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裳鋪子不知道為什麼,今日來往的顧客格外多,吵架的人麵紅耳赤,不能自已。
鋪子裡有夫妻正在爭吵,妻子埋怨丈夫好些年也不買一身衣裳,還以為是家裡有母老虎,有大人帶著小孩來買換季的新衣裳,小孩子咯咯笑,有兒女帶著年邁的母親看看心儀布料的花樣,人聲熙熙攘攘,分外嘈雜。
不足三平米的小隔間內倒是格外靜謐,一句說話的聲音也沒有。
秦物華正專心致誌測量男人的身體數據,好像自己變成了真正的裁縫,一會叫他抬手,一會叫他放下,身子遠了又近,近了又遠。
她今日穿著較前幾日輕薄不少的黃色衣袍,腰邊墜著吉祥紋樣的荷包,隨著動作一動一搖,發髻盤在頭上,因她不喜發飾,所以隻簪著一隻從前弟弟妹妹買的木簪子。
阿大身量較她高上不少,一垂眼就能看見姑娘烏黑的發旋和挺翹的鼻尖,許是這樣一番動作費力氣得很,鼻尖上浸出一滴滴的汗珠,他像被燙到一樣飛速抬眼目視前方。
阿大喉結滾動,僵著身子等秦物華基本量好了方側過身道,“量好了,咱們回去吧。”
“可是還有…”
阿大求饒似的連聲喚她,“秦主家,物華,咱們回去吧。”
秦物華這才發現兩個人間的距離有些過近了,近到隻要她稍稍往前半步,胳膊和身體就能碰在一起。她垂眼點頭,小碎步後退,“那咱們買完衣裳就回去。”
“好,好。”
秦物華麵上浮現不明顯的紅暈,搶先一步掀開簾子走出去,留阿大在身後。
結束了漫長的折磨,阿大終於能鬆口氣,身體鬆懈下來,他抬手重重撚了撚通紅耳垂,嘴裡嘟囔著,“怎麼這麼熱,太熱了。”
兩個人終於彆彆扭扭地會和,阿大垂眼看地,秦物華抬眼望天。
“回家吧。”秦物華解了心中的彆扭,安慰自己隻是家人會做的尋常事。
“好,回家。”阿大接過秦物華方才買的東西,叫她兩手空空走回去。
秦東流在林家武館跑圈跑了一個月,突然閒下來身體反而不適應,等著秦物華的空閒換好衣服繞著院子跑圈,看見兩個人一前一後走進門,本想歡快地上去迎接秦物華,卻被兩人之間的氣氛震了震,停住腳步。
這是?秦東流看一眼跟在秦物華身後的阿大,再看一眼不自然的秦物華。
你們兩個很怪哦。
秦東流(小貓呲牙):怎麼回事,出去一趟含情脈脈地回來。
秦東流快步走上前,摟住秦物華地胳膊,隔開阿大,“阿姊,咱們晚上吃什麼呀,流姐兒好餓了。”
秦物華一路不出聲地回來,看見妹妹可憐兮兮的眼睛,一下子忘掉了心裡的小九九,摸摸秦東流跑步汗濕的臉蛋,“晚上做羊肉鍋貼吃好不好,再蒸甜甜的糯米南瓜給流姐兒吃。”
秦東流拉長聲音:“好——”然後狠狠瞪了阿大一眼。
阿大摸摸頭,回給她一個傻嗬嗬的笑。
秦東流:心裡更生氣了,林序南怎麼還不恢複記憶滾出家門。
廚房是秦物華的方寸之地,她對這裡的一切都如此熟悉,早在幼時便同母親父親一同到這幫忙,到後來隻剩下她們姐弟妹三個,如今又加上了不少人。
前天的南瓜還剩半個,大南瓜放上糯米更難蒸熟蒸透,是以秦物華又買了幾個小南瓜,把南瓜剖成兩半,剜去瓜瓤和南瓜籽,將淘洗乾淨的糯米和紅豆攪合均勻平鋪在南瓜底部,頂上放上幾顆紅棗,再放上一小塊黃糖上鍋蒸。
接下來燒火的事情就輪到早就在灶邊等著的秦東流了。
秦物華打算先和麵,羊肉交給阿大在菜板上剁成肉餡,她取出三勺麵粉倒進和麵盆裡,加溫水揉成光滑的麵團醒發一刻鐘。
轉頭到另一個菜板上削冬瓜皮,冬瓜個大,水分足,到時候放在羊肉餡裡最合適不過,若是放韭菜和西葫蘆一類的也很合適,隻是她兜兜轉轉逛了好幾圈也每看見熟悉的身影。
冬瓜削皮切成細絲,用鹽攥一把殺殺水後撈出來,正好肉餡也剁好了,接下來就是最重要的一步,調肉餡了。
羊肉鍋貼做得好不好吃,就看調餡這一步,秦物華拿出乾淨的盆放進肉餡,放上蔥薑蒜和鹽糖醬油香油等調味料,順著一個方向攪打上勁。
等差不多了,把殺好水分的冬瓜絲放進去,繼續順著一個方向攪拌均勻。
