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能一樣嗎?”齊素馨被折騰的沒了睡意,索性坐直了身子。“我曹誌哥複讀了一年才上了大專,年嘉華可是直接保送的金陵大學。這可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你還好意思說曹誌。”魏娟臉上慍色不減。“同樣是高中生,人家嘉華接下來啥都不做,在家天天睡大覺也沒事,就等著去上大學了。你呢?”
說到這裡,魏娟的心裡更加不平衡。看著床上蓬頭垢麵的閨女,又有些後悔了,當初若是自己再狠狠心,或許……是不是……還是可能有些成果的。
可如今悔之晚矣!
齊素馨雖是心大,到底也不算太傻,還算有些眼力見。看親媽臉色變換,便趕緊從床上下來,一邊穿衣服一邊道:“媽,我知道你心裡膈應。可我的水平就是這樣,不是我不學,可就是沒勁學不下去。不過你放心,我雖理科不大行,可如今高考主科隻考數學,物理、化學考個等級考試,不占什麼分。我學的又是文科,自然還是比考全科是有優勢的。”
“你還好意思說。”魏娟非但沒有被安慰到,反而更加焦慮起來。想起桌上的那張空了許多的數學卷子,心中陡增擔憂。
“人家語數外全好才叫占優勢,語文、英語你勉強算個中上吧,可你數學就在及格線附近徘徊。我看還不如考全科,好歹有些文科項目能給你拉拉分。要是今年高考數學出的難,你可咋辦呀?”魏娟的眼睛跟著女兒打轉,心也隨著她的動作一上一下的。
“說到這……媽,你可說到點子上了。”齊素馨麻利地把後腦勺的一小撮頭發紮了起來。
上午“迎戰高二,勇奪桂冠”誓師大會後,她為表決心,將自己留了兩年的長發剪短了。用包樂樂的話說,她這是“斷發明誌”,是古代英雄將相表明自己對誌向的堅定。
儘管包樂樂的媽鄔靜舉起剪刀時再三表示:“馨馨彆聽她的,她自己可舍不得。阿姨給你稍微修修就行了,長一點打理起來也並不費事。”
可齊素馨當時剛從誓師大會上回家,剛剛舉手宣誓時慨當以慷、氣逾霄漢的情緒還縈繞在心頭,此刻的心中也正是激動不已,腦子也不受控製。又被包樂樂的話鼓舞,更不得立馬刮個光頭才能體現心中壯誌。但顧忌著自己畢竟是個女生,大冬天滑溜著頭皮也不好看,最後妥協了,卻硬是要鄔靜剪個貼腦勺的短發。
還好鄔靜在這條街上搞美容美發多年,經驗還是有的,隻給她剪了一個齊肩的波波頭,說若是覺得長,再來找她。
回到家時正好趕上晚飯,齊連勝隻說了句:“路上又玩了吧?趕緊坐下吃飯。”便再無彆的話,絲毫沒注意到女兒的變化。
齊素馨的高昂的意氣頓時被消磨了一般,心中有些悶悶不樂。
好在魏娟也結束比賽此時也回來了。進門一邊放東西,一邊就抬眼就打量起來。
齊素馨又支楞起來,仰著脖子,準備等親媽一點出她的變化,就立馬說出一段表決心的豪言壯語,接下來再等著爸媽的一頓附和後,圓滿收場。
隻見魏娟洗手、擦手、接過齊連勝送來的水猛灌幾口後,方長籲一口氣,問道:“今天回來的車上我看見你們學校的女生和幾個黃毛小混混走在一起,有個身影我看似你。你老實告訴我,你認不認識那些不三不四的人?”
齊素馨的脖子瞬時就垂了下來,像是溫室裡的花一下子被搬到冰寒地凍的室外,一下子就蔫了。生氣地脫下身上的校服往邊上一甩,撅著嘴道:“我倒是想,可哪個小混混敢找我。都怕我親媽一標槍戳他屁股裡。”
魏娟點點頭,心中滿意,道:“你知道好壞就行。成績不好就算了,人品可不能被帶壞。”
齊連勝燒了一桌子的菜,可齊素馨的晚飯吃得無甚滋味。
第二天起床時一照鏡子,一頭散發四麵八方的歪著,她不禁仰天長歎起來:出師未捷發先亂!
好歹長了一學期,如今也能勉強紮住,倒也不算太難看。
齊素馨對著鏡子給自己彆上幾個包樂樂送自己的彩色發夾,對身後的魏娟繼續說道:“聽說咱們省今年高考出卷子可能有那個顧教授。”
魏娟聽了也是心中一震,趕緊問道:“就是那個搞數學競賽的,出卷子死難的?消息已經放出來了?”
齊素馨看鏡中的魏娟臉色關切又鄭重,連忙點頭。“沒錯,他一出山就是哀鴻遍野。至於最終是不是他……媽,有人算了,說他每隔三年出山一次,上一次到今年恰好是第三年。你說巧不巧?我可算逃過一劫了。要是明年遇到他,我可是‘屋漏偏遇連陰雨——倒黴透了’。”
魏娟聽了卻有些坐不住了,立馬站了起來,在屋裡焦躁的踱步。“這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他今年不來,明年來呢。可咱們家有再大的本事也左右不到誰出高考卷子呀。”
說著,又過來一把抓住齊素馨肩膀,眼神堅毅,似乎要把自家閨女看穿。猶豫著開口:“馨馨,我是說萬一,萬一啊……明年萬一還是那個什麼顧大師出卷子,你又真的沒考好,當然你這成績也沒有再下降的空間了。你願不願……和曹誌一樣,再複讀一年?”
