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超去大理寺時,趙洵不在,問了一圈,說大人今日早上就沒來。常超思來想去,又不敢耽擱,於是轉頭去了侯府。
說起來,京城中不缺達官貴人,但凡身世顯赫者,府邸門前往來不斷。據說逢年過節或是科舉選拔時,那場麵更是壯觀,從四處趕來的人都擁擠到一處,甚至於在府門前排起長隊,盼望半天,隻為和府中的大人見上一麵。
常超在京中多年,這樣的場麵見得多了,也就不足為奇。然而今日,當他來到趙小侯爺府前,舉目不見一人,甚至府門前連個應門的小廝也沒有,就實在是覺得驚奇了。
這侯府……真的有人住嗎?
常超瞧著這一派“蕭索”,不由站在門口一陣深思。然後,他試探著敲了敲大門,過了好半天,隻聽門“吱呀”一聲,開了。
一位老丈從後探出頭來,瞅了門外一眼,驚訝道:“是常捕頭吧?”
沒想到這老丈還認得他,常超忙行了一禮,“正是,敢問老丈如何稱呼?”
“大人叫我老李就好,侯府的管家。”李管家笑了笑,“我家侯爺平日多勞煩您照顧。”
常超頓時惶恐,連忙道:“分內之事,不敢當。我今日來,不知……大人可在府上?”
老管家聞言搖了搖頭,“不巧,侯爺一早被召進宮了,也沒說什麼時候回來。”
常超一愣,“進宮了?”
李管家便道:“興許一會兒就回來了,不然,常捕頭進來喝杯茶?邊喝邊等?”
常超哪好意思在侯府喝茶,趕緊往後撤了一步,退下台階,“我回大理寺,若是大人回來,勞煩轉告一聲。”
管家點了點頭,“一定。”
於是,常超從侯府出來,沿路溜達回大理寺。他雖然是捕頭身份,不過前兩年被大理寺借調過來之後,就在這留了下來,幫助查案,也算是特例。
往日裡,趙洵不在,郭越也無事找他時,常捕頭最是清閒,便能獨享大理寺後院樹下的清靜,也無人打擾。
不過今日卻是特殊,他這邊前腳才剛邁進後院,後腳就跟進來一個人喊他。
“常捕頭!常大人!留步!”
常超聽著聲音耳熟,回頭一看,確實是熟人,隻不過是他在衙門的同僚。
“嚴捕快?你怎麼來了?”
“急事找您!快快隨我來!”
“哎?”
“聽我路上給你道來。”不等常超反應,對方已經拽著他胳膊將他拉走了,“咱們邊走邊說!”
既然常超現在供職大理寺,衙門裡的一些案子,就很少來找他了。
今日嚴如平來找他,想必是事態嚴重,十分緊急。常超在路上做好了準備,誰知嚴捕快一開口,卻是說:“其實沒什麼大事。”
常超:“?”
“準確來說,是街上發生了一些口角。”
衙門裡的小案子都不找常超了,這種連案子都算不上的,又來找他做甚?
嚴如平拽著常超不給他走,趕緊安撫道:“大人彆急,聽我詳細說明。”
嚴如平再一開口,便是從清早趕集時說起。
“大人也知道,每到這日子,人手就不夠。誰想今天又節外生枝,我這一路上焦頭爛額,不來找您是不成了。”
常超聽著,又抬眼看了看周圍,好像意識到什麼,問:“這是要去前門大街?到底出什麼事了。”
嚴如平便道:“您還記不記得前年,珠寶市上有個賣假貨的?”
“假貨?”常超略一回想,似乎有些印象,“我記得那老板姓張?賣手串玉鐲子的吧?”
“哎對對對,就是他。”
常超挑了挑眉毛,道:“怎麼?他又來了?我記得他那時候說不做買賣了,那些貨也都當著大家的麵銷毀了不是?”
