鶯。

芸鶯本就提心吊膽,剛走出藥鋪,發現有人堵著自己,嚇得顧不得掉在地上的藥包,扭頭就跑。

紀莘提起藥包追人,還好芸鶯跑得不快,紀莘輕鬆地把人捉住,帶到一條僻靜小巷。

“芸鶯,你彆怕,是我家畫師讓我來找你的。”芸鶯這模樣一看就是偷溜出府,紀莘為了降低她的戒備,隻好這麼編。

芸鶯掀開冪籬,眸中略帶哀傷,但更多的是不解,“陳畫師都與我說清楚了,他對我無意,為何又遣你來找我?”

紀莘語塞,她不知道還有這麼一段。

也算陳氿做件好事,他並非女子良配,同芸鶯說清楚,斷了她的念想,是對的。

既然如此,紀莘也不能再打著陳氿的幌子,“其實不是陳畫師要我來的,是我有事想問。你可認識一名叫紀茹的一等侍女?”

芸鶯噤若寒蟬,咬住嘴唇,側過身子躲避紀莘的目光。

上次紀莘問她公主身邊的一等侍女,她故意沒提起紀茹,現在紀莘卻直截了當地點出了紀茹的名諱,這讓她有些無措。

紀莘向前一步逼近芸鶯,“你認識?”

“不,不認識。”

紀莘更加確定,“你認識。”

芸鶯泫然欲泣,捉住紀莘袖子懇求,“你彆問了,放我走吧,紀茹的事不能提的。”

紀莘腦中仿佛“嗡”的一聲,從她發現紀茹如同從未存在過的時候,紀莘已有了不好的預感,而現在,預感似乎要成真了。

“為何不能提?”

“我不,不,不知道。”芸鶯縮著身子,捂住雙耳不停搖頭,“求求你,彆問我,彆問我。”

紀莘猛地捉住芸鶯雙手,厲聲道:“你冷靜些!”話說完才意識到,現在更不冷靜的是自己,紀莘緩和下語氣,“紀茹是我的親人,我在找她,如果你知道她的下落,求你告訴我。”

“親人?”芸鶯抬頭看紀莘,眼眶中還綴著幾顆將落未落的淚珠。

“是,她是我為數不多的親人,請你幫幫我。”

芸鶯指尖摳了摳藥包外綁的繩子,囁嚅道:“我告訴你,作為交換,你不要把今日見過我的事說出去,好不好?”

紀莘鄭重點頭,“好。”

芸鶯長舒一口氣,站直身子,道:“你既然是紀茹的親人,也該知道她有個做女官的阿姊吧?她的阿姊犯了大事,她雖檢舉了她阿姊,沒被牽連,但被放回公主府後她就瘋瘋癲癲的了。公主厭棄了她,隻讓她做些雜活,不許她再近身,可是她不本分,勾引駙馬被公主發現,就被趕出了公主府。”

芸鶯說完又看了看紀莘,紀莘繃著臉不說話,芸鶯繼續道:“這是府裡麵告訴所有人的說法,但其實我們心裡都明白,她是不會勾引駙馬的,一定是駙馬對她用強。府裡那麼多遭了駙馬毒手的侍女,最後都被說是妄圖勾引駙馬。”

紀莘半晌才找回聲音,問道:“你可知紀茹現在何處?”

“這個是真的不知道,她離開公主府,我哪裡還會再見過她?”

紀莘回家的一路都是恍惚的。

記憶中的紀茹嬌俏明媚,她該是遇到了什麼,才變成他人口中的瘋瘋癲癲?

紀莘無法不自責,若非她的事牽連家人,紀茹就不用遭受後來的一切。紀茹背負汙名,被迫離開她自小唯一熟悉的環境,無依無靠地會流落到哪裡去?

紀莘失魂落魄地走在坊道上,麵頰上水淋淋的,視線越來越模糊,完全沒看見麵前堵了個人,直到那人拽住她。

陳氿在何家宅子門外等著紀莘,遠遠看到紀莘出現時,便站在她必經之路上堵人,說辭想了一大堆,待紀莘走近後才看出不對。

“你怎麼了?”

紀莘用手背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這才看清麵前人,難得的她竟在這人臉上看出幾分關切。“無事。”

“可你看起來有事得很。”陳氿攤開手掌,“鑰匙給我,回你家再說吧。”

嘉會坊的街坊四鄰有多愛嚼舌根,陳氿是見識過的,他不想紀莘也成為他們的談資。

失魂落魄的紀莘表現得很是順從,由著陳氿領她回何家宅子,喝下陳氿新沏的茶水,兩人麵對麵無話地坐了半晌,紀莘也不開口攆人。

自從上次被紀莘拒絕,陳氿也想過彆的辦法進入袁適私宅,奈何最可行的還是送個婢女進去,所以陳氿隻能再找上紀莘。

本來他已經做好了和紀莘唇槍舌劍、大戰八百回合的準備,萬萬沒想到撞見了紀莘無聲的痛哭。

紀莘這人長得瘦瘦小小,內裡卻正直、倔強又要強,什麼事能讓她哭成這樣?

