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上)(1 / 1)

費依依笑容一僵,收回停在半空中的手,微微欠身行禮:“三嫂嫂妝安。”

“呦。”楊楚月撫摸著肚子,“四弟妹來的好早啊,正好你幫我把把脈,看是不是跟大嫂一樣,是雙生胎?”

“哎呦~三嫂嫂,這還用我娘子把脈嗎?一看您就是有福之人,這肯定是雙生胎啊,尋常女子懷有身孕都是身子虛弱,食欲不濟,四弟看三嫂嫂如此紅光滿麵,精神十足,就是一胎生八個也不再話下啊。”

楊楚月眼光一泠,“你說什麼呢!你說我是母豬嗎?一窩下八個崽子?”

“哎呦哎呦!”顧清安擺出一副罪過的神情,“三嫂嫂可是錯怪我了,我哪是那個意思啊?”

“你,按照家世,我想相府就是在你侯府之上,按照輩分我又在你之上,你如此以下犯上,就讓我替侯夫人好好教訓教訓你!”楊楚月說著揚起手,顧清安不躲就這麼看著她。

楊楚月被顧清安的氣場嚇得心尖一顫,但還是硬著頭皮要打這一巴掌,費依依剛要去攔,發現有人比她提前一步攔了下來。

三人目光一起朝著來者看去,是顧清軒。

費依依看到顧清軒,明顯一愣。

他完全沒有精氣神,雙眼空洞,布滿紅血絲,發間生出幾根白發,看上去老了好多。

就連顧清安看了都微微一怔。

“回去...”顧清軒聲音沙啞,握著楊楚月的手,將她帶走。

“你三哥...怎麼老這麼多啊?”

顧清安聳肩搖頭。

費依依去給顧老太太請安,萬壽堂十分熱鬨。

侯夫人和侯爺,大哥大嫂還有兩個小孩都在。

顧老太太懷裡抱著小孩,看到是費依依來了,樂得合不攏嘴,慈祥地笑著:“哎,依依,快來,看看你小侄兒。”

費依依笑著走過去,看著白嫩的小粉團子,去摸了一把脈象,“大哥大嫂真是生養得好,這孩子啊雖說胎裡不足,但是啊健康。”

大嫂:“那就好,那就好。”

“哎,這是我們給兩個小侄兒的金玉鎖和平安鐲。”顧清安走上前把禮盒交到大嫂手上。

大嫂一看木盒上印著xx,震驚地推脫道:“這也,太貴重了...”

“哎,大嫂,我就這麼兩個侄兒,不給他們好東西,給誰啊?”

侯夫人在一旁喝茶,聽到這話有些撂下臉色,“哎呦,老三這話說的,那月兒肚子裡的不是你侄兒嗎?”

顧清安用食指掃了兩下鼻子,“不還沒生出來呢嗎?”

侯夫人一把放下茶杯,茶蓋在杯上碰撞發出兩聲響,“怎麼!你咒月兒的孩子落不了地?反了你了還。”

侯夫人從來都是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地指摘,總之顧清安說什麼都是不對的。

“我何時說過?母親不要太過敏感。”

“你!”

“好了!這是我萬壽堂,我最不喜吵鬨,煩得我頭疼都要犯了,沒什麼事就都回去吧。小席兒和小慈兒留下,老太太我在稀罕稀罕。”

侯夫人沒有片刻由於,起身行禮,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顧清憑夫婦也是行禮,“祖母。若是兩個小家夥吵到你了,便差人尋我,我來把他們接回去。”

“哎哎,好,梅兒啊,你好好休息啊,放心吧,嗯嗬嗬。”

顧清安拍了拍大哥,“大哥,我有話對你說,咱們一起走。”

顧清平亦是有些驚訝,點點頭,“走吧。”

喧鬨的萬壽堂如今清靜了許多,費依依留下來陪祖母,懷裡抱著另一個小侄子,拿著撥浪鼓,逗得小孩咯咯地笑。

顧老太太眯眼笑著看費依依,與旁邊的嬤嬤對了個眼神。

“依依呀,你看你與子熙成婚也挺久了...子傑兩口子比你們成婚還晚,如今也都有身孕了,你們呢?不打算生一個?”

費依依回頭,停止轉動撥浪鼓,似乎能猜到祖母要說什麼。

“怎麼不想要個孩子?”

“嗯...”費依依拍著小孩,放下撥浪鼓,“孩子這東西,就隨緣吧。”

“哎呦,我你不想要,還是他不想要?”

“或許,是我不想要吧。”

費依依從未考慮過這些事情,她心結未解,世道凶險,怎麼給孩子一個安穩的生存環境?

