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昱,這支竹簡放到裝泡過草木灰水的雞蛋藤筐中,再讓阿父他們抬到竹筏上。”
“木川,說了乾花椒不放竹筏上,給阿父讓他放木車上帶回去,不然會受潮。”
“阿父!野雞要兩隻、兩隻的把腳係一起,這樣才不好飛。”
……
晨霧中,忙碌又鮮活的女孩聲不斷響起,時高時低地驚醒了一旁休憩的候鳥。
一隻年輕鳥兒藏在河灘邊,從枯草縫中悄悄往外看。草木留出空白的河岸邊,男男女女圍著一排長長的東西,搬上搬下,快速移動。說話的女孩站在一旁指左指右,旁邊的男孩跟著忙上忙下,時不時從懷中抽出一塊東西給她。
“啁啾~~”
頭鳥發出的號令,年輕鳥兒隻得收回目光,從草地起飛,隨鳥隊繼續前行,這次它們要回到天氣暖和、食物充足的地方過冬。
“這些鳥也忙著回家了。”
安若聽到清越的鳴啼,抬眼望去,一群褐灰色有點像大雁的鳥,從遠處草叢飛出,一字形的隊伍在遠處變為人字形,迅速消失在視野中。
目送這群生靈遠去,她收回目光對林昱說:“我們再檢查一遍,沒問題也要回家了。”
距他們離開邊溪已經一個多月了,河岸青綠的野草漸漸失去生機、變黃衰敗。兩隻竹筏成了裝有各種東西的四隻;來時空空蕩蕩的木車,現在滿滿當當地停留在對岸。
“阿父,我們先坐竹筏過去。”等安若把竹筏上的東西,與竹簡的記載對照無誤後,就提醒一旁的父親。
辰安仍沒有說服好自己,讓女兒離開視線坐竹筏回邊溪。他蹲下身,再次勸道:“要不,你還是和阿父一起坐木車回去。”
安若注意到父親臉上的擔憂,無奈地抱抱他,像安慰小孩一樣拍拍背,看著他的眼睛:“阿父,我們已經說好了,我跟著竹筏,你和原秋叔帶狩獵隊的四個人推木車,這樣是最合適的安排。”
她知道父親在擔心什麼,雖然自己也不怎麼放心,但誰讓他們被收獲“迷了眼”,沒有考慮到回程運輸的問題。等清點時,才察覺現有工具已經裝不下了,更遑論她還要種竹子、種花椒、種紅棘果等等。
本來有人提出先運一趟回去,但一來一回不僅耽擱時間,人少了也不安全,直接作罷。最後乾脆又做了兩隻竹筏,這樣不僅能裝下所有的東西,還有餘地用竹籬笆圍在竹筏上,養一些野雞。
但壞處也有,要想把三隻木車、四隻竹筏全部帶回家,他們這幾人就有點捉襟見肘。
安若隻能根據實際計算後,決定狩獵隊六個人兩兩分組推木車走陸路,她和木川、林昱以及白術劃養雞、放蛋等輕便物品的竹筏,魚樂一隻竹筏,其他四人兩人一隻竹筏。
這樣,除了她在的這隊有玄學因素,其他的都是根據長處來劃分,比如善水的魚樂,視力好的黃華全在水路這邊,而武力值高的人全在陸路,這樣能最大程度保障兩條歸家路上人的安全。
“每天晚上我們都會彙合,路上隻要離河近,阿父也能看到竹筏,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安若再拍拍老父親的肩膀,一點也不留戀地招呼他,“走了,上竹筏,我們還要到河對岸再分路,不要耽擱時間了。”
辰安見隻給自己一個背影的女兒,握住了竹筏上白術伸出來的手,跨上竹筏。那乾脆的樣子,讓他突然莫名心酸。隻得長歎一聲,跟了上去。
“辰隊還不放心呢?”白術見苦著臉的安若,笑著調侃。
安若望著河水,搖頭:“阿父現在已經不擔心了,畢竟這一路我們沒出問題。我在想阿娘她們,本來說好一個月的時間,現在已經超了不少,希望他們不要著急。”
先前一天天忙著找食物、處理食物,忙忙碌碌地沒時間擔心這些,等閒下來,尤其是歸家時,被近鄉情怯的情緒影響,她後知後覺地焦慮起來。
以至於現在一心趕路,連吃的東西也基本是先前準備好的,就是擔心再在路上耽擱的話,族裡人會愈加著急。
“彆擔心,照著昨天看到的標記,差不多明天下午就能到邊溪了。”白術也有點著急,但急沒用,隻能溫聲安慰小孩,“回家比出門快了差不多一天。”
“若是不等阿父他們,我們昨天就能到。”竹筏的速度比安若預估的還要快,哪怕是逆流,他們也能在靠岸後,在天黑木車到達前做好晚飯,有時甚至還能撿點菌子、野菜。
若一路上不壓速度,也不特意找靠岸的地方,竹筏還會快上不少。
白術也沒想到竹筏比木車快這麼多,除了撐篙比較累,以及四周空蕩蕩、沒有著落讓人擔心跌落外,一路都是平平順順的。
“不管了,明日一早我們就不等父親,直接加快速度回家。”安若自顧自地決定。
白術蹙眉看她,“辰隊會同意嗎?”
