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走到放置物資的空地處，安若首先注意到的是一旁站著個比自己高點的小孩，麵孔陌生，站姿拘謹，與周邊環境格格不入。

或許是她疑惑的目光太有存在感，也或許是她所在之處本是焦點，那人抬眸看了過來。

“咦。”

“怎麼了？”

“阿父，這個人是誰呀？”安若問身邊的父親。

辰安順著看過去，“你說那個孩子嗎？那是我帶回來的。”

他將祖孫兩人領到放東西的旁邊，伸手把男孩拉了過來，稍微提高了聲音，以便讓圍在這裡的每個人都能聽見。

“來，大家看一下，這是隨我們一起回來邊溪的新成員，也是我給安若找的護衛，以後他要和小安若一起長大，你們認個臉，免得以後遇到了不認識。”

正圍著物資討論的眾人聽聞此話，都轉過來盯著人看，但都接受良好。因為大家深信，安若能給邊溪帶來好的未來和改變，早就對她是所有人都要重點保護的對象達成了共識。對做她父親的，從外麵帶個人回來當護衛，大家並不覺得有問題。

更何況看樣子，整個換鹽小隊都同意了，那這孩子肯定得到了他們所有人的認可，這就說明這個人是可以被信任的。

“誒。”隻安若這個當事人不明所以，在聽到自家父親的話後，有點蒙圈。

不過轉瞬她就明白了過來，排除感情因素，理智的從利益來分析，就自己拿出的東西，很值得對生存有敏銳直覺的原始人，做出超過當下社會製度的舉措，比如給自己找個護衛。

“去吧，若若。”

安若感受到阿嬤在輕推自己，仰頭確認了她的意思後，抬步靠近父親。走近了一看，她確定自己剛剛瞥到的果然不是錯覺。

眼前這個男孩的眼睛不是大眾的黑褐色，而是金黃兩色的琥珀，雖然不帶溫度卻十分明亮，以至於讓她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

“這是我們家安若，以後你要保護她的安全，陪著她平安長大。”

辰安引導著兩人相互認識，“若若，這是你的新夥伴，你們可以一起玩，一起成長。”

他看著眼前一高一矮，臉上都沒什麼表情的小孩，繼續對安若說：“他忘了名姓，所以阿父征求了他的意願，由你現取一個。”

安若見男孩麵無表情，強裝鎮定的樣子，並沒有冒昧答應，而是往他那邊走近了點，微仰頭，友善地直視他的眼睛，“我可以嗎？”

或許是沒想到還會征求自己的意見，男孩露出疑惑神情，看了看站在一旁救過自己的漢子，並沒有得到什麼示意，隻能自己張口應了一聲“可以。”

稍顯沙啞與生澀的語調在安靜的環境下十分明顯，安若並未再問，隻是環顧四周，感受到陽光灑下的溫暖，細想一番，才對人說：“那就叫林昱吧，林木蔥鬱，昱昱兮明。希望你能在邊溪好好長大，成為一個不管是對自己還是對旁人來說，都是溫暖明亮存在著的人。”

站得近能聽見安若聲音的族人已經習慣，她偶爾說些大家不懂的詞彙，隻撿著簡單的意思理解，都明白這是一個好名字，全都是一副“真厲害，不愧是小安若”的驕傲神色。

男孩，現在有了獨一無二名字的林昱，認真看了眼比自己矮的女孩。回想起撿到自己，用苦澀無比的黑水將自己救活的男人所說的，會帶他回一個叫邊溪的地方，此後自己會有地方住不用擔心被驅逐，有東西吃不再餓肚子，條件是要保護他的女兒，保護這個所有人都在護著的“寶貝”。

他看著這個笑盈盈，說著自己聽不太懂的話，與自己完全不同的人，一直無所謂的情緒突然有了那麼點波動。他竟然完全沒有排斥的感覺，反倒開始思考要怎樣才算是保護一個人呢。

***

“怎麼這麼熱鬨？”

氣氛正好，一道爽朗的女聲突然響起。

“小然”

“阿娘”

“首領”

……

此起彼伏的招呼聲昭示來人的身份。

循聲望去，一個身材高挑，脖頸戴著由不知名動物的獸齒、羽毛做成的項鏈，上身穿著好像半臂的獸皮衣，下身是利落的半截褲，雙手拽著肩前的繩索，背著藤筐，往這邊走來。

在她身後，還跟著幾位女子一起，這就是邊溪首領帶的采集隊。看著她們每個人愉悅的表情和微微躬低的身形，不用多問大家都便知道此次收獲應是不錯。

“小然，我們成功換回了鹽，你快來看看。”辰安朝走在隊伍前麵的伴侶走去，接過她背上裝滿蜜果的背筐放在地上。

“好。”安然配合著把背筐放好，看了看自己的男人，確定他一切正常後才溫聲回道。

她等外出采集的眾人都放好了藤筐，才和人一起，沒幾步就注意到自家女兒身邊站著一個陌生的男孩，她轉頭詢問跟在自己身邊的人：“若若身邊那小孩是誰？怎麼沒見過。”

