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廿九，雨過天晴。
秦物華沒有多問，小男孩卻在她做早飯的時候噠噠跑過來，一臉好奇地盯著鍋裡看。
婦人似乎還在睡，隻有小男孩一個人出來，秦物華猜測他應該是餓了，出來找東西吃。
他實在個子小，兩隻小手搭在灶台邊，直直往裡麵瞅，卻一輕半點都看不到。
秦物華怕他燙到，把勺子搭在鍋邊，蹲下身對小孩道：“不可以離得這麼近，會痛痛。”說著，她輕輕拍一拍小男孩的小手。
小男孩歪著頭思考一會，乖乖把手放下，秦物華拖過旁邊的馬紮，指了指，“坐這裡等等好不好？”
小男孩點頭，還是眼巴巴往鍋裡看，裡麵傳出香香的味道，他從來沒聞到過，感覺會很好吃。
秦物華不好意思叫小孩這麼孤孤單單坐著，想了想，把旁邊做好了的薄餅撕下一小角遞給去，在小孩眼前晃了晃，“好吃的，吃吧，等會一起吃早飯，好不好？”
小孩似乎是不愛說話，眼睛隨著餅移動，不論餅往左還是往右都緊緊跟著，他聽得懂秦物華在說什麼，想快點把餅拿到手裡，點點頭。
秦物華笑著把餅遞到小孩手裡，還有兩三寸的時候停住，又問道：“洗手沒有呀？不然吃了會肚子痛的。”
他不想肚子痛！小男孩站起來左右看了看，沒找到洗手的地方，沮喪地垂著頭看腳。
溫柔的、溫暖的、帶著甜甜味道的手輕輕碰碰他的臉頰，一觸即離，隻是想叫他彆再難過，“來這邊洗手，洗乾淨就可以吃餅啦。”
蟲子的嗡鳴聲停頓一瞬，小男孩疑惑，停在原地，秦物華朝著他招手，他邁著步子走過去洗手，擦乾淨手就得到了一塊香香的餅子。
他沒有吃，而是又噠噠噠地跑進屋子裡，給娘親看。
秦物華也沒當作回事，孩子會和母親分享食物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正好她鍋裡的菠菜粉絲湯還沒好，隻剩下調味了，秦物華撒了點鹽進去，等出鍋再點上蔥花就好了。
今天做的薄煎餅，裡麵放上土豆菜、豆芽菜還有其他的配菜，整個卷起來一口下去汁水四溢，秦物華已經嘗過好幾個了，味道正好。
秦東流早就起了，在廚房裡被秦物華嫌棄礙事趕出去，乾脆就繞著院子慢跑，額頭出了汗，渾身熱乎乎的才進來替秦物華端盤子拿筷子。
陶婉正好出門回來，今天生意格外好，準備的貨都賣完了，準備回來再準備些。
秦物華招呼陶婉，“陶阿姊，快來吃飯，吃完了再出攤。”
陶婉不好意思道：“怎麼好意思麻煩你。”
“尋常你也做飯的，再說我也不常做，若不是流姐兒回來，我沒準還在床上躺著睡覺呢。”秦物華笑道。
這話倒說的沒錯，秦物華從前為了早攤日日早期，後來攤子不開了，秦唯江卻還要上學，也要做早餐，現在秦唯江也走了，秦物華放任自己睡到快中午才穿衣起來開始一天。
陶婉放下推車，洗了手到桌子上。
婦人本不打算帶著小男孩來吃飯，借住在秦物華家已是十分不好意思，怎麼還吃人家的飯，包袱裡還有乾糧，就著水吃了便是。
小男孩聞著香噴噴的味道，咬了咬手指，靠在母親的腿側乖乖呆著，啃著硬邦邦的乾糧。
秦物華想著一口人也是吃，幾口人也是吃，敲了門道：“婆婆，帶著孩子來吃飯吧。”
沙啞的女聲道：“不用，我們吃過了。”
方才那小男孩恨不得扒到鍋裡吃，怎麼也不像是吃過的樣子，秦物華又道：“婆婆，我可和孩子承諾過了，等會請他吃早飯的，彆叫我言而無信啊。”
婦人遲疑片刻，垂下頭和小男孩對視，果然見到他點頭，“你啊。”
她站起身帶著小男孩走了出去，桌子上還空著兩個位置，碗筷擺在上麵，是留給她們母子兩個的。
落座之後，秦物華給兩個人分彆盛了碗菠菜粉絲湯，熱乎乎的冒熱氣，“吃吧，大夥一起吃才熱鬨。”
秦東流已經端著碗盛了三回了，她阿姊的手藝一如既往，最近還精進不少，簡單的飯菜都能做出不一樣的風味。
陶婉吃得急，想著還有生意，先一步撂下碗道：“物華，我先走了，你吃完了放著就好，我回來收拾。”
“不用，等下順手就收拾了，再說了，還有流姐兒呢。”
