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青菜粥(1 / 1)

即使室內隔幾尺就點著燃燒的紅燭,也不能驅走圍坐眾人身上的寒冷。

薛瑤華掀開腿上的薄紗,指了指一塊顯眼的瘢痕,“這便是當初留下的。”

秦物華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她抿了抿唇,選擇閉嘴。

她有種莫名的預感,恐怕眼前的姑娘隻憑著一口氣吊著活下去。

這口氣就是殺死阿齊茲阿瓦提。

薛瑤華似乎也並不想要她們評價什麼,她勾起唇角,看著秦物華道:“和那裡相比,這裡竟成了救贖。”

“文茵,似乎也隻是他萬千寵愛的千分之一,他快膩了,可在他膩了之前,在文茵去第三間房之前。”

“文茵懷孕了。”

她說得殘忍,明明語氣那樣平靜,卻令人聽起來毛骨悚然,“孩子好像奪取了文茵的一切勇氣。”

“她日日都想著該如何保住她肚子裡的東西,全然忘了之前是如何一門心思想跑的。”

“明明先前還說要帶著我遠走高飛,去個誰也不認識的地方好好過日子。”

但說著說著,一隻皮毛雪白的波斯貓爬上她的膝蓋,撒嬌討乖。

多像啊。薛瑤華想著,伸手摸了摸它,“但是阿齊茲阿瓦提不允許。”

“他不喜歡孩子,不想讓任何一個人生下孩子。”

“我告訴了文茵,文茵很戒備,幾乎不吃任何送來的食物,不喝送來的水,她日漸消瘦。”

秦物華感到難以呼吸,她仿佛知道了那個女孩最後的結局,那麼令人難過,叫人痛苦。

薛瑤華眼睛仍舊是平靜的,她平靜得太久,都忘了當初與人一同反抗的日子。

她眼睛乾澀,趕走膝蓋上臥著的白貓,“後來,她的孩子還是沒了,幾副藥下去,流出了好多血水,肚子還沒長起來就平了。”

“孩子反而激起了她的勇氣,她說,”

薛文茵骨瘦如柴,但是眼睛前所未有的亮,她還是穿著藍色的衣衫,頭上的簪子被磨得尖而鋒利,她說:“我要逃。”

過去與現在重合,穿著藍色薄紗的薛瑤華說:

“她說:‘她要逃’。”

“於是,在一個黑夜,我們兩個騙了看守的守衛,讓他喝下我們準備的藥酒,等他昏過去之後,文茵用簪子撬開鎖,我們拉著手拚命地跑出去。”

“可是這府中實在是太大了,我們轉來轉去也沒找到出路,我們深知守衛不久就會發現有人失蹤,所以心裡都很著急。”

她說到這,嘴裡已經很乾了。

金簪姑娘急於聽故事,也顧不上害怕,看薛瑤華口渴,從桌子上倒了杯茶水遞給她,期待她趕快講下去。

薛瑤華很深地看了她一眼,飲儘杯中茶水。

“阿齊茲阿瓦提還是找到我們了。”

“不過,也算得上是我們自投羅網。我們誤入了他與人商談的屋子,被他看到,他立馬命令全府侍衛搜查我們。”

如同貓捉老鼠一樣的遊戲,結局不言而喻,數十個人搜兩個人,簡直就是易如反掌。

薛瑤華道:“文茵體力不支,率先倒下了,她讓我先走,我不肯。”

“後來,阿齊茲阿瓦提找到我們,文茵見逃不掉,便用金簪假意挾持我,說我是被她要挾不得已出來的。”

“我都不知道阿齊茲阿瓦提會那麼相信我,也許是因為我跟他跟的最久,也許他覺得沒有柔弱可欺的女子不會欺騙他,他竟然相信了文茵的說辭。”

“文茵去了第三間房,我們沒能逃出去。”

她話音剛落,就聽見小聲的啜泣聲,“怎麼,怎麼能這樣呢。”

秦物華歎息,怎麼能這樣呢。

那樣勇敢,那樣聰慧的一個姑娘,怎麼會死在了這樣一個吃人的魔窟中,不明不白的,連父母最後一麵都沒見到。

但她還是說,“逃不出去,並非隻是因為府中路遠,你們不熟悉的原因,還是因為阿齊茲阿瓦提他故意將府中的路修成崎嶇不易走出的路,若非有人帶路,尋常人第一次走基本都會迷路。”

“是他心思惡毒。”

“那,那我們還能逃出去嗎?”

秦物華頷首,“我記得路,不隻有我,今夜還有人來,我準備將三間房中的女子皆救出去,大家要好好想一想出去的打算。”

“是要賣花?賣香粉?考學還是考武?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一定要好好想一想啊。”

“瑤華,你可知第三間房在哪?”

