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師(1 / 1)

客棧前酒肆旗子隨風飄搖,破舊的小酒桌前坐滿了來往趕路客人。

眾人隻為了這一壺熱酒相聚在一起。

瘦客官:“今年真是怪事啊,這十月中秋,竟還飄起雪花來了。”

胖客官喝得雙頰泛紅:“害呀,早都習慣了,春天也晚,夏天又熱,這秋末冬秋下點小雪,實屬正常。”

費依依將帽簷壓得低一些,捧著溫酒喝上一口,靜靜地在角落裡坐著。

瘦客官:“老兄,你此番南下這是去哪啊?”

胖客官:“回家,我家在東竹。”

“哎呦,那是好地方啊,看老兄這架勢是...經商之人?”

“嗯呐,剛在西斯國那邊有一個生意,不瞞你說,老兄,去之前我也沒想到北疆戰事如此嚴峻啊,嚇得我啊,談完事情,趕緊跑回來,”

“嗐,和平都是糊弄你們這些外鄉人的假象。”瘦客官將酒一飲而儘。

“那老兄,你這次南下是要去...”

“投奔親戚。”瘦客官笑得很勉強,“在北疆活不下去了,隻能往南走走。”

“哎呦,實在抱歉。”胖客官為自己的唐突自罰一杯道歉。

“哎,無妨,早都習慣咯,自從這戰事起啊,這日子就難過咯。”

胖客官為瘦客官結了酒錢,兩人一拍即合決定結伴同行。

費依依默默地將酒錢放在桌上,起身騎馬向北去,胖瘦客官一起叫住她。

“哎,那位英俊的小公子,你是不是走錯方向了?那邊打仗呢。”

能在北疆南邊界相遇之人,隻怕都是南下逃難的,沒有人還往回走。

“沒錯。”費依依點頭致禮,飛躍上馬,頭也不回地向蕭瑟之地而去。

站在兩人在原地,疑惑不解地對視。

一路上費依依打聽了解到北疆北邊境一共有三個軍隊,分彆鎮守駐紮在三地。

漠東的楊將軍,遼遠的鄭將軍,還有就是主戰場北疆皇家軍隊。

費依依趕路幾夜未合眼,來到主戰場軍營前。

一排排烽火台燃燒升起白煙,古陵的旗幟在城樓上隨風搖曳,英姿雄發的士兵手持長槍立在寒風冷雪之中。

這裡守備森嚴,自然是不會讓她進的。

“來者何人?”守門士兵揚聲質問,又低聲去吩咐把統帥叫來。

費依依隻覺得渾身沒有力氣,強撐著回話,隻有一句:“我找蕭明承。”

“大膽!你這宵小,竟敢直呼殿下名諱?來人把他抓起來。”

費依依從馬上下來,任由士兵將她捆綁也無動於衷,始終在嘴上重複著一句話:“我找蕭明承。”

“你!來人把她嘴給我堵上,看他還敢不敢亂說?”

“大娘子?”

費依依循聲看去,是身穿軍裝鎧甲的佟武。

“佟統帥!”

佟武快速跑到費依依身前,連忙將綁在她手上的繩子解開,塞在嘴裡布拿開。

士兵認識統帥這麼久以來,頭一次看到威風凜凜統帥如此誠惶誠恐的模樣。

費依依靜靜地盯著佟武,把佟武都盯得毛了,故作鎮定的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

費依依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活著呢?”

“哎哎哎,托您的福,還活著。”佟武點頭哈腰恭敬地為費依依開路。

身後的士兵不禁竊竊私語,紛紛討論這位女扮男裝的“大娘子”是何人。

“大娘子?誰的娘子,殿下的?”

“你傻啊,殿下妻子那叫王妃,再說王妃不是前日來了嗎?”

“哦哦,對對對,嗐,我哪記得那麼多?”

-

佟武帶著費依依進入營帳中,一邊為她沏茶倒水,一邊察言觀色。

費依依也絲毫沒客氣,坐在那靜靜地等著。

“大娘子,你都不知道,這茶餅啊,如今就剩這麼一小塊,可隻有最尊貴的貴客才能享用的,說句大不敬的話,就連殿下都沒有資格喝這口茶,來您嘗嘗。”

“嗯。”

“這裡啊,缺水,所以煮茶的水都是用雪,不過這雪啊甚是甘甜。”

“佟武,我從前怎麼沒見發現?”

佟武疑惑道:“發現什麼?”

“發現你話這麼多。”費依依端起茶杯問:“他呢?”

佟武自罰地拍了下自己的嘴:“大娘子稍等片刻,我這就去找公子過來。”

費依依低眸放下茶杯,看著燒得正旺的柴火上架著滾燙的熱水,轉頭又看身後守衛像棵樹一般屹立在那,舉起茶杯問:“喝嗎?”

士兵愣了一下,立馬如撥浪鼓一般搖頭,隨即正色守好自己崗位。

不多時,軍帳的門簾被掀開,風雪爭先恐後地湧進來,襯托著來者高高的身影。

他高發束起,穿著黑色絨棉,身披墨藍色大氅,臉上帶著精致的銀白色半邊麵具。

費依依以為自己已經控製好情緒,可看到他的那一刻,怒氣還是失控地上湧。

“你的兵?讓他出去。”

顧清安嘴角掛著彎起僵硬的笑容,連忙招招手讓守衛的士兵出去。

營帳中瞬時安靜下來,湧動的燭火映著費依依晦暗不明的神情。

顧清安一時間不知說什麼,楞在原地搓著手。

“你不管不顧地去死,就是為了來這當軍師?”

