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1 / 1)

事發突然,秦物華來不及多做準備,把刀片丟到幾人腳下藏好,身上的武器還藏著不少,她接下來應當還有不少事要做,思索片刻,秦物華掏出一把匕首塞在徐如荑手中,“拿好,保護自己。”

然後把麻繩鬆鬆綁在腳上和手上,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

徐如荑出了一身冷汗,秦物華的動作不過轉瞬間,倘若有一步失誤便會萬劫不複,她將碎布塞在秦物華口中,補上了最後一步。

剩下的姑娘,凡是能動的,就儘力將四周恢複原樣,不能動的,也搭把手把東西塞在身後,壓在裙擺底下,坐在地上抱住膝蓋挨在一處維持麻木神色。

看守的人掃視一圈,確定沒出幺蛾子才讓幾個人合力壓著秦物華走。

徐如荑看著秦物華的身影遠去,轉過頭對剩下的姑娘們道:“來,我來替你們割斷繩子。”

火折子又一次點燃,自來到此處囚牢,她從沒有點燃過火光,作為千金大小姐,她也從未用過火折子,因此十分不熟練。

剩下的姑娘裡哪裡又有用過的,隻方才見秦物華用過一次,幾個人來回吹終於點燃這份來之不易的火光。

“亮了亮了!”

“噓,小點聲,彆把他們引來。”

秦物華兩隻胳膊被駕著,兩條腿被抬著,這群人因為阿齊茲阿瓦提今日要寵幸她所以對待她很是小心。

“她怎麼剛進來就要……”

為首的人瞪他一眼,“多說多錯,這樣的道理你還不明白。”

“兄弟們乾這種事就是把腦袋彆在褲腰上,不知道哪天就掉了。”

“嘴巴都給我閉緊!”

那人唯唯諾諾道:“是。”

秦物華麵無表情彆開眼,被抬到一間截然不同的房間。

房間被用屏風分割成十數個小格子,底下是柔軟的毛毯,橫陳在整個房間,香爐中還點著宜人的熏香,甚至還養了幾隻可人的波斯貓,皮毛柔順。

房中家具無一不昂貴,幾乎沒有不是昂貴木材製成的,劈啪的燭火燃燒聲中,女子們身著單薄的衣衫,嫵媚地展現誘人姿態。

看到這一幕,秦物華心中反而升起一股惡寒。

與先前截然不同的待遇幾乎就等於告訴這些姑娘們,隻有‘伺候’好阿齊茲阿瓦提,討他歡心,才能有舒服的待遇。

這和養的貓兒狗兒又有什麼區彆。

打了罵了,到時候為了一口吃的喝的,為了待遇更好,不再回到從前,也會舍下一身傲骨繼續討好阿齊茲阿瓦提。

果不其然,守衛一靠過來,就有幾個姑娘湊上來軟著嗓音道:“大人什麼時候來看我們呐,我們可想死他了。”

守衛板著張臉,把秦物華丟進去,對著末尾的守衛點下頭,他便走上前挑斷秦物華手上腳上的繩子,“好生待著,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秦物華一聲不應,動一動手腕,點了下頭。

守衛的人又浩浩蕩蕩走了,但沒完全走,他們日常的任務就是在四處巡邏,以免有人伺機逃跑,以前就出過一個,差點就跑了,還說要出去報官。

幸虧最後找到捉回來了,不然阿齊茲阿瓦提可是會殺了他們的。

從那以後,每次巡邏他們都不再有懈怠。

畢竟,這可是有關性命的大事。

秦物華看到了一個熟人,是宴席上那位有著綠色眼眸的歌姬,她正朝著她擺手,秦物華猶豫一會,還是走了過去。

歌姬身上的衣裳已經換了一套,還多了許許多多青紫的傷痕,她似乎對此已經很熟練了,勺子攪了攪碗中的黃燜魚翅。

“我知道你來這的原因。”

秦物華歪頭,“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麼呢。”

她解下麵紗的臉格外美麗,長長的睫毛遮住碧綠眼瞳,垂下眼時像一把小扇子,將所有的情緒掩飾在那一雙美麗的眼睛中,高挺的鼻梁,白皙的肌膚,紅潤的嘴唇上有不明顯的咬痕,隻可惜兩側臉頰皆有紅紅的掌印,破壞了這獨特的美感。

黃燜魚翅是平日裡吃不到的珍饈,隻有這樣之後的日子能嘗到一碗,她也並不稀罕,勺子攪了又攪還是沒送入嘴中,“我會幫你。”

她抬起眼,秦物華想起昏過去前那一雙怒火的雙眼,此刻她才看清楚,那不僅是怒火,還有無邊的平靜。

如此相反的情緒怎麼會同時出現在一個人身上。秦物華感到疑惑,還是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我會告訴你想逃出去的人和不老實的人。”她摸著手中的梳子,很珍惜地用絲綢擦乾淨,“但是,我要殺了他。”

秦物華沉默,她從腰間掏出藥膏遞給舞姬,“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眼前的場景和之前重合,舞姬垂下眼睛,眼底的悲傷要衝塌河堤。

“你叫什麼名字?”