薛瑤華點頭,“我特意記過,從這出去向左走,連續三次左拐就到了,是往下的路。”

“好。”秦物華還要說些什麼,卻聽見有人小聲叫阿姊。

她轉過頭,秦東流穿著一身黑衣站在門口,“阿姊。”

秦物華站起來快走幾步,“你怎麼在這?東姐她們呢?”

秦東流把成芮從身後拽出來,“我不放心,聽到了師父們的談話,成芮也跟著來的。”

可不能隻罵我一個人哦。

“成芮!秦東流!你們知不知道這裡有多危險!就這麼來了?”

秦物華壓低聲音怒吼。

“阿姊,你也在這。”秦東流說著,掏出鑰匙打開門鎖,“放心吧,外邊阿大還盯著呢,他們早就想除掉這了,師父們先去徐小姐那了,打算先把她們救出去。”

沉重的門鎖落在地上,比匕首落在地上的聲音還要刺耳,還要動聽。

秦物華抿了抿唇,她不敢吃喝這裡的東西,已經乾澀地起皮,“流姐兒,成芮,你們把她們救出去,我去個地方。”

薛瑤華看四周的人一個也不敢走出去,仍在遲疑,率先一步走出去,這一段路,她已經走過一次,自然不如她們膽怯。

但這份坦然來得太晚,當初想要一起走的人已經沒有,也不知道繼續走下去又有什麼意義。

第一個人走出去了,剩下的人也跟著一個一個走了,成芮和秦東流安排好眾人,準備帶著她們從安排好的路走。

秦東流擔憂道:“阿姊,你要去哪?”

成芮也道:“是啊,和我們一起走吧。”

秦物華搖頭,“我還有事,你們先走。”她還要去第三間房,她有種莫名的預感,那裡有非常重要的東西等著她。

薛瑤華笑道:“秦姑娘,可彆忘了你答應我的事。”

秦東流也摸不準時候,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林北東特意叮囑了一定要在一刻鐘之內找到秦物華帶她出去。

但秦物華不願意走,秦東流拗不過她,知道尋常人打不過秦物華,把雜七雜八的毒粉遞給她,“好,那你注意安全,我和成芮先走,我讓阿大來支應你。”

“去吧。”

秦物華也沒等著,轉頭問薛瑤華:“能跑嗎?”

“能。”

秦物華拉上薛瑤華就往第三間房跑,守衛不知道跑到那裡去了,竟然沒有一個守在第三間房前。

“沒鑰匙。”薛瑤華說。

秦物華看她一眼,左右看了看,拿起地上的磚塊就往鎖上砸。

薛瑤華起先還覺得秦物華不自量力,以卵擊石,看到她真的砸開了反倒一驚。

沒成想她能有這份力氣。

“進去吧。”

又是一間黑的屋子,屋子內的氣味很是難聞,隻能透過走廊透過來一輕半點的光,根本分辨不出任何東西。

秦物華一回生二回熟,點燃了另一隻火折子。

借著火折子的火,點燃了走廊中的燈。

越往地下越冷,秦物華搓搓胳膊,感覺陣陣陰風往身上撲。

薛瑤華不發一語,盯著裡麵的人,她一個一個望過去,確定沒有薛文茵,既失望又鬆了一口氣。

幸好薛文茵沒在。

幸好薛文茵沒有活得很久。

裡麵的人看見火光也毫無反應,一個個麻木地一動不動,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連衣不蔽體都算不上。

她們臉上、身上都有各種各樣的傷痕,秦物華隻能勉強辨認出裡麵有燙傷和割傷。

“要不要出去?”秦物華說。

沒有人回應。

薛瑤華反而道:“她們都受了難以想象的折磨,連尋死都是奢望。”

“我,我要出去!求求你,帶我出去!”

是宴席上的舞姬,得罪了阿齊茲阿瓦提被帶走,秦物華認得她,她脫下外衫,把雜七雜八的東西塞到身上的各個角落,披在了她身上。

她說的很鄭重,但是很有力,讓人下意識信服,“我會帶你們出去。”

腳步聲沉悶,在空曠的地牢中格外明顯。

秦物華知道,是林序南到了。

林序南進來,看到這一幕下意識背過身。

“林序南,彆進來!”秦物華厲聲嗬道。

身旁的女子仍舊是麻木的,卻下意識舒展身體,展露出嫵媚的一麵謀取憐憫。

秦物華鼻頭發酸,她低聲說:“會出去的,一定會出去的。”

林北東解決了外邊的人,帶著幾個姐妹走進來,幾個人目露不忍。

其中一個直接罵出了聲,“狗畜生的,早知道該把他千刀萬剮了。”

但她們動作很一致,紛紛解下外衣蓋在這些姑娘身上。

林序南自覺退到數十米遠處。

秦物華見有人接管,放下一口氣,問林序南:“他呢?”

薛瑤華司空見慣,也搭了把手把剩下的人帶出去,路過兩個人停住腳,也問道:“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