“的確如此。他說自己也是受騙上當,後來連店鋪都一起轉給了他人。”嚴如平道,“後來這人就好像消失了一樣,沒在京城見過了。”
珠寶鋪子有假貨這事兒,壓根也不新鮮。常超做捕快這麼些年,什麼樣的假貨、水貨都見過,什麼以次充好、以石代玉……見得多了,他們這些外行人都能鑒定一二。但唯獨這張老板他記得清楚,正是因為他當初那些貨實在很是蹊蹺。說起來,他那珠寶鋪子開了很久,那段時間說是從外地購得一些貨,都是一些玉石珠串,說是物美價廉,放在店中低價出售。
賣了好一段時間都沒什麼問題,可是後來有一陣子,城中有幾戶人家莫名其妙產生幻覺,整日疑神疑鬼,嚴重者甚至有人防火燒院。這事兒非同一般,很快官府介入調查,常超他們後來發現這些人的共同點都是買了這珠寶店的便宜手串。
常超他們都不是迷信的人,本來沒想著人發瘋能和這手串有什麼關係。隻是查到這兒了,也就當個線索,順藤摸瓜走一遍流程。誰想到,這一查到張老板,還真有些問題。那些貨壓根不是什麼外地來的,而且是他從一個京城裡的外族商人那低價購入,再以略高的價格售出。但奇怪的是,常超他們派人把京城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這個外族商人。而正因為如此,那些貨因為不合買賣規定,被官府一並查處。
雖然當時沒有查清那些人瘋了的原因,但他們將手串扔了以後,沒過多久,瘋症就好了;而張老板那些貨也在當時一並銷毀,不知是不是歪打正著,總之那之後就沒出現過瘋症事件,這事情也就這樣結案了。
“那你現在提起張老板是為何?”常超問道。
嚴如平歎氣,“這不就是又出現了嗎,今天早上有人報案,說買到了假貨,在街上吵起來了。”
常超驚訝道:“不會還是張老板吧?”
“不是,但也差不多。張老板那鋪子不是給彆人了嗎,您猜的沒錯,還是原來那間鋪子。盤下來也有些時日了,之前都沒問題,不知為何突然出現假貨。”
常超道:“既然人贓俱獲,你按規矩查辦了便是。著急來找我作甚?”
“若是一般假貨,我自然不會去勞煩大人。”嚴如平說著,抬手往前一指,“大人,鋪子就在前麵了,您一看便知。”
常超一聽,心裡隱約已有答案,他也覺得奇怪,當年的貨是他看著銷毀的,怎麼過了這麼久還有意外?
兩人便說,便往鋪子前走。隻是剛一走近,就能聽見前頭一陣喧嘩。
遠遠見一個男子手裡拿著一串珠子,正站在鋪子前,和老板對峙。
前門大街上都是趕集的人,不少人經過此處,便被吸引了目光停下來看戲。一時間,前麵的人過不去,後麵的人過不來,車馬不通,很快罵聲一片。
常超道:“怎麼不把人帶回衙門?”
“他說怕夥計帶著假貨跑了。”嚴如平暗罵一聲,連忙上前疏散,“都散了!散了!彆看了!嘿,說你呢!再看都跟我上衙門去!”
這一身捕快的行頭加上“衙門”兩字,很是奏效,眾人立刻躲得遠遠的,沒一會兒,鋪子周圍的人都散了。
常超正要走過去,餘光卻瞥見人群裡經過一個十分熟悉的身影——拄著拐杖的老婆婆,還有她那陪在左右的乖孫女。
老婆婆?
乖孫女?
該不會是……
常超一愣,那邊兩人聽到這邊的動靜也正往這邊看。
一時間,三人隔著大街上的人來人往,幾番眼神交換。
常超神色微變,“這不是……”
不等他說什麼,那邊兩人率先移開目光,匆匆走了。
常超本想跟上去看看,誰知叫嚴如平一拉,腳步一轉,就來到攤前。等他常超再回頭去看,人群中已經看不見那兩人的影子。
嚴如平往攤前一站,老板自然是認得的;但是這回又多出來一個常超,老板瞧見他一臉嚴肅,看起來又凶又恨,頓時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老板道:“大大大大人呐,小人真不知情啊,這手串不是我進來的貨啊!”
與此同時,原本站在鋪子前的男人卻像是看到了救星,一下撲到常超麵前,道:“大人!這無良商人你們可要管管呐!賣假貨還不認,分明是不想賠我銀子!”
常超道:“手串呢?”
嚴如平在邊上吼,“東西拿過來,先彆吵吵!”
兩人給他一吼,立刻閉上嘴,那男子老老實實把東西交過來。嚴如平先接過來看了一眼,確認以後,再交給常超。
常超拿過來,先掂量了兩下,又將手串迎著光看了看,然後他又看了兩人一眼,先問那個買家,“這手串做工精致,你怎麼看出這是假貨的?”
男人道:“有、有點輕,我一拿到就覺得不對。”
聞言,常超看了他一眼,“一拿到就覺得不對?那你為何還出錢買下了?”
男人愣了一下,應是覺得此處矛頭都在這鋪子,沒料到常超一來就盤問他,一時沒準備,這一問就露出馬腳,“這……這是……”
嚴如平在旁抱著胳膊,道:“你小子,就等著衙門來給你做主,趁機訛人賠錢是吧?”
老板立刻反應過來了,怒道:“好哇,你是故意的?想坑我!”
“你也彆激動。”常超手裡掂著手串,接著對老板道,“外行內行拿到手裡都知道這手串不對,你一個珠寶商人,難道看不出來嗎?”
老板頭上出了一腦門汗。
常超把那手串扔到他麵前,說:“說,這東西從那哪兒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