秦東流百忙之中點頭，她嘴裡還塞著一個裹滿了土豆絲的餅，不好開口說話。
陶婉也沒有多說，到廚房裡備了材料匆匆往街上跑。
秦物華挑起一筷子粉絲，剛要送進嘴裡，就看到亮晶晶看著她的小男孩，她筷子往嘴邊靠了靠，小男孩的眼睛也往她嘴邊看。
“……”這怎麼吃得下去啊。她放下筷子，果不其然，小男孩的碗裡已經空空如也，連湯也喝得一乾二淨，碗底也不剩。
秦物華剛才想著小孩子胃口小，隻給他盛了一小碗，但顯然她錯估了小孩的胃口，就是談話的這一小會兒，碗裡的菠菜粉絲湯就喝完了。
“還要喝一碗嗎？”秦物華問。
小男孩沒說話，把碗遞過去，狠狠點頭。
秦物華給他又盛了小半碗，“喝完了再盛。”
小男孩沒說話，埋頭苦吃，和一邊的秦東流一模一樣。
秦物華又朝婦人望去，“婆婆呢？還要再來一碗嗎？”
婦人搖頭，她換了一身深褐的衣裳，也是個不愛說話的性子，“飽了。”
秦物華也飽了，飯桌上一時寂靜，隻有兩個孩子吃飯的聲音，她覺得尷尬，先挑起話題，“孩子叫什麼啊？多大了？”
婦人沉默地掃視秦物華一圈，這似乎是她的習慣，不論彆人遞過來什麼東西，被褥也好、飯菜也好，都要仔仔細細掃視一遍，確認無誤後才會回答，接過去。
“小天，五歲。”
小天聽到自己的名字，儘管這個名字沒有被稱呼多久，他還是抬頭朝母親望去，好像在問，叫我嗎？
婦人伸出粗糙的手指點了下他的頭，吐出一個字：“吃。”
小天於是想給自己卷了個餅，他沒做過這樣的事，土豆掉到衣服上下意識用嘴去叼，被秦東流看到，拿著手帕擦了擦嘴，“不要吃，臟。”，又給他卷了個新的遞過去。
小天很開心又得到了一個新的卷餅，小口小口地啃。
秦物華笑著看著兩人的動作，“養大孩子不容易的很呢，但養孩子有養孩子的有趣。”
“對了，婆婆，昨晚你是來應聘廚師的，會做什麼小吃啊？等會露一手。”
……
這真的能被接受嗎？秦物華冷汗涔涔，背著手站在一邊。
還有這些亂七八糟、奇形怪狀的蟲子到底是從哪裡找出來的，都給我退回去啊！
“不行？”婦人問道。
秦東流又挑起帶孩子的重擔，舉著小天練胳膊上的肌肉。
小天被她像個石墩子一樣一舉一落，開心地咯咯笑。
兩個人一個舉著，一個被舉著走到廚房，秦東流本來還想問做的什麼好吃得，但看到廚房裡的蟲子盛宴，默默停住腳步，轉身朝相反的方向狂奔。
不管是什麼，她一輩子都不會吃蟲子的，絕對！
小天不明所以，迎著風咯咯笑。
隻剩下秦物華一個人孤軍奮戰，她狠狠閉了眼，委婉道：
“可能，我們這邊不太適合吃炸蟲子。”
一定不適合。
“不太容易接受呢。”
一點都不接受。
“再說了，食材也不好找。”
找到也沒人吃。
“這些還是還是算了吧。”
求求你一定要算了。
婦人有些失落，“不會做，其他的。”
秦物華否認了蟲子盛宴，但是婦人方才的動作很乾脆利落，瞧起來是個熟手，火候也掌握的好，而且說一遍的就會記住，性子也很平和，她看了眼玩得暢快的一大一小，“我教你，婆婆，這三天咱們就隻學小吃，到時候不行我也雇你。”
她們求到一個小門小戶上，必然是有自己的不得已，出去找工也不容易，更彆說還帶著一個小孩，她能幫一把就幫一把。
火鍋店開業在即，這幾日已經把消息散出去了九月初五就開張，秦物華隻能趁著這幾日教，實在教不會。不還有她自己頂著。
婦人沒有辜負秦物華的諄諄教導，學起來進步飛速，菜譜都記在心裡，雖然看起來年紀大了，動作卻一點不滿，三下五除二就能做好一道小吃，而且做起來和秦物華所教授的分毫不差。
秦物華看在眼裡，非常滿意，當場和她簽好合同，“婆婆，在這簽上名字，以後就可以拿工錢了，我打算下個月初五就開店，你這幾天再練練。”
她們練習起來消耗大，做出來的各類小吃花樣多，小天每個都嘗嘗味道，唯獨特彆喜歡小酥肉，每回做都能多吃上不少，剩下的都散給熟人了，隔壁的薛瑤華姐妹們幾乎都胖了一圈，這幾天日日散步逛街消食呢。
這樣練著，很快就到了火鍋店開業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