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債(1 / 1)

食鼎樓的日子照舊。

宋瑾買了個匣子,將自己的私房鎖了,幾個姑娘晚上窩在被窩裡聊天。

“噯,你之前不是說要脫籍嗎,有了這筆銀子,應該就能脫了吧?”

原先誰也沒當真的事情,因為突然多出來的這筆銀子,一個個都覺得實現有望了。

“我是想呢,可是還有我爹娘呀,不然我一個人脫了籍,出去了也是麻煩。”

“對啊,咱們女子都不能隨便買田買地,要麼你把你爹脫了籍,要麼你就得找個人嫁了。”

說到這裡,宋瑾也是鬱悶的很,這女子不隻不能隨便繼承,就連產業都不能隨意擁有。

“噯,可是我聽說,這女子隻要家裡頭人死絕了,就是能的。”

采薇一句話,引得紅杏拿手肘碰她:“好端端的大活人還在呢,就提死啊死的。而且你說的那是繼承,咱們能繼承什麼呀?奴籍啊?”

采薇知道話說的不吉利,吐吐舌頭,也不辯駁了。

“你也彆想那些遠的了,”紅杏提醒宋瑾道:“就想想這銀子可能保住吧。我聽說有些刻薄的主人家,知道奴才發了財,就行抄估的手段,任你掙下多少,最後也是到了主人手裡頭。”

宋瑾咋舌,她知道銀子難保,也知道文雅不是什麼大度量的人,那兩千兩的借據可不就是拿來困住她的麼。

采薇翻身睡下:“要我說,咱們呀還是先過好當下的日子吧。我瞧著那柴家就不錯,賞銀給的這樣大方,將來若是再來幾次席,咱們也能跟著吃上好的。隻要咱們守口如瓶,大奶奶哪裡能知道這裡頭的事情。”

幾人聽了這個話都笑笑,有好大家一起享,自然沒人到文雅麵前嚼舌根。

宋瑾不擔心眼前幾人,倒是想起馬蹄巷的文新來,那未必是個省油的燈。她掙了這樣一筆銀子,指定要存過去的,到時候免不了要見麵。

細算起來,她確實好久沒見過文新了,不知道他在忙什麼,最好也把自己忘記了才好。

這天上午,食鼎樓沒什麼客人,宋瑾跟阿榮將店中的賬目一合計,提上從柴家得來的二十五兩銀子往馬蹄巷去交帳。

七十兩銀子,宋瑾隻交了二十五兩上去,沒人吭聲,畢竟吃了雞喝了酒,宋瑾也沒得罪誰。

說來也巧,宋瑾來的時候,馬蹄巷正忙碌著,幾個挑夫正往外頭挑東西呢。

宋瑾掃了一眼那箱子,再看看挑的那木棍,便知道裡頭是銀子,而且份量不輕。

“文公子。”

宋瑾進了院子,瞧見文新正在廳中與一穿沉香色湖紗道袍的男子說著話。

那人年歲不小,隻是宋瑾不曾見過。

“哎呀,子晉兄,你怎麼回來了?來來來,我這邊正好辦完事。”

說著對身邊的中年男子使了個眼色,那人倒是識趣,立刻站起身來拱手道:“那文公子,今日就說到此處,在下先告辭了。”

說完又對宋瑾拱手,領著自己的仆從出去了。

宋瑾走進廳中,笑道:“前兩日到柴大官人家做了場席,大官人封了不少銀子,店裡一時用不上,索性存到這裡來。”

說話間,阿榮將那一包銀子放在桌麵上:“一共二十五兩,都在這裡了,勞公子上個帳。”

文新笑著在上首坐下,也不急著稱那銀子:“我聽說你那小店做的不錯,最近常賣什麼雞?你很會做雞呀?”

宋瑾聽了這話,有那麼一瞬間懷疑這人也是穿越來的,擱這拐著彎罵她。

“剛剛出去的是什麼人呀?”宋瑾不接話,直接換了話題。

“哦,一個老相識。”

宋瑾笑笑:“瞧出來了,都能抬走銀子呢。”

文新聽了這話,收斂起笑意:“怎麼,蔓草姑娘對我的做法有意見?”

宋瑾一聽,這是裝都不裝了,直接喊她蔓草,不就是要拿著文家公子的架子來壓人嘛。

“豈敢,我隻是想起來我從大奶奶那裡借來了兩千兩銀子,算起來還有一千多兩存在這裡,我怕文公子挑錯了。”

文新皮笑肉不笑的:“這銀子,既不標名又不寫姓的,挑哪一擔不是挑?賬上有便是有,你還怕我賴賬?”

宋瑾道:“你姓文,這銀子又是大奶奶的,就算你會賴我的,也不會賴大奶奶的,不是麼?”

文新哼了一聲,不吭氣,宋瑾也懶得待下去,叫他稱了銀子入了賬,她還要去菜市買菜呢。

幾人交割完畢,宋瑾帶著阿榮出了馬蹄巷,一路上越想越氣。

“阿榮,剛剛那人你可認識?”

阿榮搖頭:“從前在柏家,我也是在賬房裡頭,不曾接觸多少外人,所以不認得。”

宋瑾不罷休:“你說這許多銀子挑出去能乾什麼?買藥材?”

