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香菇雞絲粥(1 / 1)

夜深人間,有人身披黑色衣袍,戴上兜帽,整個人遮擋得嚴嚴實實,辨不清男女,分不清體型。

許多相同穿著的人圍坐在圓桌前,正中間坐著的正是秦物華等人白日見過的沈大夫。

沈大夫手中摩挲著一張畫像,單單是坐在那,便有無邊氣勢。

“諸位。”

“把他帶上來吧。”

兩名高大的漢子拖著不成人形的江成走進來。

江成的腿疲軟地拖在地上,不時滲出暗色的血漬,滴滴答答落在青石板磚上,他的腿被生生打斷,血肉模糊沾在衣服上,特意喝了吊命的藥湯,讓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痛。

沈大夫笑得柔和,如沐春風,他一向是慈悲心腸,不忍心讓人受苦的。

“你說說,為什麼打擾陶婉母女兩個?”

江成嗚嗚呀呀說不成話,一張嘴就吐出血沫子,他想跪地磕頭,可實際上因為兩條腿的無力他跪不住,隻好整個人癱在地上用頭撞地。

好像在說: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沈大夫搖搖頭,手中的畫卷被妥帖卷起,放到桌子上,“都怪我,忘了你的舌頭被割了,說不了話。”

“丙三,去,把他的手指也夾斷,腿都已經不是好的了,要手有什麼用?拿著來打人嗎。”他聲音輕而緩,不想再說出如此惡毒的話,反而像是在叮囑病人要按時服藥,注意不要吹風,免得感染風寒,過了病氣。

江成青筋暴起,疼痛遍布四肢,冷汗撲簌簌順著臉頰往下淌,後背被血和汗混著浸濕,他想求饒,卻根本吐不出一個字,他想磕頭,隻能滑稽地撞地,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因為犯了什麼罪、做了什麼錯事被沈大夫淩虐至此。

誰能想到,治病救人,被人尊敬的善心大夫夜裡轉身一變,變成了如此令人恐懼的殘暴模樣。

“這人呐,膝蓋合該是軟的,若是硬的,又該怎麼認錯認罰呢?”沈大夫隔空點了點江成的膝蓋,無聲說了什麼,兩個漢子擼起袖子,鋒利的刀光在月色下格外瘮人。

秦落生半側過身,像是不願意看到這可怖的一幕,身體發著細微的抖,狠狠掐住自己的大腿。

隻聽見慘叫一聲,人的呼吸慢慢地、慢慢地弱下去,起初還會啞著嗓子啊啊唔唔,後來連這點聲響也不出了。

沈大夫冷眼看著,看著人似乎快死去的模樣,揮了揮手。

丙三立刻得令,從懷中掏出主子的藥粉,揚起江成的脖子,一股腦灌下去。

這藥粉千金的藥材下去,死人也吊回半口氣。

江成眼淚鼻涕混在一起在臉上橫流,沈大夫見狀嫌棄地揮手,兩個漢子又拉著江成下去。

這樣半死不活的活著,真的比死又好到哪裡去去嗎?

秦落生打了個冷戰,被沈大夫看到。

沈大夫眉眼彎彎,摸了摸臉頰與鬢發之間的連接,笑著道:“落生,你怕什麼,我不會這麼對你的。”

“畢竟,你還欠著我的錢呢不是?”

秦落生不知道自己是用了怎樣的毅力拖著兩條被打斷的腿撲到地上,“我,大人,我不日就會還上的,一定會還的。”

沈大夫“嗯”一聲,“會還就好,不然,替我做事也可以,不是嗎?落生。”

*

翌日。

秦物華難得睡個好覺,早上玩起縮在被子裡打盹,聽見篤篤篤的敲門聲一怔,從睡意中徹底掙脫,起床伸個懶腰,隨便披了件外衣就開了門。

“阿大?怎麼了?”

林序南麵色一震,慌亂地死死盯著地板,手指縫裡透著莫名的癢,他說:“江成不見了。”

“他不是在牢獄裡嗎?”秦物華不解,用手扶起林序南的臉想要問清楚。

林序南下意識想躲,偏過頭被秦物華趕上來的另一隻手穩住,像是輕輕打了他一巴掌。

“今日我出去買早飯時碰到嚴書,他說江成在牢中失蹤了,我順著蹤跡去查,發現江成疑似被一夥人擄走,目前還不知道他的下落。”林序南難得說這麼一長串話,嘴巴裡莫名乾澀。

秦物華放下手,沒看見林序南依依不舍想要湊上來的臉,她抱著胳膊沉思一會,“暫時還不好說這是好事壞事呢。”

“畢竟是有關蓉姐兒的事情,我得和陶阿姊說一說。”

