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子們一窩蜂跑去食堂。
秦唯江反而不慌不忙,淡定地好像是在田野地裡散步,與狂奔的學子形成鮮明對比。
齊瑋旋風一樣路過秦唯江身邊,沒看見人影,留下一句,“你怎麼不著急啊?”
自然是因為秦物華昨日特意給他開了後門,會專門留夠他的分量。
秦唯江不用動腦子都能想到這些人等下會搶成什麼樣子。
食堂裡,秦物華與阿大忙忙碌碌,學子們像是肆意生長的野草,一會說要土豆燉雞腿,一會說要一份套餐,小草們一個個可憐巴巴招手,眼裡滿是對食物的渴望。
秦物華一下子有種自己在給小動物喂食的感覺,勺子滿滿當當打上雞腿和土豆,再在米飯上澆上一勺褐色的肉湯,“算上湯一共收你三十文,把錢交給阿大就成。”她指指身邊高大的男人。
打飯的學子神色恍惚一瞬,被男人鋒利的目光嚇退,忙掏出錢袋子數出錢遞給他。
齊瑋正好拿完最後一份川貝冰糖燉雪梨,神氣地朝身後同窗顯擺。
“我拿到了,先喝為敬。”
身後的人惱怒錘他一拳頭。
齊瑋好吃,他不是本地人,從其他地方來這求學,暫住在親戚家,親戚雖然也好吃,但是廚藝隻能說是一言難儘,十分糟糕,兩個人搭夥買飯吃,快到月底沒錢了就湊活著一人一頓自己做。
隻是自己做的哪有會做的人做出來的好吃。
土豆燉得綿軟,在嘴裡不用抿就劃開,變成沙沙的口感,雞腿燉得恰到好處,不會過分軟爛,一抿脫骨,還保留著雞肉的彈滑,再配上一口被肉湯包裹的米飯。
齊瑋覺著自己一個人就能吃兩大碗,掀開盛放川貝冰糖燉雪梨的小湯盅。
一顆大黃梨被端端正正擺在中間,齊瑋用勺子挑開梨蓋,飲一口甜湯,發出滿足的喟歎。
“真好喝。”
秦唯江姍姍來遲,走到廚房拿上自己的飯,直接和秦物華還有阿大一塊吃。
阿大依舊用足足比兩個腦袋還大的盆裝米飯,埋頭苦吃。
秦物華用腳踢過去一個小馬紮,一不小心踢過了頭,木頭做的小馬紮狠狠撞在灶台邊,一下子四分五裂,隻剩下破破爛爛的木頭屍體。
秦唯江身體瞬間站得板直,看看小馬紮的屍體,看看自己,不禁疑惑:以前阿姊的力氣也這麼大嗎?
辦錯事了,輕輕一踢怎麼就碎成稀巴爛了,秦物華心疼自己新買的小馬紮,無奈擺手,“江哥兒,你自己搬個凳子坐吧,過兩天阿姊再去買幾個結實的。”
阿大已經吃完了飯,聞言把飯盆放在一邊,起身收拾去了。
“阿大,小心紮手。”
“嗯。”
“哎呀,你先放著吧,等會兒我和你一起收拾。”
“秦主…物華,我來就好。”
秦唯江眯眼,在兩人之間掃視幾眼,總感覺有哪裡不對勁。
是氣氛嗎?還是……
不對,是稱呼!稱呼變了。秦唯江心不在焉扒拉幾口飯,眼睛在阿大身上過了好幾遍,裝作不經意地問:“阿大,怎麼突然開始叫我阿姊的名字了。”
“是我讓他叫的,相處這麼久了,一直叫主家主家的有點不習慣。”秦物華笑嗬嗬捋順鬢發,把吃乾淨的碗放到一邊,起身和阿大一塊收拾。
阿大不想讓她碰,在秦物華走到身邊前就把剩下的木渣子用掃帚一齊掃進灶膛裡。
秦物華手扶在阿大肩膀上,拍拍他的肩膀遞給他一塊手帕示意他擦擦。
秦唯江眼見著兩人距離越走越近,沉默閉眼,把飯很珍惜地一點一點吃光。
“對了,江哥兒,等會兒你把這盅雪梨湯送到劉夫子那去。”秦物華指指鍋中溫著的湯。
“好。”
*
秦物華收拾完食堂後廚沒立刻走,她將最後一盅湯送到劉夫人那。
劉夫人滿臉慈愛地看著秦物華的臉,拍拍她的手,“孩子,你有心了。”
“哪裡的話,劉婆婆,要養好身體啊。”
劉夫人神色複雜,一顆顆撚動掌心的佛珠。
等秦物華走後,劉夫子從房內走出,扶著劉夫人走到房中。
“老頭子,你真一身老骨頭,真能瞞得住?”
