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事(1 / 1)

不知道什麼原因,季舒白和盧駿年來的勤快起來,宋瑾隻當是自己做的菜合乎他們的胃口,心裡也高興。

隻要這些官老爺不找她麻煩,她就高興。可是盧駿年一開口,她便知道這兩人今日不僅僅為了吃而來。

“昨兒個你給羅大人泡茶了?”

“......嗯,是。”

“你們說了很久的話吧?都聊什麼了?”

“這個......也沒什麼呀。”宋瑾覺得真沒聊什麼,就算聊了什麼,敢跟羅大人說的話,她可未必敢跟盧駿年說。

“噯,說說嘛,家長裡短?小店日常?還是哪裡的茶好喝?”

“......羅大人喝的是鳳凰單樅,好像愛喝那個。”

宋瑾找了個能說的,盧駿年聽後麵露愁色:“哦,這個蘇州可不好找。噯,你那柴兄不是做茶葉生意麼,他能找到麼?”

這話問的是季舒白。

季舒白端著茶杯道:“你若想要,我可以托他找找。”

“怎麼是我想要呢,這羅大人從京師遠道而來,咱們總得表示表示。這貴重了不要,茶葉總可以吧。”

季舒白不吱聲,那羅大人又看向宋瑾:“還說什麼了?”

宋瑾咬著唇,手指絞袖口,不知道該怎麼說。

她不願意摻和進這些朝廷官員的事情當中來,任何一方都不想沾。

“若是不想說便不必說了,煩請掌櫃的幫著做幾道菜吧。”

說話的是季舒白,宋瑾如蒙大赦,忙點頭稱是,噔噔噔地下樓去了,身後盧駿年的聲音傳來。

“你怎的不讓我把話問完?”

“有什麼好問的,不就是為了那些事麼?何必為難他?”

宋瑾第二回覺得季舒白人挺好的,上一回是在柴家說要派人送她回來。

自打那日盧駿年說要吃苦瓜釀後,宋瑾就提前備下了這道菜,小二跟客人提起的時候常說是禦史羅大人的最愛,就連通判大人都點名要吃的,一下子成了熱銷的菜式,因此每日備下。

這後頭宋瑾照常做菜上菜,盧駿年見著他嘿嘿笑著,倒真的沒再多問什麼,她心裡鬆快許多。

誰料這邊剛剛鬆快下來,柏家的小廝來了店裡,要宋瑾第二日一早抽空回趟柏家,大奶奶找她問話。

一種在外野放許久,忽然被公司大佬召回述職的感覺在宋瑾心頭升起,而她早就在預謀叛變了,這種感覺更糟。

這一夜,宋瑾沒睡好。

第二天一早,宋瑾沒有耽擱,梳洗完畢後,交待了婆子今日去菜市一定要買的幾樣東西後,便獨自回了柏家。

一彆近三個月,宋瑾對這座宅院的布置了然於胸,卻又覺得極為陌生。

她曾經屬於這邊,卻從來不認為這裡是自己的家。

進了門,見著院中人,大家相互招呼著,宋瑾沒察覺出異樣來,直到踏進了紫竹苑裡,她一眼便瞧見了蓮心皺起的眉頭。

她看了看宋瑾,又看了看門裡,宋瑾猜到有事發生,隻能硬著頭皮往裡頭走,結果一進廳裡就見文雅身邊站著滿臉得色的文新。

“大奶奶萬福。”

宋瑾不動聲色地行了禮,抬眼再看文雅,手裡正捧著本賬本在看。她撇眼看向阿榮,那正是他們每次往馬蹄巷送銀子時登記的賬本。

文雅翻看了賬本後,將賬本合上擺在一邊,這才抬眼看向宋瑾:“食鼎樓的生意如何了?”

“一切照常,來往客人比前兩月多些。”

“哦,”文雅又端了杯茶在手裡,繼續道:“那怎麼才交上來這些銀子?”

宋瑾道:“食鼎樓開業不久,來店的多是些附近的熟客,等時日久了,名氣傳揚開了,想必生意會更好。”

文雅聽了但笑不語,淺淺飲了口茶才道:“我聽說那柴大官人喜歡你做的菜?你還去他家承辦過宴席?”

“說宴席,實在言重了,隻是三四人的小家宴,並不是什麼大宴席。柴大官人隻是覺得新鮮,也並未多喜愛。”

“是麼?”宋瑾聽見瓷杯一聲響,比以往要重一些:“我怎麼還聽說,那京師來的禦史大人請你去府衙烹茶了。”

“羅大人......羅大人代天子巡視,想要找些百姓們聊聊天,因此找了奴婢過去。”

“那你們都聊什麼了?”

宋瑾一抬眼,看見文雅臉上的笑意透著威嚴,略一思忖道:“羅大人問起咱家的立繼一案。”

這一下文雅來了興致,問道:“那你是怎麼說的?”

宋瑾道:“大人問起,這樁沒法贏的官司為何大奶奶非打不可,奴婢隻好實話實說。”

“怎麼個實話實說?”