“你不想要?”顧老太太似乎有些驚訝,“咱們這屋裡都是自己人,聊些閨閣話題也無妨...”

費依依回頭看向祖母欲言又止的雙唇,“祖母,你想說什麼?”

“既是你不想要孩子,那是子熙他...不行嗎?”

“啊?”費依依反應過來忍俊不禁,“不是的祖母,哎呦。”

顧老太太是這麼想的,費依依是神醫娘子,把脈一絕,會不會是摸出了什麼門道,才不跟顧清安要孩子的?

“祖母..我就是覺得生孩子要對他負責。大哥大嫂夫妻恩愛,家庭和睦,傳宗接代延續香火沒什麼不妥,但我和顧清安...”

“你們有什麼不安穩的?”顧老太太不解,“哎,我最喜歡的孫兒就是子熙這孩子,說實話雖然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我還是希望看見子熙的孩子。”

費依依突然心頭一緊,看著顧老太太花白頭發,和一籌莫展的神情,突然有些覺得於心不忍。

但這個願望,恐怕在她身上是很難實現了。

“祖母,我肚子有些餓了,我去找子熙一起吃點東西。”

“哎?不如在祖母這裡用晚膳吧。”

“不必了祖母,我...”費依依隻想逃離這裡,不然心裡太愧疚了。

“好好好,不急,等你們有時間再來陪我。”

-

費依依輕車駕熟地在侯府很快找到了顧清安。

看他從大哥院子裡出來,神色匆匆,就知道大哥或許已經收到這信了。

她連忙上前,第一次看到如此失魂落魄的顧清安,就連她站在他麵前都沒有第一時間發現。

顧清安抬頭看到她,勉強地扯出一抹微笑:“娘子...”

費依依上前兩步,幾乎是下意識地張開雙臂,上前抱著他的脖子,“我餓了,你陪我吃飯吧?”

顧清安把下巴抵在她的肩頭:“好。”

兩人手牽著手並肩離開,沒注意到身後一雙苦澀又幽暗的眼睛,默默地注視他們離去的身影。

-

費依依雖然對侯府了如指掌,但從前更多的是到顧老太太的院子裡,隻知道顧清安院子大概位置卻從未涉足。

她前腳剛一進來,即刻愣在了原地。

“你...”

眼前小院說不出蕭條,但與若大的侯府相比,這簡直是...

像是放雜物的倉庫改裝出來的,就連女使侍衛都不曾有,衣食住行是在大哥院裡臨時借過來的女使。

想來這麼多年以來,顧清安身邊隻有佟武一個親衛護身。

“侯夫人是怎麼在這種偏僻之地給你騰出一個住處的?”

很難想象在顧清安離開侯府之前,一直住在這種地方。

顧清安笑了笑,打趣道:“娘子...不會是後悔嫁給我了吧。”

“我是心疼你。”

顧清安先是一愣,隨後嘴角化開一抹笑,雙眼盛滿了點點星光,“娘子...你還是第一次這樣說。”

“哎...吃飯吧。”

費依依默默地吃飯,在顧清安給她夾菜的間隙問:“見到禦史小公子了嗎?”

“那小子就是個混不吝,是他在醉酒之時把以畫易官之事,不小心透露給左玉成的。”

“大哥呢,是不是收到那封信了?”

“是。”

“信的內容是什麼?”

“大哥也知道,遠山寺金香爐後麵藏著證據...是珍寶閣來往交易的賬本。”

費依依凝眉,“此事茲事體大,牽扯眾多權貴,甚至牽扯皇家利益,大哥怎麼說?”

“你也知道我大哥...耿直又正義,我怕他出事,不想讓他插手此事,他表麵上答應了,可...我還是怕他會查。”

“這事...明王殿下知道嗎?”

“明日他來,就知道了。”

費依依抿了抿唇,“明王殿下是聖上最看好的兒子,如今儲君之位虛空已久,你覺得聖上對明王殿下,信任能有幾分?”

“隻能說,聖上隻是看上去不理朝政,實際上他滲透勢力在暗影閣,有些深謀遠略。”

“嗯...新帝大興土木建造芙蓉城,百姓怨聲載道,國庫財力虧空,可不是什麼好的征兆。西斯國本就對古陵虎視眈眈,如今大量的商船貨車從西斯運進奇珍異寶,如此聲勢浩大,難道新帝就不怕他們起兵嗎?”