“我沒有名字。”

藍衫的姑娘握住紅衫姑娘的手,“人怎麼能沒有名字呢?”

“奴隸沒有名字。”

藍衫姑娘很不高興地說:“不可以這麼說自己。”

“以後,你就叫——”

“我叫——”

舞姬微笑,她說:“我叫薛瑤華。”

秦物華一怔,“是折疏麻兮瑤華,將以遺兮離居的‘瑤華’嗎?”

薛瑤華點頭,“她和我說過一遍,我沒記住,應當是這句。”

“多謝你。”

“我該謝你,薛瑤華。”秦物華鄭重道。

若沒有她的助力,她大可以憑借一身蠻力帶幾個人逃出去,可逃出去不是目的。

救人才是。

把所有受到迫害的姑娘全須全尾地帶出去。

有了前人領路,剩下的路好走上不少,秦物華來之前就有姑娘琢磨著逃跑,她們受夠了被人淩虐的生活,隻是苦於沒有力氣沒有手段,即便有人不想逃出去,甘願忍受這種生活,也被人看著不準說出去。

秦物華正和幾個姑娘商量著逃出去的方法。

一個姑娘突然道:“說起來,先前有人差點就逃出去了。”

“是啊,我也聽說過。”

秦物華問道:“是誰啊?”

“嗯,不知道。”頭戴金簪的姑娘搖頭,“我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

“但是?”

她左右看了看,確定薛瑤華沒往這邊看,而是翹著二郎腿搖扇子,再秦物華耳邊低聲道:“但是,我聽那些守衛說,綠眼睛的認識她,兩個人還是好朋友呢。”

“她是為了救我才死的。”薛瑤華道。

幾個人都被嚇了一跳,金簪姑娘甚至一屁股坐在地上,幸虧底下的墊子厚,沒弄疼。

“你很好奇嗎?”

薛瑤華看了幾個人,想著也沒多少時間了,索性也盤腿坐在地上,“想聽我就說說。”

“聽不聽?”

秦物華點頭,“聽,但是如果會讓你難過的話就算了。”

怎麼也不像是個開心快樂的故事。

恰恰相反,一開始就是個快樂故事。

薛瑤華半垂著眼,輕聲開口:“我是被人拐子賣給他的。”

“我自十三歲起便在他手底下呆著。”

“算算這種事也持續了好幾年了。”她抬頭望向四周,不知道什麼時候,這個囚籠已經困住她半生。

華美的布簾垂下,故事就結束了。

“四年前,我遇見了她。”

秦物華舉手:“她叫什麼?”

薛瑤華目光很柔和,透過秦物華像是再看另一個人,那個人的臉要比她更尖一點,眼睛更圓一點,眉毛更挑一點,嘴巴再大一點,她說得很輕,像是說出來就要被劈啪的燭火跳動聲打斷,“她叫薛文茵。”

“她很勇敢,很努力,一點都不屈服,每時每刻都想逃出去。”

秦物華心中一陣陣發痛,她不知道一個那麼小的女孩,十三歲被囚入此中,備受折磨,使用怎樣的精神堅持活下去。

薛瑤華似乎隻是想要幾個聽眾,免得到地下去帶著滿肚子心事,不好和她相遇,“文茵本來是在第一個房間裡,後來有一回那個畜生見色起意,他說:‘沒嘗過這樣的大盛女子。’,所以他不顧文茵父母已經湊夠錢準備贖她出去,強占了她。”

“既然可以贖出去,為什麼沒有人報官?”秦物華問。

“你們啊,太在意女子的貞潔,又太低估他的財力帶來的權力。”

薛瑤華沒有明說,秦物華卻莫名懂了她的意思,她沉默扣手,低聲道:“是啊。”

“文茵哭過,鬨過,自殘過,可後來她一門心思想跑,每回帶出去,回來身上沒一塊好肉,她央著我幫她上藥,我就是在這個過程中和她熟悉起來的。”

“文茵說,隻要逃出去,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他那時很喜歡文茵這股不罷休的勁,所以一次又一次,那樣對她。”

薛瑤華說:“你不知道,他在那時候喜歡些變態玩意,他會打人。”

“我也被打過。”帶金簪的姑娘說。

“我也被打了好幾回。”

薛瑤華搖頭,“被打是其次,你們知道,沒回來的姑娘都到哪裡去了嗎?”

幾個姑娘麵麵相覷,搖搖頭。

秦物華渾身一抖,想起了第三個房間,薛瑤華含笑望了她一眼:“你想的沒錯,她們都去了最後一間房。”

“我跟他跟的久了,也去過一回。”

“那裡的人,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地方,都是被他淩虐過頭,玩膩了或是治不好的,沒吃沒喝,就放在那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