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裡出了個保送生 你不知道嗎?嘉華被……(1 / 1)

2009年的1月上旬的一個周末早上,剛過九點,冬天的陽光溫溫柔柔地撒在地上,亮雖亮,卻似乎並不怎麼熱情。街道上的人卻早就攢動起來,為即將到來的新年開始忙碌著,人人臉上都掛著笑容。

集市上更是熱鬨,各類年貨擺的一條長街。買主和賣主即便偶有爭執,往往因為一句“都是街坊鄰居”或是“大過年的”之類的話,便各退一步笑嘻嘻地和解了。

不遠處,安清縣鳳集鎮的一個小巷子裡忽然傳出一陣男女混合尖叫,接著似乎又是一陣雀躍地問話聲,再接著又是一串歡呼聲。

二樓南向的臥室,齊素馨在正依偎在當紅小生賀奕安的懷裡,眼看要有下一步的動作。外麵的聲音一出,立馬就從背後伸出一隻手,硬生生把她從偶像溫暖的懷抱中拉了出來。

齊素馨皺著眉頭,滿心怨恨,從被窩裡探出一個雞窩頭,眯著眼四下扭頭探了探,似乎並沒有“著火了”、“抓小偷”之類的大動靜,估計是沒什麼大事。

鄰裡住的近就是不好,屁大點事,吼上一嗓子,整條巷子都能聽見。

齊素馨放下心來,又接著把頭蒙上,努力入睡,想再續前夢。

臥室的門卻被“咚”的一聲撞開,窗簾也“唰”的麻利地拉到一旁,陽光就灑在窗邊的書桌上。桌上齊素馨昨晚做了一半的數學試卷像是黑暗中的老鼠被手電筒照到一般見不得人,立馬隨著窗簾甩出的風卷起來,飄到一角蜷縮起來。

齊素馨心中一涼,這下是徹底睡不成了。

魏娟的聲音和腳步一起往她耳朵裡麵鑽。“快起來!快起來!你李阿姨家出大事了!”

接著一隻手就過來搖晃她的肩膀,似乎要把她搖醒過來。

齊素馨背對著外麵,本來想著即便是親媽上來叫自己起床,也可以裝睡磨蹭一會。

作為一名高三的學生,如今最寶貴的便是睡眠。

可魏娟語氣急促,即便不正眼看,聽也聽出話裡的焦急。

李阿姨家出事了!

“出什麼事了?是不是又被城管把攤子沒收了?又有刺頭鬨事,打起來了?”齊素馨上一秒還想裝睡,下一秒就立馬一咕嚕爬起來。看熱鬨、打抱不平或是簡單的湊人頭,這些事她不能缺席,兩眼也不惺忪了,甚至還透露出隱隱的興奮,便準備下床去助陣。

可透過眼前飄落下來的幾縷碎發,發現自己親媽魏娟的臉上卻掛著一抹笑,而且……是很燦爛的笑!

齊素馨以為自己看花了眼。李阿姨家出事,她笑什麼?兩家關係不是很好嗎?聽說她和李阿姨年輕的時候可是鎮上有名的兩朵金花,好的幾乎要拜把子。如今怎麼幸災樂禍起來?

齊素馨滿臉疑惑,頂著亂糟糟頭發的一張臉皺成一團,穿鞋的動作也慢了幾拍。

魏娟卻顧不上女兒心裡想什麼。她本就搞體育的,對心理工作這一塊一向不擅長,就是自己女兒也是秉著“有吃有穿,茁壯成長”的原則養大。

至於育兒成果嘛?還是很顯著的。

放眼瞧去,齊素馨的屋裡整整一麵“獎狀牆”,邊上的帶櫥窗的櫃子裡還擺著金色、銀色、玻璃的各種造型的獎杯。這些是齊素馨從幼兒園起至今的戰國,甚是豐盛。

就連眼花耳聾的太爺爺在世的時候偶爾過來看上一眼,都忍不住笑嗬嗬地誇讚:“我家兮兮真是不錯!就沒見誰家閨女得這麼多獎狀的,咱們老齊家祖上真是冒青煙了。”

齊素馨的老爸齊連勝趕緊糾正道:“爺,你曾孫女叫馨馨,兮兮是她小時候自己取的名字,不知鬨了不少笑話,如今就彆叫了。”

太爺爺繼續樂嗬嗬地擺手:“叫啥都中,反正是我老齊家的人。”

齊素馨知道,這一屋子的花花綠綠榮譽隻能糊弄這個連自己乳名都混淆的耄耋太爺,但凡是認識兩個字的人,定眼瞧了上麵的內容,估計都會對老齊家報以深深的同情。

齊素馨人生第一個獎狀來自幼兒園小班,被當時雄性壯誌的齊連勝貼在了最上方,上麵寫著“齊素馨小朋友在鳳集鎮金寶寶幼兒園第三屆‘陽光’冬季運動會單項‘跳繩’比賽中獲得二等獎。特發此狀,以資鼓勵。”美中不足的地方在於,或許是因為“馨”字太難寫,足足劃掉了兩次,旁邊才寫出一個神似的“馨”字。

第二排開始就是小學的,“拔河團體比賽第一名”、“跳遠第一名”、“五十米第一名”……再往下一路看過去,初中、高中的各類體育獎項都有,甚至有些是在縣裡比賽得來的榮譽。

至於……和學習相關的獎狀,齊素馨也不是沒見過。不過都是期末時,看彆人領的,自己家裡是一張也沒有。

齊素馨的父母還算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兩口子不是給女兒補習的料,便也學著同事親戚給自家孩子報了幾個補習班,錢是花下去了,可效果嘛……