“族人定然一天比一天擔心,尤其是我們約定好了人卻沒回去,早回去早放心,這樣一說,阿父肯定會同意的。”安若表示自己有辦法,“更何況明天都能到,不過是早晚的差彆。”
安若還有個理由沒說出來,那就是她擔心母親見他們遲遲沒回,會讓人沿著一路找,萬一再錯過,就麻煩了。所以這一路上,他們都是按著來時的記號在往邊溪回,沒有改道,就是怕會出現這種情況。
***
“沒有人回來嗎?”安溪詢問獨自回來的女兒。
“沒有。”
安然走上前,一手接過老人手中的藥筐,另一隻手扶著她往山洞走去,情緒安穩地安慰母親:“或許是因為收獲不錯,他們耽擱了幾天,而且之前準備了這麼多武器,應該不會有事的。”
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安溪又怎會沒聽出她藏著地擔心呢。畢竟一行人中除了他一直視為責任的族人,還有她的伴侶和女兒。
她拍拍扶著自己這隻粗糙,有不少厚繭的手,“阿娘不擔心,你也不要著急,你好幾晚沒有睡好覺,這樣下去身體怎麼受得了。”
安然笑笑,“那阿娘豈不是也沒睡好。”
安溪停了下來,認真的抬頭看著她。
安然握緊了手中枯硬卻有堅定溫暖的力量來源,在母親注視下收起了強裝的笑,扶著她沉默許久才說:“阿娘,我好擔心啊。”
安溪沒有立即說話,等到家放好藥筐坐下後,她才說:“每一次,你阿父和你阿哥出門我都會擔心,害怕他們回不來,也害怕他們回來卻有傷,我處理不了。隻有他們完完整整地站在我眼前,才能安下心來。後來他們離開了,我又要擔心你、擔心辰安,現在又多了安若。”
她看著把群隊扛在肩上,並照顧得很好的女兒,“阿娘在這個過程中,學會了把所有不幸想一遍,然後再找一個應對方法,如果找不到應對之法,我就想事情發生了我會怎樣、我要如何。這樣每次都想一想啊,就好像經過了無數這樣的事,慢慢地就在這樣的重複中獲得了平靜。”
安溪用手輕拍蹲在身邊,像小時候抱著自己的女兒,細聲告訴她的首領:“不要讓擔心淩駕在所有之上,把它當成長在高處的野果,想辦法摘下來,是曬還是吃,全看你自己。習慣它吧,孩子。至於小安若他們,相信一路這麼多人不會有事的。”
安然抬頭見母親溫柔的神色,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臉上的淚,“我隻是太擔心了,辰安還好,隻安若從來沒有離開我這麼久,她還這麼小。”
安溪伸手摸摸女兒的臉,昏暗的山洞讓視線更加模糊,“小安若比所有人都成長得更快,你要相信你的女兒,並且要支持她,就好像我相信你一樣。”
安然點頭,抱抱蒼老的母親:“阿娘,謝謝你。”
安溪拍拍她,見收拾好了情緒,又成為那個溫柔但堅定的邊溪首領後,才對她說:“走吧,我們去吃晚飯了。”
安然起身扶著母親往外走,“我想讓狩獵隊和采集隊,明天開始沿著辰安他們做的標記,往外收集食物,順便看能不能在路上碰到他們。”
“我願意。”在食堂吃飯的眾人,聽見自家首領在巫醫旁邊說出這樣的想法,全都表示自己願意去。
安然連忙讓他們不要著急,“這次主要還是去找食物,必須和往常一樣,早上去下午就回,不能走遠了。”
“首領,乾脆直接派人出去順著記號找。”有人高聲建議。
安然對說話的人笑著安撫:“不行,萬一他們回來正好和你們錯過了怎麼辦,到時候又要出來找你們,然後又錯過,這樣豈不是永遠找不到人。”
和這人一個想法的眾人一聽,好像確實會出現這個問題,遂不出聲,而是選擇自家首領的辦法,讓狩獵和采集的人在尋找食物時,跟著標記有序往外擴。
“那我們明天就跟著標記往外走。”留守在邊溪的狩獵采集隊,湊到一起和自家首領商量。
安然點頭:“可以,但你們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走太遠。”
眾人點頭,讓自家首領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