“聖上已派明王殿下去北疆體察民情,表麵雖如此,實際還是要去探一探西斯國的兵力虛實,恐怕...但願不會起什麼戰事。”

費依依看著濃墨暈染不開的夜色,如今她的對手是權利。

若要沉冤,必先攏權。

-

第二日,侯府門前張燈結彩,賀禮之人絡繹不絕。

顧清軒夫婦二人與侯爺侯夫人在門外迎客。

“恭喜!恭喜!”

費依依在人群中看到何嫋嫋。

“依依!”

何嫋嫋懷孕六月有餘,卻沒怎麼顯懷,看上去還是那麼苗條漂亮。

“秋闈將至,最近木春堂又忙了吧。”

費依依知道自己最近都沒有時間去王府請平安脈,雖說已經提前說好,但心裡還是有些愧疚,問王妃安胎之事。

“你放心吧,我可沒有責問你的意思啊,我知道你忙。”

費依依與何嫋嫋相視一笑,相互攙扶著走向席麵落座。

“你可不知道,最近元京百姓鬨得沸沸揚揚。”何嫋嫋刻意壓低聲音,“你在醉仙樓教育夫君的英勇事跡。”

費依依不好意思地笑而不語。

“他們說啊,心疼神醫娘子,都要到你木春堂開安神湯呢。”

費依依剛端起的酒杯默默放下,“我的安神湯...這麼有名嗎?”

“嘿嘿,實不相瞞,我派人啊,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通。”

費依依皺眉震驚地看向王妃,深吸一口氣剛要說什麼,就被對方打斷。

“哎哎哎,你彆急,你也知道女子最重要的便是這名聲。上次你不也是被有心之人利用,才引得無妄之災嗎?”

費依依知道王妃說的是丞相千金大婚,她木春堂被搶之事。

“多謝王妃殿□□恤。殿下足不出戶,消息倒是靈通。”

“那我也多謝你誇讚了,哈哈。”

說完兩人笑了起來。

不遠處楊楚月挺著個肚子,在那冷眼看著有說有笑的兩人,氣得胸悶氣短。

站在她身旁的女使嚼舌根:“這費依依怎同王妃這般親近?”

“哼!”

-

用餐過後就是萬眾矚目的抓周儀式。

費依依幫著擺好物件,奶娘把孩子們放在地毯上,身邊是眾人此起彼伏的起哄聲。

席哥兒明顯比慈哥兒活躍許多,一馬當先地趴在前麵,衝著刀劍模型而去。

楊楚月:“哎呦,這孩子是要習武啊!”

席哥兒循聲向楊楚月看去,眨巴葡萄大的眼睛,小手悄悄地拿起刀劍,在手裡把玩一番。

“哎呦,四弟妹,這小孩子能分清劍柄劍刃嗎?你這萬一傷到了席哥兒可就罪過了。”

顧清安翻了個白眼,那樣子像是再說:你可閉嘴吧。

中氣十足地說道:“席哥兒,給你三嬸嬸展示一套劍法!”

席哥兒像是聽懂了一般,握著劍柄,在空中揮舞兩下,惹得眾人哄堂大笑。

這笑聲就像是無形的巴掌一樣打在楊楚月的臉上。

席哥兒舞動過後,末了還衝著楊楚月咯咯地笑了起來。

楊楚月:“你笑什麼?”

孩子爹媽不好才出麵,顧清安一把護在侄兒前麵,

“哎呦,三嫂嫂,我們席哥兒就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娃娃,生來就是愛笑,何必讓你如此動怒?”

“嗬嗬...舞刀弄槍這麼凶險,可不是什麼好差事。”

從來平淡如水的顧清平都有些安奈不住想要反擊兩句。

誰知,席哥兒左手又悄無聲息地拿起了印章。

顧清安笑得合不攏嘴,誇讚道:“一手刀劍,一手權利,我們席哥兒可真會抓。”

身後溫吞的慈哥兒默默地玩起撥浪鼓。

“哎,我的好侄兒們啊,一個文武雙全,一個琴棋書畫~”

顧清軒交一把握住楊楚月的手,“大哥大嫂,抱歉。楚月她...懷有身孕,脾氣反複無常,出言不遜,我替她道歉。”

顧清平繃著個臉,一旁的大嫂打圓場:“無妨,理解。”

抓周結束後,費依依陪著祖母聊天到晚上才離開。

回到安慶園,見左玉蘭在門口緊張地張望。

費依依走過去問:“怎麼了?”

“大娘子!來了個奇怪的女人,說...說...”左玉蘭眼神有意無意地瞥向顧清安。

“說什麼了?”

“說是主君的...外室相好。”

費依依眸光明顯暗了幾分,下意識地緊了緊後槽牙。

一旁顧清安萬分震驚:“啊?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