宋瑾道:“奴婢說大奶奶既嫁進了柏家,那便是柏家的人了,為何夫主去了,大奶奶卻不能繼承家業。論能力,大奶奶不輸任何人,卻隻因為是女子,便處處受製,實在是不公平。”

文雅聽了這話,半天沒有吱聲,就在宋瑾疑惑間,一個聲音傳來:“那羅大人是怎麼說的?”

宋瑾道:“羅大人聽了並未說什麼,料想這官司,怕是贏不了了。”

文雅放下了茶杯,聲音與以往並無不同。

“你倒是能說會道,出去這段時日本事見漲了。”文雅的臉上重新浮起笑容,溫柔道:“你如今十七歲了,我如你這般大的時候,已經進了柏家,做了二房的娘子。”

宋瑾的心猛然收緊,忽然明白過來文新為何在這裡,恐怕不隻是賺錢太少的事情。

“你身為家奴,本該配個奴才嫁了,可是如今你在外頭也算有了些出息,若是再配個奴才豈不是委屈你了。所以我想你年紀也到了,乾脆就嫁了我這個侄兒吧。到時候你們兩個一起在外頭幫我做事,也好有個幫襯,嫁了文新,你也算熬出頭了。”

“可是......可是嫁了文公子,奴婢還在外頭做廚役,隻怕叫文公子麵上難堪。”

宋瑾找了個理由推脫,誰知文雅根本不聽:“你不是把廚藝都教給了那些婆子了麼?既然如此,也就不必擔心了,食鼎樓沒了你,照樣營業。”

文雅的話音剛落,文新便接著道:“姑母,等蔓草嫁了侄兒,還叫她在這院中伺候您。您愛吃什麼菜,叫她做了給您就好。”

文雅道:“既嫁了你便是你房中的人了,哪有侄媳婦伺候姑母的道理,該伺候的是你爹娘。”說完看向宋瑾道:“你嫁了人,我自然會歸還紅契,給你放良。這奴籍一脫,你也算揚眉吐氣了,還不快謝謝我這侄兒肯納了你做妾。”

宋瑾:老娘謝你八輩祖宗!

兩人站在上頭,看著宋瑾垂著頭一聲不吭,文雅不禁氣惱:“怎麼,嫁我這侄兒還委屈你了?”

“奴婢不敢,隻是覺得......”

“覺得什麼?”

眼淚在宋瑾眼眶裡打轉,不同意走不掉,同意她還不如一頭碰死算了。

“奴婢謝大奶奶,謝文公子,隻是食鼎樓那邊還有些菜式沒有交代清楚,禦史大人還點了名要奴婢過去烹茶,所以......”

“無妨,此事不急,烹茶這門手藝你也教教,紅杏采薇也都學學,到時候也就不必你親自去了。”

宋瑾隻好應下,不過好歹換出一些時日來叫她好好籌謀。

隻要一日不嫁,她便還有可能脫身。

脫籍這件事迫在眉睫了。

出了紫竹院的院門,宋瑾覺得疲憊不堪,一則是因為文新刁難,拿婚嫁逼她,另一個卻是因為羅大人。

就因為給羅大人泡了壺茶,那盧俊年也來問,文雅也來問,各個都好奇羅大人到底說了什麼。這就是宋瑾不愛跟官差打交道的原因,明明沒什麼,卻各個都認為你們之間有了什麼,說簡單了不信,不說吧更加覺得聊了什麼機密,她實在疲於應付。

宋瑾離了文雅的視線,走到正廳側邊廊下的美人靠上坐著歇息,順便也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才好。結果辦法還沒想出來,先碰上了出來追她的蓮心。

蓮心跑的太快,待跑近時直喘,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宋瑾隻好拍著她的背,叫她一起坐下歇會。

“什麼事情,這樣著急忙慌的。”

“......杜鵑......姐姐,叫我找你......”

“杜鵑找我?她怎麼不來?”

宋瑾剛問出口就明白過來,貼身伺候,找不著空閒出來,隻好派蓮心來了。

“是有什麼事情麼?”宋瑾問道。

蓮心頭直點,又喘了兩口氣道:“那文公子,在大奶奶麵前說了你好些壞話,姐姐說,這樁親事,不好。”

宋瑾聽了心中百感交集,她當然知道不好,可是現在拒絕等於撕破臉,她還沒準備好呢。

“她還說什麼沒?”

蓮心歪著頭想了想道:“剛剛太急了,隻來得及同我說這些話,不過她說你要是不急,就在這家裡等等,她待會子出來找你。”

宋瑾道:“好,你回去悄悄告訴她,我先不走,我等她。”

蓮心又回了紫竹苑,留下宋瑾一人在這廊下坐著。

宋瑾心緒不寧,一個一個接連刁難,讓她措手不及。杜鵑是文雅身邊的人,或許能知道什麼,也能幫著想想辦法,因此她必須在這裡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