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歸荑在觀覽完那冗長且略顯枯燥的和親儀式之後,隻感心中煩悶無趣。
她原本滿心渴盼能夠在街上邂逅皇室宗族子弟,然而現實卻使她深感失望,竟連一個都未能得見。
不僅這般,就連那些俊逸男子,仿佛也都銷聲匿跡。
更為怪異的是,不知始於何時,街上的女子紛紛盛行以戴帷帽出行。
不過,沈歸荑並未戴帷帽出行,並且為了行動便捷,今日特意揀選了男裝出行。
她還為自己悉心妝扮,還刻意假模假樣地貼上了一個小胡子,那模樣瞧起來倒是有幾分像男子。
不單是她如此,就連沈璃、越溪和芙萊也都被她妝扮成了小廝的模樣。
沈璃見此絕好時機,眼珠一轉,旋即提議沈歸荑前往附近那聲名遠揚的官妓院遊覽一番。
沈歸荑聞聽此言,瞬間精神抖擻。
在她的認知當中,穿越女來到古代,首個必去的地點無疑就是青樓。
自己現今身著男裝,正好能夠去調笑那些嬌美之人,說不定最終還能與一位帥氣的公子相遇,成就一段流傳於世的佳話。
況且在她所閱覽的眾多小說裡,不皆是這般情節嗎?
那些花魁往往是掌控絕大部分秘密的間諜,最終都會將自身所有的財富和秘密毫無保留地奉獻給主角。
既然如今沈歸荑穿越至此,在這個世界之中,她自然覺得自己便是主角,一切事宜都理應圍繞著她運轉才對。
再者,對於萊倩(沈璃)提及的官妓院,沈歸荑早有聽聞。
據傳,那裡有一部分女子乃是被抄家的官家大小姐,她們所招待的客人皆是非富即貴之輩,普通百姓根本無緣踏入那扇門。
這無疑更為這家官妓院增添了神秘色彩與吸引力,令沈歸荑愈發心向往之,迫不及待地欲要前去一探究竟。
當然,沈璃提議前往官妓院絕非是為了去湊個熱鬨,實際上,她從心底厭惡這種場所。
她的目的僅有一個,那便是找到自己的表姐楊海珠。
回想七年前,舅舅楊思治謀反。
楊家男丁之中,但凡年滿十二歲以上者,皆被殘忍絞殺,而未滿十二歲的男丁,則被流放至遙遠荒僻的黔州,自此生死難料。
楊家的女子更是命運悲淒,全部被收沒為官妓,從此失去自由,任人擺布。
她先前在蜀都之時,就始終不遺餘力地托人找關係,竭力試圖探尋楊海珠的下落。
她省吃儉用,將自己所有的零花錢儘數投入其中,滿心期待能夠獲取哪怕一星半點的線索。
然而,現實卻是無比殘酷,無論她怎樣努力,怎樣付出,都難以尋覓到一絲有關表姐的蹤跡。
她也曾滿懷期望地寫信給父親沈昂,渴盼能得到父親的協助。
可沈昂卻選擇回避她的話題,對她的請求充耳不聞。
這幾日來到京城後,沈璃亦未曾放棄,她獨自探尋。
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讓她查到當年楊家被抄家後,楊家的女眷皆被遣往了這家名為春滿樓的官妓院。
這春滿樓與尋常春樓截然不同,全然沒有那等豔俗之態,而是以高雅之名遠揚四方。
春滿樓的門外,不見那些常見的招攬客人的嘈雜景象,四周的牆壁之上隻懸掛著一幅幅名家字畫。
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花香與墨香。
大廳的中央,更有一位花魁正在優雅地彈奏古琴,那悠揚的琴音恰似潺潺流水,縈繞於整個空間,令人沉醉其中。