阿榮笑笑:“原來你操心這個呀,那倒是不必。”

宋瑾不解:“為何?”

“這生意人啊,什麼都沾點兒。你想想,大奶奶那一大筆銀子擺在那裡,能空擺著麼?雖說你在做生意,可是這生意比較要要一步一步來,哪有他們方便。”

“他們?方便?什麼意思?”

“放債啊我的姑奶奶,這你都看不出來?”

一語驚醒夢中人,宋瑾瞬間回過神來。

她幫著從柏家弄出來的銀子,文雅是不會乾放著的,除了讓宋瑾做生意賺錢,還讓文新放債收利。而放債的這筆銀子裡,八成包括了宋瑾借出來的那筆銀子。

一雞兩吃啊。

一邊收著宋瑾的利息,一邊再放一波債用來收利息,腦子夠活的呀。

這事文新能辦,宋瑾卻不好辦。

民間放貸,相比有錢可以提供給人家借,更重要的是有能力收回債務。所以但凡做這個生意的,背後都不會沒人。

要麼有關係,要麼有打手,無論哪一樣,都不是如今的宋瑾能辦到的。

細想想,挺泄氣的,有些人賺錢就是比她這種兩手空空,全靠實力的人強。

想到這裡,宋瑾長歎一口氣,領著阿榮一起去逛菜市。

七月裡有不少新鮮菜上市,宋瑾就看見了花生和玉米,可惜沒瞧見土豆。

沒記錯的話,土豆是萬曆年間傳進來的,不知道如今在哪塊地裡頭長著呢。

至於番薯,這一年還在菲律賓沒過來,至於番茄,宋瑾連影子都沒有瞧見。

走至一個賣花生的攤販跟前,宋瑾不走了,蹲下身子去看那花生。

花生是曬過的,抓起一把晃晃,裡頭嘩嘩直響。

“公子,買點子花生嘗嘗?自己地裡種的,昨天曬透的,新鮮著呢。”

宋瑾問:“你這花生什麼價啊?”

“十個銅板一斤。”

宋瑾瞧了眼竹筐裡,數量不少,估摸有十幾斤的樣子。

“你這帶著殼呢?花生要賣出栗子的價了。”

“公子這話說的,栗子什麼價,花生什麼價?我這花生要是不帶殼,那也不是這個價了。這花生帶殼好,帶了殼才好存,隻要不碰水,冬天裡照樣吃。”

這倒是實話,可是宋瑾不想自己挑回去,隻是她也沒帶東西來啊。

“你這有多少斤?”

“您要買多少,我給您稱多少。”那人一見宋瑾要買,咧開嘴笑了,大黃皮膚顯的牙特白。

宋瑾站起身來道:“我離得遠,這樣好了,你把這兩筐子挑去我家裡,到家稱過了,是多少我就買多少。如何?”

“好說好說,您在前頭走,我跟在您後頭,保證給您挑到家裡。”

宋瑾拍拍手,這才背著手往外頭走去。

做蔥油麵的時候,宋瑾就想好了,她要做油炸花生米,下酒的好菜。

三人在街上慢慢走著,直走到食鼎樓裡,那賣花生的將花生放在店內,阿榮去找了稱來稱。

兩個竹筐過了稱,阿榮道:“十八斤,算十五斤吧。”

“唉,這怎麼一下子就去了三斤的火兒?”

“您也瞧瞧您這竹筐,算您三斤可沒坑您。”阿榮不甘示弱。

那賣花生的看阿榮不好說話,便轉頭看向宋瑾:“店家,算兩斤可好?這竹筐子沒那麼沉。”

宋瑾對那竹筐子多重沒多大數,抬眼看向阿榮,阿榮做了個可以的眼神,宋瑾便豪爽道:“成,算您兩斤,一共十六斤的花生,我都了。”

“好嘞,謝謝掌櫃的。”

阿榮一邊去取錢,一邊招呼小二進去拿框子,宋瑾坐在店中跟那人說話。

“這位小哥,家裡除了花生,可還有彆的什麼,比如玉米黃豆什麼的。”

“有的有的。”那賣花生的小哥見宋瑾打聽,料她還要買,忙介紹起來。

“眼下黃豆還嫩著,吃起來鮮甜,玉米也剛剛熟,你要多少?我給你把黃豆剝好了挑來。”

宋瑾笑笑:“連殼就行。”

那大哥略顯失望,不過轉瞬即逝:“成,連殼還方便,您要多少,我明兒就給您送來。”

宋瑾琢磨一下道:“這樣,我要十斤帶殼的嫩黃豆,十斤新鮮的帶殼花生,彆曬乾了,再來二十根嫩玉米。”

“成,成,您要什麼我給您送什麼。”

兩人說話間,阿榮數了銅板出來,小二也把乾花生都倒進了自家竹筐裡裝好。

那大哥數清了銅板,連連謝過宋瑾,挑著空竹筐子出門去了。

阿榮見了倒是生出好奇來:“掌櫃的,要那些黃豆花生作甚?”

宋瑾神秘兮兮地道:“我呀,要做一道新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