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浪,太孟浪(1 / 1)

“我來找你也不是沒有正事,有新買賣,有人買永慶公主的醜聞。”丁家宅子內,蹭了一頓飯後,邱常發拉著陳氿單獨說話。

陳氿聽得輕“嗤”一聲,“這些權貴可真有意思,先是永慶公主買榮慶公主的醜聞,現在又反過來,榮慶公主買永慶公主的醜聞。”

“你怎麼知道?”不怪邱常發好奇,這些買賣都是通過中間人聯係他們的,他們從不知道雇主的真實身份。

“猜的,你想想,榮慶公主現在倒了,對誰最有利?”

“有道理。”邱常發摩挲著下巴點頭,“榮慶公主現下失勢,最高興的肯定是永慶公主。榮慶公主想得到這一點,料定害她的人是永慶公主,當然要報複回去,所以來買永慶公主的醜聞,這樣大不了魚死網破,誰都彆好過。我們接不接?”

“當然要接,有錢還能不賺?”

“誒,阿莘呢?”

“走了。”陳氿故意說得滿不在乎。

“走了?你怎麼讓她走了?”

“哪有我讓不讓的,她一個自由的大活人,還不是想走就走。”

陳氿一副紀莘和他無關的模樣,邱常發“嘖”了一聲,說道:“我可真是看不懂,你之前和她配合得挺好,還特意試探她,我還以為你有意留她在奇真軼報。現在這一看,你對她毫不關心,人都走了,你一點兒不在乎。不懂,完全看不懂。”

其實陳氿也不懂,他不懂的是,紀莘怎麼走得那麼乾脆,毫無留戀?他,不,他們,和她就那麼不相乾嗎?

陳氿一想到這些就覺得心口堵得慌,隻能轉移話題,“這樁新的生意,說說你目前有什麼信息。”

“永慶公主驕縱恣意,熱衷享樂,府中樂伎伶人無數,更豢養了不少年輕力壯、容顏俊俏的郎君,這些在華都城人儘皆知,不是新鮮事。我們要接下這樁買賣,那就必須要找到些新鮮的內容。我調查了十餘日了,終於發現了件新鮮的,在永慶公主的駙馬袁適那邊。”

邱常發故意停頓在此處,陳氿對他的賣關子反應平淡,“嗯”了一聲,示意他繼續說。

邱常發道:“永慶公主喜愛踏馬遊獵,時常召集了其他王公權貴,帶著她的伶人、麵首一起出城,一個月裡大半個月都不在公主府。駙馬是個文人,最愛金石字畫,他是不會跟著出城遊獵,但也大半時間不在公主府,因為他另有私宅!”

“嗯。”

“你就不能給點兒彆的反應。”從陳氿那兒得不到滿意的反饋,邱常發隻能自給自足,“剛才說到袁適有座私宅了,對吧。你猜怎麼著,嘿,他可不隻是有個私宅,那私宅裡還有人呢!袁適和一名好友同住,兩人時常一起出入,親密得很!”

“你在暗指什麼?”講了半天,終於講到重點,陳氿這才有了些興趣。

邱常發輕佻地眨眨眼,“你懂的,依我看,這位駙馬很有斷袖之嫌。我打聽過,永慶公主和駙馬從來不同房,兩人都在府裡的那小半個月,也根本不見麵,這不也印證了駙馬不好女色。”

如此就判定袁適是斷袖未免武斷,但事情總要調查,陳氿問道:“有辦法進袁適的私宅嗎?”

“我就知道你會問,我都打聽清楚了,那宅子的管事近日在招婢女。”

“婢女?仆役呢,招不招?”

“問過了,不招仆役,隻招婢女。雖說咱們小報沒有女子,但我有個人選,這人不僅聰明能乾,有打探消息的經驗,還和你有幾分默契。”

邱常發一臉壞笑,陳氿哪能不知道他什麼意思,“你在說紀莘?”

“怎樣,是不是後悔讓人走了?”邱常發說這話時,表情非常欠揍。

陳氿快要慪死了,他沒讓人走,是紀莘自己毫不留情地走的!

陳氿心理活動雖多,開口卻是冷冰冰的,“我們與她也就是合作過兩次,你以為你有多了解她,和她關係有多好?她識字、讀過書、懂算學、會看賬本,怎麼可能是個險些餓死的孤女?隻怕她身上有很多秘密,不是個省油的燈。”

“那怎樣,你隻說這次還要不要找她合作?”

陳氿沒回答,麵無表情地闊步走了出去。

邱常發看著陳氿挺得筆直的背影,“嘿嘿”兩聲,“我看你就是嘴硬!”