春滿樓向來都是隻為達官顯貴服務的奢華之所,然而,其獨特的魅力與聲名,同樣也吸引著一些囊中羞澀卻滿懷才情的寒酸文人墨客。
沈璃她們一行人剛剛抵達門口,便聽到一陣喧鬨之聲,隻見一書生在門口聲嘶力竭地號哭著。
據其自述,他乃是從其他州長途跋涉進京趕考而來的考生,家境本就頗為貧寒。
卻未曾料到,在這春滿樓中被名為紫荊的女子騙儘了身上所有的錢財,如今已然走投無路,連棲身之所都沒有。
這家黑店竟毫不留情地將他驅趕而出,他悲憤不已,懇請圍觀的百姓為他主持公道。
春滿樓的老鴇起初本欲直接安排人手將這鬨事的書生強行驅趕出去,然而今日樓裡來了幾位身份尊貴的大人物,她也擔憂如此作為會敗了這些人的興頭。
再三權衡之下,老鴇隻得強捺住心頭的怒火,將人客客氣氣地請了進來,想著凡事皆可商議,總歸不能在這關鍵時刻毀了春滿樓的聲譽。
沈歸荑向來不喜瞧這種喧鬨且拖遝的戲碼,她滿心隻盼著趕快進去逛上一逛,以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可帶著這麼多人一同進去,難免覺得不夠自在隨心。
反複思量之後,她最終僅帶著芙萊走了進去。
沈歸荑隨手拋給了老鴇一錠銀子,老鴇抬眸打量著她,雖說沈歸荑身為女子,可這春滿樓先前也常有女扮男裝的小姐進來遊玩觀賞。
而且瞧她出手隨意便是一錠銀子,身上穿著的麵料亦是上好的絲綢,老鴇暗自揣測,或許她便是某個達官貴族家中叛逆任性的小姐。
老鴇深知這類權貴招惹不得,便也不願開罪,索性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她進去了。
而越溪被沈歸荑安排守在前門,一旦出現任何意外狀況,就即刻提醒沈歸荑。
沈璃則被她安排在了後門,萬一出了什麼事端,沈璃向來機敏,也好迅速衝進來搭救她。
當然這恰恰正合沈璃的心意。
沈璃來到後門之後,旋即編好了托辭。
她滿麵焦急地對看守後門之人說道:“我們家強勢的主母要進來抓主子和小三,我是特意前來提醒自家主子逃跑的。”
這種戲碼於春滿樓可謂是司空見慣,看守後門之人對此亦不覺陌生。
並且,他亦留意到這丫頭雖說身形纖瘦,但是身上所著的麵料一眼便能看出是出自大戶人家。
再者,這丫頭瞧著嬌嬌弱弱的,怎麼看都不像是能惹出重大事端之人,於是便悄悄放她進去了。
後門相連的後院乃是春滿樓的打雜區域,專門負責春滿樓各位姑娘的衣食住行。
放眼望去,大抵都是一群老嫗或者殘疾毀容的女子在此忙碌地洗滌衣物。
沈璃腦筋一轉,又編了一個借口說自己是新被買來乾活的小丫頭,而後趕忙去幫此處看起來年歲較大之人乾活,企圖借此討好關係。
當有人詢問沈璃的來曆之時,她佯裝出可憐兮兮的模樣言道:
“我家原本是先前如日中天的楊家的家仆。
想當年楊家何其風光,怎奈後來楊家遭抄家,我家也受牽連,無奈之下隻得回鄉耕田勉強維持生計。
然而其後我家父母病重,家中實在難以為繼,自己便被賣到了此處。
老鴇見我年紀尚幼,還不能接客,便先安排我在此乾活。”
隨後,她看似漫不經心地隨口一提:“我聽聞楊家的夫人和小姐皆在這樓裡,不知現今掛牌為何?”