因算不準女兒是什麼反應,魏娟說話也未免有些底氣不足,眼神裡也充滿著試探。
齊素馨倒是沒有想過“複讀”這件事,如今被這麼提醒一下,倒是還真定下心思想一想。
若是真的複讀,就等於再念一遍高三,再開一次高三誓師大會,再見一遍各科老師,估計這些老師看自己的眼神也會不一樣吧……
要不轉學複讀?
可自己念的這個高中已經是縣裡最好的了。
轉去外縣?
可自己可從沒住過校。要隻是適應集體生活她覺得自己沒問題,可若是還要兼顧學習,她覺得自己似乎做起來有些棘手。她是個腦子轉不了幾個彎的那種人,從來不做杞人憂天的事。想到此處,便覺得麻煩。
齊素馨沒心沒肺、頭腦簡單地健康長大,離不開她的人生格言——世上無難事,隻要肯放棄!
她眼皮朝上看著屋頂認真思索了片刻,直楞的眼神和呆滯的動作和親爸齊連勝簡直一模一樣。好一會,她便平視魏娟,一字一句道:“媽,我不願意。”
魏娟立馬甩開她的肩膀,沒好氣道:“我以前還覺得曹誌是小孩子心性,沒想到你還不如他沉穩。他一個整天沒正行、嬉皮笑臉的,第一次沒考好尚且能體諒父母心,靜心靜氣複讀又考一年。雖是上個大專,可好歹也算是大學生了。馨兒呀,你若連大專也上不了,媽還有臉出門嗎?”
齊素馨倒是不為所動,吸溜了一下鼻子,道:“媽,你現在著急也晚了。早知如此,當初你就該發狠些,就是打死我,也得讓我往死裡學,好歹能考個本科。如今再說,可不是‘臨老學繡花——晚了’。”
魏娟的身子陡然沉了下去,眼神空空地坐到窗邊的椅子上,呆呆出神歎氣。
齊素馨見此,也不好意思再打擊,連忙上前安慰道:“媽,你也彆擔心。不過是個大專,又不是本科,也不算夠不到邊。我的成績在班裡勉強中等,運氣好能摸著本科線,就是再差,估摸著也能考上公辦大專。可是也不能說穩,除非明年數學不難。”
她順手拿起桌角的數學卷子,給自己估量下形式。臨近高考,學校發的測試卷子越來越難,簡直不是人做的。她從頭到尾掃了一遍:空白,空白,還是空白……齊素馨忽然也覺得頭大如鬥。閉上眼睛,心中默默念叨一遍:人算不如天算。
然後,似乎下定了決心,一把將卷子拍到桌上,翹起一隻腳搭在椅子邊,低聲對魏娟道:“媽,什麼事都是儘人事、聽天命。還有兩年,我先學著,可有些事錯過了可就再沒機會了。明年我能不能考上大學還不一定,可為了保險,有些事你們可也得準備起來。”
臉色嚴肅,甚是鄭重。
“準備什麼?”魏娟被她這一套神神秘秘的花招弄得六神無主。
“我聽外婆說咱們鎮上南邊的天靈寺還是蠻靈驗的,你和我爸今年要不要去搶個頭香,就許願:就許願明年高考不要顧教授出數學卷。”
齊素馨雙手合十,朝天還拜了拜,樣子倒是十分的虔誠。
魏娟還以為她能有什麼好主意,原來搞的是燒香拜佛這一套,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我苦口婆心讓你好好學,你聽不下去。你外婆隨口一提哪裡靈驗,你就上心?天底下哪裡有那麼多捷徑可走?就是有,也不能是學習這條路上的!”
魏娟自己從小文化成績也一般,可體育老師也是人民教師,也育人子弟多年,總歸還是能懂些教育上的理論。即便知道的不多,可教育自家女兒時還是足夠用的。
“天靈寺要是真許願這麼靈,我為什麼不一步到位,直接許願:保佑我家齊素馨考上北大。”魏娟學著齊素馨的樣子也雙手合十,態度卻是揶揄和不屑。
齊素馨卻一臉正色糾正道:“媽,菩薩有靈,不是傻子。你說些不著邊際的話,不是戲弄菩薩嗎,你這就是心不誠。沙僧常說:‘出家人不打誑語’,就是說不準、不能也不會說謊話、假話、大話、沒有根據的話、脫離事實的話。你剛剛說的就是誑語。”
魏娟冷眼看著眼前的閨女,恨不得上去一把掐死她,站起來就往外走:“沙僧、唐僧都說不清,還想去求神拜佛,我看你是病急亂投醫。”
“媽,媽。”齊素馨在背後不依不饒:“我說的可是真的。我們上屆就有學生是去這麼求的……”
魏娟走到門口又回頭:“既是這麼靈,你自己去豈不是更好。”
齊素馨忽的麵露難色,囁嚅道:“我倒是想去,可是我們政治老師說,大家都是唯物主義者,不能信鬼神這一套。我是學生,去了不大好,顯得急功近利,同學們知道了會笑話我的。你們代我去也是一樣的,到時候多捐些香火錢……”
“媽,彆走啊,你好歹死馬當活馬醫,你不去讓我爸去,我外婆去也行啊……”
魏娟心灰意冷,“砰”的一聲一把帶上了門。到了樓梯旁又長歎一口氣,回頭看了眼,哀歎道:“我也真是,都這時候了,還做什麼白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