劉夫子拿出紙筆,“老夫不想瞞,這便寫信去。”
劉夫人按住劉夫子的手,“此事蹊蹺,暫緩些。”
劉夫子冷笑一聲,“蒼天無眼,他沈碧雲作惡多端,若不是我曾是他的夫子,指不定我這把老骨頭都不能活著從京城全須全尾地回來。”
“他做了錯事又如何,對的如何,錯的如何,這些真真假假的事加起來都沒有眼前的人與事重要。”劉夫人拄著拐杖止不住咳,“他當初害死我們的毅哥兒,你去求了,管用了嗎?”
“你若是執意要說,現在可不是好時機,這是你也知道的不是?”
劉夫子想起曾經孩子的慘死,想起孩子一點點冷掉的身體,止不住心痛,喝儘杯中冷掉的茶水,開口道:“我見到了林序南。”
劉夫人走到佛龕前,合十雙手拜了拜,“我知道,跟在華姐兒身邊的。”
“他失蹤一事蹊蹺得很呢,正好兩派鬥得激烈,正好水城洪水缺人手,正好異族知道軍中機密。”
劉夫子冷聲道:“多麼的正好。”
劉夫人在佛像前睜眼,她懺悔自身罪責,卻無論如何都不想就此結束。
“是我的錯。”
“再等等吧。”
等到暴雨來臨,再也沒有看清前路的機會。
劉夫子一掀衣袍,同劉夫人齊齊跪在佛像前,俯身跪拜。
“我與夫人同進退。”
*
秦家,秦物華歪著腦袋捶捶酸痛的肩膀。
“阿大,等會兒咱倆去招些人,找些幫工的吧。”
這樣下去,恐怕還沒等到享福的一天,就先把自己累死了。
“阿大,等我先眯一會,過半個時辰如果我每起記得叫我。”
“好。”
秦物華終於奔向自己心心念念的床,撲上去蓋被子,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做夢了?秦物華看看自己飄忽不定的身體,被一聲慘叫吸引過去視線。
“饒了我!我什麼錯都沒有!”
隻見秦唯江麵色冷硬,一把甩開腳踝上的鮮血淋漓的手,腳下用力,生生踩碎了男人的指骨。
男人哀嚎一聲,“我詛咒你不得好死,奸佞,遲早有一天,你會被萬人唾罵!”
“哦?”秦唯江唇角微扯,手指挑起男人的下巴,欣賞地將男人像要吃人的目光收入眼底。
“那麼,好官鄭大人,你是怎麼親手將貴妃送上天子的龍塌升官進爵的?是靠你一顆‘完美無缺’的良心嗎?”
男人不說話了,喉中發出低聲的嗚咽,“饒了我。”
“瞧我這張嘴,說話真是不讓人愛聽。”秦唯江直起身,步履輕慢,踩在潮濕的石磚上,一不小心就會墜入萬丈深淵,“想必,鄭大人家中妻兒也是如此想的吧。”
男人驟然抬頭,一雙眼睛通紅無比,“你竟敢!”
秦唯江搖頭,語氣嘲諷,“什麼敢不敢的,草菅人命的事我可不敢做。”
男人鬆一口氣,這一口氣懸在胸口遲遲未下,就聽見秦唯江轉身對他道:“是你效忠的那位大人做的啊。”
“我手底下的人去遲一步,可憐你一家老小,連外出采買的仆從都沒被放過。”
“全、被、殺、了。”
秦唯江猶嫌不夠,慢騰騰補上最後一句,“連你都被當成棄子丟進牢中,當初你可想得到會麵臨如此境況?”
“沈碧雲!”男人捂頭痛哭,聲音嘶啞,“狼心狗肺!背信棄義!”
秦唯江麵無表情看男人懺悔,隻覺可笑。
鞭子不落在自己身上,永遠都不知道痛是什麼滋味兒。
誰不知道,鄭文就是沈碧雲座下的一條好狗,指哪去哪,指誰打誰,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可狗隻會是狗,當不成人。
“說,誰指使你陷害天子,在天子吃食中下毒。”
鄭文癲狂般笑了,他顫抖著站起身,一步步走到牆角。
“我那孩子,方才剛過三歲,已經會喊爹爹。”
“我的妻子,辛苦陪我五載,自我苦寒微末便一直伴我身側。”
“我的母親,才剛剛和兒子享幾年清福,不久便要過六十大壽。”
“沈碧雲,蒼天有眼,你不得好死!”
他雙目通紅,聲音近乎嘶吼,“秦唯江,你不就是想知道你妹妹是不是被沈碧雲找到送給天子的嗎?”
“是啊,他專門調教秦東流一顰一笑,一言一行,身材樣貌都要像天子的容貴妃,稍有不肯,便會受儘折磨,挨打已是家常便飯,你絕對想不出,沈碧雲有多少折磨人的法子。”
“你們兄妹,都逃不出沈碧雲的手掌心!”
“早晚有一天,你會如我一般,被沈碧雲害死全家,屍骨無存。”
說著,他一頭撞上牆壁,身體無力滑下。
秦唯江揮手,示意手下收屍。
“詛咒真惡毒,可惜了,早就沒法實現了。”
秦物華急得團團轉,想安慰弟弟,卻連伸手摸摸弟弟的腦袋都做不到。
沈碧雲,她記得這個名字。
這不是小說男主的名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