那老嫗先是一臉驚詫,隨後即刻壓低聲音,神色緊張地小聲說道:
“你竟不知?楊家的夫人和兩位小姐在七年前剛來之時,就不堪受辱而上吊自儘了。
你可千萬要謹慎些,就因這事,這春滿樓裡不時地還在鬨鬼呢。
金姨最厭彆人提及這鬨鬼之事,倘若讓她聽聞了,定然沒你的好下場。”
沈璃聽聞此消息後,心中滿是驚愕,整個人頓時呆住了。
她清晰地記得前世乃是在晉王登基數年之後,彼時沈歸荑已嫁給三皇子數年,突然收到這春滿樓送來的楊家遺物。
故而沈璃一直以為楊海珠是在那時才離世的,可此時細細思忖,送來遺物之人也確實未曾言明楊海珠是當時方死。
沈璃竭力強忍著內心的起伏,即刻調整好情緒,又佯裝若無其事地問道:
“你說這楊家女子著實可憐,死後亦無人敢祭拜她們,不過也是,她們的遺物想必也定然早已消逝不見。”
老嫗聽到沈璃的這番慨歎後,臉上浮現出一絲茫然不解的神情,她抬起手,指向後院狗窩旁的垃圾堆說道:
“這樓裡所有姑娘的遺物皆在那裡呢,無人索要亦無人丟棄。
畢竟樓裡諸多姑娘皆是從前的官家小姐,誰也難以斷定她們家會不會東山再起,屆時來此尋釁滋事。
所以樓裡姑娘的遺物依規矩皆不丟棄,不過值錢之物都被金姨拿走了。”
沈璃聽到這番話尋了個借口,衝向這垃圾堆,開始急切地翻尋起來。
這垃圾堆雖說混亂無序,但好在皆為一個個用布包裹著的物件,並且包裹外還精心繡有姓氏,倒也為找尋提供了些許方便。
沈璃心急火燎,雙手不停地於垃圾堆中摸索,翻找了良久良久,終於從最底部艱難地覓得了一個繡有“楊”字的包裹。
沈璃雙手顫抖著趕忙打開一瞧,瞬間,她的眼眶泛紅,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裡麵雖說儘是一些看似不值錢的物件,諸如粗糙的木頭簪子、略顯陳舊的木頭鐲子之類,可沈璃卻對這些物品記憶深刻,隻因這些皆是她親手雕刻而出送給楊海珠的。
沈璃擦了擦眼角即將滑落的淚水,又繼續打開包裹仔細搜尋,然而,找尋許久,卻怎麼也未找到前世沈歸荑拿到的遺物中有的六瓣梅花圖。
沈璃清晰地記得前世那圖騰乃是畫在一小塊布上的一幅畫作,根本不值什麼錢財。
可如今這包裹裡麵全然沒有這般東西,沈璃忽然驚覺,或許前世有人故意將圖塞給沈歸荑,欲給她某種暗示,隻不過沈歸荑當時根本未曾在意罷了。
可這個人究竟是誰呢?會是春滿樓的人嗎?
就在沈璃陷入深沉的思索之時,忽然聽聞前院傳來一個尖利的女聲的驚叫:“殺人了!有人殺人了!”
這聲驚叫打破了沈璃的思緒,令她的心瞬間懸到了嗓子眼。
隨後,緊接著又是另一道女聲的尖叫響起,那聲音尖銳難聽。
沈璃仔細傾聽,心頭猛地一揪,這聲音仿若沈歸荑的。
她不敢有半分耽擱,趕忙將包裹重新包好,匆匆扔回垃圾堆裡,而後拔腿朝著前院疾馳而去,欲要查看究竟發生了何種狀況。
沈璃全然不知的是,就在她匆匆離去之後,有一道神秘的身影悄然靠近了這堆包裹。
此人將沈璃剛剛扔下的包裹拾起仔細察看,臉上隨後流露複雜的神情,不知在思索著什麼。
沈璃這邊心急火燎地衝入前院,抬眸望去,隻見二樓已然被圍得密不透風,人群熙攘紛雜。
她使儘渾身解數,費勁地撥開人群,奮力地往裡擠。
好容易擠進去之後,眼前的一幕令她驚詫萬分。
隻見沈歸荑雙手沾滿鮮血,手中還牢牢握著一把染血的匕首,神情木然地坐在地上。
在她麵前,還躺著一個女子,那女子身下湧出大量的鮮血,將一片地麵染紅,場景怵目驚心。
沈歸荑見到沈璃後,口中一直不停地嘟囔著:“有鬼,這裡有鬼。”
她的眼神空洞無物,仿佛遭受了極大的驚嚇,整個人都深陷極度的恐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