“等回家我再給你詳細解釋。”辰安拍了拍安然的手臂，示意她現在不急。

等兩人走到人群中，男人揚聲對眾人補充，“這是我們家的林昱，也是我家安若的小夥伴和小護衛。”

安然聞言，沒管族人的應和，而是仔細觀察起比自己女兒隻高一個頭的男孩。

雖然找人保護安若是全家排上日程的大事，但沒想到自家伴侶會因群隊裡沒有合適的，就直接從外麵帶個陌生人回來。她有點懷疑，但見族人都一邊高興一邊觀察的神情，就沒有出聲詢問，反正人在這裡不會跑，總有時間慢慢了解。

她將目光放在一旁的東西上，理解族人對換鹽小隊歸來的盼望，提醒男人：“看你們這高興的樣子，說說吧，除了帶人回來，還換了些什麼東西。”

大家瞬間收回了對林昱的好奇心，轉而專注地盯著代表換鹽小隊發言的辰安。

他早就對換回的東西心中有數，不打算拆開裝好的物資。雖說按安若要求打包整理的東西，拆起來不需要花多少時間，但後麵還要把它們坊進倉庫，現在拆了又要重新裝，十分麻煩且不必要。

說到這裡，不得不提這堆物資的整理方式，那是一點也不原始。

早在遷徙時，安若就不習慣族人所謂的收拾東西，是用獸皮亂裹一通，以至於找出來放回去要浪費許多時間，這過程中還遺失錯漏了不少東西。

於是，在她兩歲時，便花費了無數時間尋找適合編織的藤條，等她折騰出歪歪斜斜的藤筐後，就通過首領母親之手，將編藤筐的技能與定大類，分小類的收納整理方法，強製刻進了邊溪人的大腦中去。

之後，邊溪一眾在越練越熟中，有了如今這般令強迫症都感到舒適的收納打包技能。

現在，辰安也隻是指著這些十分整齊的包包筐筐，給大家介紹。

“按照計劃，這次帶出去的東西主要緊著換鹽。

“這些鹽如果隻日常吃，夠所有人吃兩年。但是因為不知道小安若之前說的醃肉怎麼做，所以雖然我比計劃的還多換了些，能保證今年過冬，但能否吃到明年的現在還不知道。”

安若聞言，在大家的注視中淡定點頭，“夠了。”

“哦！哦！哦……”

話音剛落，所有人都大叫了起來，場麵一時過於歡欣了些。

辰安舉著手往下壓了壓，示意安靜，接著說：“還有獸皮，一人能有一張，都是帶毛的，有了它，今年冬天就比去年好過了。”

不等大家高興，他連繼續往下道：“剩下的東西就換了陶罐，石刀這些，用到明年的現在不成問題。”

果然，等大家了解到東西的大致數量後，所有人都十分高興，哪怕冬季即將到來，有了這些他們就有不受凍不挨冷的安全感。

等所有人冷靜下來，並未過去多長時間。

安若看到阿娘在給自己招手，她看看四周，扶著外祖母走過去，還沒忘記讓林昱跟上。

“阿娘。”

“你的木板帶了嗎？現在還早，便之前打算，先將要給每個人的鹽分下去，剩下的你再入庫。”安然蹲下身與女兒解釋。

安若看四周掩不住高興的族人，明白了母親的心思，搖搖頭，“沒有，我回去拿吧，之前就已準備好了。阿娘你先讓大家都拿好自己裝鹽的東西排隊，等我把木板拿來了就直接分。”

“好的，我讓木川和你一起。”安然起身在人群中尋找給自家母親和女兒跑腿的少年。

安若本想隻讓林昱和自己回去拿，但仔細想想就知道不行。雖說在自己眼中這就是一個小孩，但對大家來說這到底是不知根底的陌生人，絕不放心首次見麵就讓他單獨和自己相處，便沒拒絕，隻讓林昱記得跟著自己。

安然聽到女兒的話，看看站在旁邊沉默不語的男孩，並未多說什麼，隻是提醒跑過來的木川，木板有點重，不要讓安若自己拿。

反倒是站在一旁的辰安上前拍了拍林昱的肩膀，“正好，你跟著若若一起去認認回家的路，還可以跟著木川學學怎麼幫忙。”

“去吧。”然後便朝著自家女兒揮手。

安若叫上木川和林昱兩人，轉身順著人群讓開的道路，往半坡的洞穴走去。那裡是整個邊溪的住宅區，裡麵有天然形成的洞穴，大小不一。

其中最大的洞穴，是去年整個群隊集體生活的地方，大家在這裡食宿、修打工具、日常手作，對他們來說，這是讓人心安且溫暖的避風港。

雖然在今年春天後，安若為了所有人的健康和衛生，建議並要求族人按照個人喜好，選擇一處周邊的小洞穴，與家人或獨自一人分散居住。這個大洞穴被騰空出來，當做了集體活動室，功能室，以及下個冬日的集體宿舍。

而她的家，便選在這個大洞穴外圍的洞穴中心處，這不僅安全，還方便族人有事過來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