“嗯...也不全是如此,額...娘子,你聽我...”

“彆叫我娘子,你我已和離,還叫什麼娘子?”費依依極力壓製自己聲音中的怒氣,“你我如今不過是陌生人而已,軍師大人。”

顧清安賤兮兮地湊著坐到費依依身邊,隻要他靠近一點,費依依就挪開一分。

奈何顧清安執著地向她靠近,費依依抬腳把他踹翻在地。

顧清安坐到地上不氣也不惱,畢竟怎麼說自己也是不占理。

“那重新認識一下嘛,美人。我現在呢,叫無名。”

費依依氣極反笑:“顧清安!你跟這裝什麼可憐?你知不知道,自從你死了,我沒過過一天安生日子?”

顧清安笑容凝固在臉上:“誰欺負你了?”

“這些亂七八糟的爛事情暫且不提,顧清安!你假死北上這事,有什麼不能告訴我的?何必演了一出戲跟我撇清關係,把我蒙在鼓裡?”

“娘子...依依,這事涉及太多,我暫時不能把你牽扯進來。我想著把你留在元京至少,至少在木春堂你能過個安穩的生活。這事怪我,沒想到那些狗東西向你發難。”

“我不在意那些發難不發難,我是真蠢。”費依依深吸一口氣,隻覺心口隱隱作痛,“其實我找蕭明承之時,他們根本不理會這件事,就連嫋嫋也把我拒之門外,我就該預料到,你們三個肯定在密謀何事。”

“從來...從來都是如此,你們拿著保護我的旗號,什麼事都把我排除在外,我想問問你們三個!到底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裡?”

“從來?”顧清安立馬從地上坐起來,“從來?莫非你...”

“是,我什麼都想起來了,我若再不想起來,你們三個是不是要把我直接丟了?”

顧清安一時間不知所措,激動地一把將麵具摘下來,費依依嫌棄地又給他戴上。

“何時的事?”

“醒了之後。”

“那你探監時,怎麼,怎麼不同我說啊?”

“你給我機會了嗎?一紙和離堵住我的嘴。”

顧清安悔恨地輕輕扇了自己一巴掌,“我真該死啊。”

“顧清安,我自認為,在這世上,你我才是同類人,就算沒有情誼,也最該彼此知心。”

費依依緩緩地看向他。

他們在那個世界,陰差陽錯間將兩人命運捆綁在了一起。

在此世界,他們是與這世界相同之人,亦是不同之人。

從兩人相遇的那一刻,一眼便認出了彼此,或許注定要一起改變一些事情。

“可能是因為我失了憶,許多事情走向都變得失控,可如今我什麼都想起來,你不能再...”

顧清安深吸一口氣,一把摘掉麵具,俯身吻了下來。

重重呼吸夾雜著急促的吻落在費依依唇間,迎麵而來的再熟悉不過侵略感蠶食著費依依的理智。

在這一小方天地中,火堆跳動著猩紅的火苗,將這狹小的空間燃得燥熱。

費依依在即將墜入危險邊緣的那一刻,她使勁地咬住顧清安的唇瓣,將其推開。

“流氓啊!”

顧清安輕笑一聲,將頭埋在她的頸窩,臂彎攬過她的腰,溫熱的手掌不安分地在腰間遊走,低啞的嗓音帶著點撒嬌的意味:“娘子~你不知道我在這滿是陽氣軍營裡,過的是什麼苦日子。”

費依依食指抵著他的太陽穴,將他推開,又向外挪了兩分:“說了多少遍,我不是你娘子,我夫君是顧清安,已經死了,我現在就是寡婦一個,你一個無名無姓之人,憑什麼叫我娘子啊?”

顧清安緊了緊後槽牙,總算明白什麼是自食其果的滋味,苦笑道:“好,那我重新追求你,怎麼樣?”

“那是你的事,我可管不著,總之請公子...自!重!快把你那麵具戴上吧,莫要讓人發現了。”

顧清安笑著搖搖頭戴上麵具,兩人隔著麵具對視。

費依依總算有了笑模樣,移開了視線,忍俊不禁。

“娘子...哦不對,神醫娘子。”顧清安故意把“娘子”二字咬得很重,隨即把茶端在她麵前:“此次來北疆,有何貴乾啊?”

“掙功名。”

“哦?”顧清安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佯裝很有興趣的樣子,“怎麼掙?”

“與從前一樣,和你們並肩作戰。”費依依以茶代酒地撞了一下顧清安的手。

-

營帳外。

蕭明承搓著手來回踱步,一看遠處包裹嚴實的何嫋嫋小跑過來。

“哎呦,娘子,你怎麼過來了?”

何嫋嫋剛生完孩子不久,還沒出月子,她挺著肚子執意北上見夫,還沒到北疆城便將孩子生在了路上,隻能留在城中修養。

“我這不是聽說依依來了嗎?我來跟你一起謝罪,裡麵情況如何?沒打起來吧?”

“應是沒有,娘子咱們快些進去吧,彆染了冷風。”

-

費依依剛要喝茶,抬眼看到進來的兩人,愣了一下,看到何嫋嫋的那一刻,她下意識地看向她的肚子。

蕭明承還在笑,可看到費依依眼神愈發不對勁,發狠中莫名地帶著一種...親切感?

“你想...”

“蕭明承!你怎麼照顧娘子啊?”

費依依起身要去打蕭明承,顧清安半攔不攔,何嫋嫋擋在三人中間。

一時間,場麵亂成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