紀莘從榮慶公主府回家的路上,被陳氿截住了。

榮慶公主貪墨之事被報道後,公主府終日大門緊閉,紀莘在公主府外盤桓了一日,未能尋得與公主府中人接觸的機會,隻能返回嘉會坊何家宅子。

在路上便撞見了陳氿。

紀莘沒想到陳氿是專程來找她的,隻覺得陳氿熱絡得反常,碰麵後非要請她去飲子鋪。

在陳氿好說歹說地把紀莘拐到地方之後,紀莘才想明白,陳氿這是有事找她。

可是想走也來不及了,陳氿實在是纏人,而烏梅飲則是勾得人口舌生津,所謂吃人嘴短,紀莘隻能耐心聽完陳氿的話。

不過也隻是聽完而已,不代表她要接受陳氿的提議。

“不去。”話說完烏梅飲也喝完了,紀莘放下匙子,已然是要走的態度。

“等等。”陳氿飛快地思考著留人的法子,“眼下正是吃櫻桃的時節,不如再來一碗乳酪澆櫻桃。”

紀莘定住,咽了咽口水,在短暫的心理掙紮之後,又坐了下去。

陳氿暗喜,他本來隻是覺得不能乾乾巴巴地站在街上說話,誤打誤撞地帶紀莘來了飲子鋪,沒想到真是來對了。

凝凍狀的甜酪澆沃在鮮紅櫻桃之上,確實誘人,紀莘吃相斯斯文文的,吃的速度卻不慢。

陳氿什麼都不吃,就這麼看著紀莘,道:“原來你愛吃這些。”

“我愛吃的東西多了。”紀莘抽空抬頭理了理陳氿,一張小方桌上,她麵前兩盞瓷碗,陳氿麵前卻空無一物,“你不吃?”

“我不愛吃這個。”

“那你愛吃什麼?”看在陳氿請客的份上,雖不能答應陳氿的提議,但紀莘還是可以和他閒聊幾句的。

陳氿認真思索了一番,答道:“我沒什麼愛吃的,食物隻是飽腹之用,吃什麼都一樣。”

“那多無趣。”

陳氿倒是不覺得無趣,幼時他被人扔在街上,自生自滅,饑寒交迫的記憶太過深刻,所以能吃飽飯已然很好。

紀莘吃得正開心,陳氿見機又拐回正事,“你若是與我合作調查袁適,事後分紅也不會少,隻要你點頭,分成比例我們可以重新談。”

他固然愛財,但讓渡出去些利益總比什麼都得不到強,陳氿算得很是清楚。

“不是錢的事。”紀莘依舊不鬆口。

“什麼意思?”

匙子在碗邊敲擊出“叮”的一聲,紀莘放下瓷碗,坐直身體,抱臂審視陳氿道:“我所理解的合作,就算兩人做不到完全坦誠,但至少應該不互相出賣。可上次有人陷害你,你為了自保,沒有一點猶豫地就把我丟了出去,讓我替你背鍋。你現在又提合作,我怎麼信任你?沒有信任,我又怎麼可能答應?”

之前的事是陳氿理虧,他無法推脫,隻能拿出誠意:“我保證,不會再做出賣你的事情。”

話雖這麼說,但陳氿心裡在想,這種話說說就行了,做不到又不會掉層皮。

“那你發誓。”

嘿,果然是學精了!陳氿心道,算了,發誓也沒什麼,大不了以後說到做到就是了。

這樣想著,陳氿擺出發誓的手勢,指天道:“我陳氿發誓,日後若再與紀莘合作,絕不做出背棄、出賣之事,否則不得好死。”

紀莘故意讓陳氿發誓,沒想到他如此痛快,而且神情還挺真誠,紀莘哽了哽,而後道:“我不信。”

陳氿哭笑不得,“我發誓你又不信,那為什麼讓我發誓?”

“我就是想試試出爾反爾、沒臉沒皮,看看是什麼感覺。”

被騙著發了誓,還要被諷刺,陳氿氣不打一處來,索性把盛著乳酪澆櫻桃的瓷碗拽到自己麵前。

他就不該請她,他就應該自己吃,讓她乾看著,這碗裡剩下的一口都不能給她。

如是想著,陳氿舀起一匙子乳酪澆櫻桃,送到了嘴邊。

紀莘眼神吃驚,直勾勾地看著匙子,陳氿感覺到視線,這才回過味來,這匙子,紀莘碰過,這乳酪澆櫻桃,紀莘吃過。

他搶紀莘吃過半碗的東西,用她用過的匙子,他這是在乾什麼!

孟浪,太孟浪。

陳氿訕訕地放下匙子,把瓷碗推回給紀莘,他可真是氣糊塗了,太丟人了。

紀莘反倒是沒太在意,因為陳氿沒吃就還給她了,隻要沒被汙染過,那就不耽誤吃。

紀莘快速掃光半碗乳酪澆櫻桃,道:“總之你說的事情,我不能答應,你另尋高明吧。”

陳氿沉浸在尷尬裡,沒留紀莘,在人走了好半天之後,他才回過神。

陳氿氣沉丹田,在桌子上重重拍了一掌,大吼一聲道:“店家,一碗乳酪澆櫻桃!”

堂倌被嚇了一跳,心想,吃東西就吃東西,何必氣勢搞得像打劫,這人莫不是有點兒什麼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