反正小學第二次給齊素馨報奧數提高班的時候,補習老師就委婉地勸道:“她現在正在長身體,要不還是把這錢給孩子買點好的補補吧。畢竟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魏娟當時被氣的吹胡子瞪眼,被齊連勝好聲好氣給哄了回來。“人家也是好心,怕咱們花冤枉錢。咱女兒或許就不是搞數學的料,何必往上湊。不如咱們再換個賽道。”

魏娟勉強收住了氣,隻是覺得這補習班的錢留在手裡燙手。最後一發狠,一家人去餐館大吃一頓,決定將來再“革命”。

後來,語文、畫畫、搞音樂……但凡和學習或是藝術沾邊的補習班齊素馨都嘗試了一遍,可她彆說是得個“革命標兵”這樣的榮譽稱號了,就連“革命”的門檻都摸不著。

一日晚上,魏娟拿著根棍子,正指揮著眼圈通紅,鼻涕流到嘴邊也不敢吸溜的齊素馨練習小提琴。

在彆的賽道上摸爬滾打數次均出不了成果後,魏娟經高人點撥,決定給女兒換個冷門一點的賽道,主打劍走偏鋒。

可花了小半年工資買來的小提琴在齊素馨的手裡仿佛是個噪音製造機,鋸木頭的聲音刺的她的手直發抖,正欲舉起棍子在揮幾下。就在這一瞬,魏娟的眼睛莫名地看向窗外,對麵的樓上此刻忽地掉下來一個什麼東西,接著就是重物著地的聲音。魏娟心頭直跳,劈手奪下齊素馨手裡的東西扔在一旁,抱著大鼻涕泡的齊素馨發瘋似地往外跑。

齊素馨的好日子就這樣來了。

親媽魏娟似是被刺激到了,忽然放棄“養成學霸”的幻想,變的和以前一樣和煦起來,有段時間看自己的眼神也格外溫柔,甚至還摟著自己睡了好幾晚。

齊素馨私下也偷偷問過齊連勝,“我媽真的不逼我了?”

齊連勝正光著膀子在廚房做飯,想了想,也是滿臉慈愛,摸著她的頭輕聲道:“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你學習不好是因為還沒長大,等養大了身子,開了竅,成績自然就上來了。今天爸爸燒個硬菜,你好好補補。”

齊素馨想了想,覺得親爹的前後兩句話不管是針對學習,還是談及的‘燒個硬菜’,都對自己還是很有裨益的,也跟著點頭。可忽然又是想起了什麼,接著問道:“年嘉華和我差不多高,怎麼他的成績就那麼好?”

齊連勝一下子被問住了,握著鍋鏟站在灶台邊認真地思索起來,想著如何才能用較為通俗易懂的話語讓閨女理解“基因”這個詞。半晌才答道:“他姓年,你姓齊,你倆不是一個祖宗,身體裡流的血不一樣,身體的體質也就不同。像年嘉華那樣的,就是屬於不長個也能開竅的,你和包樂樂兩個就是屬於長大了才能開竅的那種。”

包樂樂是齊素馨最好的朋友,學習方麵嘛自然是難兄難弟,不然也不會被齊連勝拿出來和自己放一起。

這樣回答的後果是——齊連勝因為思考了太久顧不上火候,一不小心把菜燒糊了。而齊素馨半路攔住了回家的年嘉華,用嘴咬破他的手指頭狠狠地嘬了一口,還鼓動著一旁傻眼的包樂樂也來一下。

魏娟知道後,又拿起當初教訓齊素馨的棍子,狠狠地把齊素馨罵了一通,又領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齊素馨去給年嘉華賠禮道歉。

齊素馨很是委屈,抽抽噎噎地把老爸齊連勝“祖宗不同,流的血不同”的話搬出來說了一遍,又加上了自己的理解。“我也想和年嘉華流一樣的血,一樣成績好。這樣爸爸媽媽就高興了。”

魏娟聽了又是好笑又是感動,反正眼圈是紅了,也不好意思再打自己的傻閨女了。

而今早上那幾聲歡呼尖叫的主人公就是這個成績從小好到大,老師眼中的香饃饃,長輩嘴裡的“彆人家的小孩”——年嘉華!

“你不知道嗎?嘉華被保送了,金陵大學!”魏娟的聲音高亢而興奮,似是保送的不是彆人,而是自家孩子。

“在咱們鳳集鎮住了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出了個保送的大學生!”

“嗯?”齊素馨聽了臉上沒有什麼波瀾。

這就是一大早周圍鬨騰的原因?這就是魏娟口中的“李阿姨家出大事了”?

她的興致一下子沒了,扯過被子,轉頭又去想去躺下去,卻被魏娟一把控製住肩膀,不得不說,搞體育的老媽力道可以,齊素馨立馬疼的咧嘴。

左扭右扭,又是呼痛,又是求饒,魏娟才鬆了手,臉上還是有些惱意。即便魏娟平時心態再好,也說服自己看開了好些年,可此時難免還是犯了眼紅病。

“你看看!你看看!看看人家嘉華!從小到大幾乎沒讓你李阿姨兩口子操心過,比親生的曹誌還省心,如今更是臉上有光。我剛過去看了,你李阿姨拿著保送通知書直抹眼淚,高興地什麼似得。你曹叔更是放話,明天不出攤,下周更是擺宴席慶賀。當初曹誌上大學的時候可沒這麼大陣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