麵團醒發得差不多了,在麵板上揉搓均勻,切成一個個大小均勻的麵劑子,擀成圓片,放上一大勺餡料,捏住兩個邊封口,兩個邊站哨。
鍋貼就基本做好了,剩下的隻剩下煎鍋貼了。
秦物華洗乾淨手上殘餘的麵粉,用帕子擦乾淨,直到手上沒有一絲水珠,才開始調製水澱粉。
鍋裡燒熱倒油,把一個個胖娃娃似的鍋貼整齊碼到鍋裡,蓋上鍋蓋防止有油劈裡啪啦濺到身上,這時候鍋貼的肉香已經隱隱約約散發出來了。
秦物華覺得火候差不多了,掀開鍋蓋,用筷子輕輕戳開其中一個鍋貼的肚子看著的確是熟透了,把澱粉水攪和均勻倒進鍋中。
等到鍋底的水基本沒有了,鍋貼就可以出鍋了。
羊肉霸道的香氣充盈在整個廚房,秦東流鼻子忍不住嗅聞空氣中的肉香味。
“真香啊。”
秦物華拍拍手,“好啦,飯快熟了,阿大,你去把鍋裡的南瓜糯米飯端出來,流姐兒去拿碗筷,江哥兒快回來了,等會兒咱們就吃飯。”
“都洗乾淨手再上桌哦。”
“來了,來了。”秦東流迫不及待地飛奔去拿筷子和碗。
放碗筷的櫃子一般不用秦物華收拾,她隻負責把心儀的碗筷買回來,剩下的事情都是秦唯江和阿大負責洗乾淨碗筷然後疊整齊放到櫃子裡,等到用的時候自然會有人給她端到手邊。
秦東流今天突發奇想,想用一用上學臨走前用的小碎花碗,然後在碎花碗的後麵看到了秦唯江和阿大深埋已久的秘密。
一打碎瓷片。
秦東流惡魔微笑:兩個大男人笨手笨腳,這下子被我捉住你們兩個的把柄了吧,這可是阿姊最喜歡的碗呢。
她把碗筷拿出來,秦物華已經盛好鍋貼端進屋了,秦東流臉上笑嘻嘻的,特意抱著碗對阿大道:“哦呦,是誰啊,把阿姊最喜歡的碗,唔唔唔。”
阿大沒想到兩個人費勁心思遮掩的事情還是被發現了,看一眼屋內沒有注意到這邊,冷靜道:“秦唯江和我是同犯。”
“關我什麼事,我可沒有打碎過碗。”秦東流一把扯下阿大的手,“是你們兩個,可不要牽扯到清清白白的我。”
屋裡秦物華已經在叫兩人了,阿大道:“一個承諾。”
“是阿大的,還是林序南的。”
阿大眸色深深,“是林序南的。”
秦東流笑眯眯道:“成交,屍體我會幫你解決。”
“阿大,流姐兒?廚房裡發生什麼事了嗎?”
秦東流朗聲回:“阿姊,就來,我想找喜歡的碗呢。”
“走吧,林將軍。”
秦唯江今日放課時劉夫子多留了他一會,所以歸家稍晚些,他一踏進屋門就覺得哪裡不對勁,直到看見秦東流邪惡的微笑,又看向阿大。
阿大沉重地點頭。
事情敗露了。
秦物華歎口氣,咬口酥脆的羊肉鍋貼,不懂為什麼本來隻有兩個人的眉眼官司變成了三人行。
偏偏隻把她排除在外。
“吃飯啦,快去洗手。”秦物華決定放過幾人,自己作為大家長,應該允許家裡人有自己不知道的小秘密。
秦東流收回笑容,甜膩膩依在姐姐身邊,“阿姊,流姐兒可想你啦,羊肉鍋貼真好吃。”
這話倒是不說假,秦物華自從病後,手藝簡直是直線上升,原本平平無奇的廚藝一躍變成吃了流連忘返的手藝。
就說今日做得羊肉鍋貼和南瓜糯米飯,一個酥脆可口,一個甜糯醇香,再合秦東流胃口不過。
秦唯江落座,夾起羊肉鍋貼入嘴,不知想到什麼,開口道:“阿姊,聽說咱家最近想租鋪子?”
“是啊,賣得花樣多了,想開個鋪子,這樣就不用每日來回搬東西了。”秦物華點點南瓜裡的糯米飯道,“隻是看了許久都沒有心儀的,要麼就是太貴,要麼就是離家太遠不合適。”手裡銀錢雖說不少,可一個鋪子買進來,還要置辦廚具,購入食材,少不得還要裝修一二,銀子得嘩啦啦下去,不隻是買一個鋪子那樣簡單。
她從不吝嗇於把家裡的大事說給弟弟妹妹聽,他們的確年紀尚小,也是家中的一份子,這樣關乎家中生計的大事也有義務參與商量討論。
秦唯江假裝思考,其實心中早有決斷,“阿姊明日可以到東街去看看。”
“我聽同窗們說,那條街上最近會有鋪子折價賣。”
若真是如此自然再好不過,秦物華點頭應下,“好,明日我阿大一同去看看,若是合適,便買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