如是一想,陳氿突然覺得心窩酸麻,所有的話都哽住了。

紀莘短暫回神的工夫,問他:“你又是來遊說我和你合作的?”

紀莘臉上淚痕未乾,瞳孔水汪汪的,說的話本來沒多客氣,但硬是被陳氿聽出了些可憐兮兮的味道。

陳氿險些說出句,“不是,你不願意就算了”,還好理智及時回歸,阻止了他說傻話。

兩人正麵麵相覷,門口突然傳來大力拍門聲。

“胡小娘子,我都打聽清楚了,我知道你在裡麵,快點開門!”

陳氿按住紀莘,自己走到大門處,隔著縫隙向外看。

門外又傳來男子扯著嗓門的叫喊,“胡小娘子,你不用害怕,我們是接你去過好日子的!”

陳氿聽得發笑,就這陣勢,那所謂的“好日子”肯定好不了。

“看著像哪家府上的一群下人。不過胡小娘子是誰?”陳氿走回紀莘身邊,低聲道。

紀莘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姓胡。

門外這些人,很可能是紀莘之前碰到過一次的那群人,他們應是一直在蹲守她。

這事沒法說,紀莘更不會跟這些人走。

拍門聲已演變成推門聲,咯吱搖晃的木板門隨時可能被推倒,紀莘情急之下問陳氿:“你能帶我走嗎?”

“好。”陳氿攬住紀莘腰肢,手臂沒使幾分力就將人輕鬆提起,隨後向上一躍,在門外人尚未發覺之時,已經踩著房頂瓦片掠過幾戶人家,離開了嘉會坊。

邱常發正坐在丁家院子裡的石凳上等陳氿,看見陳氿帶著紀莘回來,愣了一下,問道:“陳氿你欺負人了?”

紀莘臉上的淚早已經風乾,但眼眶通紅,任誰都能看出她哭過。

邱常發忍不住懷疑,紀莘是被陳氿脅迫、綁架、威逼、恐嚇後帶回來的,越看越像,甚至開始朝著不可描述的方向聯想。

“你想什麼呢!”陳氿一看邱常發的眼神,就知道他想歪了,必須立刻扼殺。

陳氿凶巴巴的語氣更讓邱常發懷疑,邱常發走到兩人之間,隔開紀莘和陳氿,對紀莘道:“阿莘啊,如果你不是自願來的,你跟我說,我豁出去了,保證送你安全離開。”

紀莘破涕為笑,道:“邱阿兄,是我遇上麻煩,讓陳氿帶我過來的。”

“噢,那就好。算陳氿還有底線。”

紀莘又是一笑,陳氿看著,隻覺得甚是刺眼。什麼人啊這是,他出力幫她脫困,不謝他就罷了,對著他時從不給個好臉,扭頭卻被彆人三言兩語哄笑了。

陳氿兀自忿忿不平,在邱常發遞給他幾份小報時,粗聲粗氣地問:“做甚?”

“你自己看。”

陳氿扯下快被懟到他臉上的小報,招財今報近日的內容乏善可陳,倒是某家不具名小報的內容引人注意:宣國公世子墜馬傷重,已成廢人。

“你是想讓我看這個?”

“這樁事你不願報,招財今報那夥人許是不敢報,便宜了彆人了。這事宣國公府捂了幾個月,終於滿城皆知,你阿耶再派人找你回去,你回不回?”

陳氿將小報隨手一丟,“那裡與我何乾,談何回去,我也沒有什麼阿耶。”

邱常發正要再說話,洗手擦臉後的紀莘走了過來,對陳氿道:“關於之前你提的合作,如果你答應我的條件,我就答應你。”

紀莘不知能不能信陳氿,但她已經沒辦法了。

“你說。”

“幫我找一個人,叫紀茹,曾經是榮慶公主身邊侍女,後來被趕出公主府,不知所蹤。”

紀莘此刻的話和她在公主府的行事串連了起來,陳氿了然道:“你之前進公主府是為了找這個紀茹。”

“是。人海茫茫,找到人恐怕不易,公平起見,隻要你找到關於她的消息即可,如何?”

話說到這個份上,陳氿沒什麼可猶豫的,“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