“對了,蓉姐兒還病著,我去熬完粥給她喝,阿大,你也過來喝一碗吧,很快就好。”秦物華笑著道。

林序南默默點頭,用手遮住發紅的耳尖,更顯得欲蓋彌彰。

秦物華心中有種奇怪的預感,一切很快都會水落石出,到時候,可能她不得不遠赴京城,探尋真相。

眼下最重要的是把手頭的事情做好。

秦物華手起刀落,將雞胸脯割下來放到鍋中焯水,放進去蔥薑去腥,放入少少的黃酒,等雞肉基本變白之後撈出來放涼撕成雞絲。

香菇泡發後切成小片,衝洗乾淨,防止有泥土的腥氣。

大米在水下過兩遍後重新燒一鍋熱水,放入淘洗乾淨的大米,大火煮沸之後轉小火慢慢燉煮,之後分彆放入香菇和雞絲,再加上少許鹽調味。

軟糯暖胃的香菇雞絲粥就做好了。秦物華用勺子舀起一勺粥吹涼送進嘴中。

味道正好,入口暖熱,正適合虛弱的病人吃。

陶婉守著蓉姐兒一夜未眠,等到公雞打鳴才稍微眯了一會緩了緩神,眼下蓉姐兒剛醒,母女兩個肚子都餓得咕嚕咕嚕直叫,因此她便起床打算做些簡單吃食。

秦物華一見到陶婉便放下碗,連忙盛出兩碗香菇雞絲粥放在托盤上,又放上兩個水煮的雞蛋,“陶阿姊,蓉姐兒醒來該餓了,快去吃吧。”

陶婉接過托盤,低聲道謝。

轉身欲走時,秦物華叫住她道:“陶阿姊,等會蓉姐兒喝過藥,你能來同我說說話嗎?我有事想與你談。”

陶婉神色晦暗不明,她道:“好。”

蓉姐兒吃過粥,喝了藥,又沉沉睡過去,陶婉掏出沈大夫開的藥膏輕輕點在蓉姐兒的淤青淤紫處,睡夢中的蓉姐兒感受道疼痛,不自覺想要睜眼,被陶婉輕拍著哄,“沒事了,沒事了,娘親在這呢,睡吧,乖孩子。”

蓉姐兒對母親很是信賴,迷迷糊糊蹭著母親的手,就著清涼的藥膏又睡過去了。

陶婉合緊藥膏的蓋子,怕蓉姐兒亂動藥膏蹭到被褥枕頭上,把她的手放到枕頭兩側,愛惜地摸了摸她的額發,一觸即離,不想驚擾到蓉姐兒的睡意。

“安心睡吧,我的蓉姐兒。”

陶婉輕手輕腳合上門,在門前灑下一把土灰,拍了拍手朝四周看看,確定沒有可以的身影才放心轉身離去。

秦物華早早在廳堂等,看見陶婉來,搬過椅子讓陶婉坐下,為她遞去一杯涼茶解渴。

“陶阿姊,我得和你說一件事。”

“我原先想著叫嚴書吏幫幫你們母子倆,好擺脫江成過日子。”秦物華放下手中的茶杯,“可今日,阿大同我說了一件事。”

陶婉麵不改色,咬著泛白的唇問,“什麼事?”

“江成在牢中失蹤了。”

“聽說是憑空消失,怎麼找也找不見,牢裡的捕頭都因此受了罰。”秦物華又道,“你們不如暫時住在我家,之後江哥兒和流姐兒都要走了,家中隻剩下我一個,也好搭個伴。”

陶婉張了張嘴,‘撲通’一聲給秦物華跪下,“主家,您的大恩大德,我這輩子也難以報答了。”

秦物華連忙拉起陶婉,為她拍拍衣裙上的灰土,“你說的這是什麼話,你們隻是在我家住一住,到時候沒準還要陶阿姊給我搭把手幫幫忙呢。”

“陶阿姊,女子在世上活著不易,看見了,我能幫一把就幫一把,你還有蓉姐兒這樣可愛的女兒,一定要好好活下去過日子啊。”

陶婉哽咽點頭,“好好活,我要和蓉姐兒一塊好好活。”

秦物華打算一次性把事情說清楚,又提起另一件事,“蓉姐兒眼下沒有自保的能力,送她去學武,萬一哪一日江成衝出來也能不站著挨打。”

“陶阿姊,你若想清楚了,我便先替你墊付上武館的學費,往後你再還我就成。”

秦物華提起這件事,一是擔憂蓉姐兒是小說中的女主江蓉兒,往後在男人手中,愛恨情仇都由不得自己,太叫人難過了,至少可以讓蓉姐兒有反抗的能力,二是江城實在是個不定時的火藥,哪一日炸得都不知道,送蓉姐兒去武館可以躲避一二。

陶婉語塞,她不知道非親非故的年輕姑娘怎麼會豁出一顆坦蕩的熱心幫一個婦人,但她難以拒絕這樣的好意,咬了咬牙,發誓自己以後一定會報答秦物華,即便豁出去這條不值錢的爛命。

“多謝你,主家,我就舔著臉求你借我幾兩銀子了。”

秦物華拍拍陶婉的肩膀道:“說了是借,有借有還,哪裡用得著這樣。”

“陶阿姊,咱們都要好好的。”

林序南站在牆角,死死握緊拳頭。

秦物華方才的規劃中,沒有阿大的一處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