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江南鎮上的某處客棧裡。
夜色下,隻見一個黑衣的身影悄無聲息地躍上房簷,又神不知鬼不覺地摸到某間屋子的窗戶外,抬手,輕敲三聲。
黑影在窗外靜靜地等了一會兒,隻見屋子裡的光滅了,接著,窗戶被人從屋裡打開來,黑衣人翻身進去,沒發出一丁點聲音。
此時,一個身著青衫,銀簪束發的男人正站在屋內。
黑衣人見他,立刻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大人,”
男人擺了擺手,“情況如何?”
黑衣人道:“果然如大人所料,趙洵的人很快就發現了,趙洵親自去查看了現場。不過那些人隨身帶著的包裹之類,已經都按大人的吩咐處理了,他們什麼也沒找到。”
男人笑笑,“趙洵,窮追不舍又怎樣,線索都沒了,我倒是看你還要怎麼查。”
黑衣人又補充道:“不過……”
男人皺眉,“說。”
黑衣人就將當時的情況如實相告,“他們在那群人身上發現了什麼印記,聽其中一人提起是文身什麼的,他們商量了一會兒,不過最後倒是還沒發現那些人身份。”
男人一聽,頗為厭惡道:“什麼文身?”
黑衣人搖搖頭,“我們都沒見過,也都沒注意,聽說是背上有刺青。”
“嘖。”男人瞪他們一眼,“要你們何用!”
黑衣人自知事情沒辦妥,低頭沒敢說話。
房間裡沉默了一會兒,隻聽青衫男子又問,“趙洵這次帶了幾個人?”
黑衣人立刻答道:“還是郭越、常超他們,沒待多少人手。哦對了,這次好像還有一個女子跟著,可能是趙洵的丫鬟。”
“丫鬟?”男子疑惑道,“衣著打扮呢?”
“看不清,她也不怎麼說話。”
“算了,多一個人少一個人也不重要。”男子負手考慮片刻,道,“趙洵這次擅自出京查案,人手不足,過兩日怎麼也該回京了。現在江南鎮的線索我們都斷得差不多了,他就算有通天的本領也翻不出什麼花兒來,隻等他空手而歸。”
黑衣人連忙應道,“是,必然如此,全靠大人計策。”
青衫人瞪他一眼,“若是因為那個什麼刺青的功虧一簣,你幾條命都不夠死的!”
黑衣人忙道:“大人,且不說這是不是有用的線索,那趙洵若是真的派人去查,塞外那麼大,等他查到些什麼,再等他將這些事聯係起來,少說也是三五年後了。”
這話說得到有點道理,男人神色緩和了一點,黑衣人見狀繼續道:“那會兒是什麼情況還說不一定,沒準,趙洵這個大理寺卿早就不存在了。”
這話叫男人聽了十分愉悅,他笑了一聲,擺了擺手叫黑衣人離開。
“哈,那就來看看我們這位侯爺還有什麼能耐吧。”
茶室的燭火亮了一整夜,茶盞裡的茶也涼了,眾人說話間,不知不覺,屋外的天色已經亮了。
今夜之事隻憑一時推斷難以推測幕後黑手,而他們在江南鎮的時間畢竟有限,在離開之前,還有一些事情要著手進行。
連日跋涉,又多生事端,眾人皆是疲憊不已,但意識到時間緊迫,也無人想著休息。
趙洵熄滅了最後一點燭火,道:“這件案子牽連甚廣,再留江南已是無益,我打算明日啟程回京。”
一聽回京,郭越好似鬆了一口氣,生怕趙洵反悔似的,頓時很是勤快地開始收拾一桌子圖紙,一邊說著,“那我可得把這些保管好,等回去,就指望著老寧了!”
常超在一旁問道:“大人,那我們接下來在江南鎮……書院那邊該如何?”
趙洵道:“之前交待你劉夫子的事的查了嗎?”
常超點了點頭,“剛到的消息,劉夫子是獨居,家中無人,就住在青河附近的巷子裡。聽說夫子在那一帶人緣很不錯。”
趙洵道:“夫子自儘一事本覺蹊蹺,起初還打算讓你去夫子家中看看有無線索,不過今夜之事,倒是免去了這些無用功。”
“為何?”
“今夜這些人原本是阻攔我去尋夫子的一環,之後夫子自儘,這些人被滅口,這些事情一環扣著一環,幕後之人自然也是同一人。這人既然會將夫子滅口,那麼夫子家中定然也逃不過搜查。”
郭越在旁附和,“依此事形勢來看,對方肯定在監視我們每一步,想必去了也是暴露行蹤。”
常超恍然大悟,“那夫子的事……”
“隻能先碰碰運氣,去他常去之處看看。可能會有與景兄有所交集的地方。”趙洵說,“你一個人去,切忌打草驚蛇。”
“屬下明白,大人放心。”常超行了一禮,即刻動身出發了。
郭越見狀指了指自己,“大人,那我呢?”
趙洵瞧他一副眼睛都睜不開的樣子,“你留在這吧,稍作明日的打點。”
郭越應了一聲,“大人要出去?”
趙洵說:“稍後,我與薑姑娘出去一趟。”
趙洵這次再出門,還是坐那輛馬車,常超不在,就由他手下一人代為駕車。
薑慈上了車,看了看趙洵一眼,後者正閉目養神。不免叫人猜想,這馬車是為了掩人耳目,還是趙洵因內傷未愈,又連日勞頓,隻能借此機會調息修整。
因此,薑慈把嘴邊的那句“我們要去哪”咽了回去,坐在邊上也閉上了眼。
話說回來,自從她昨晚知道自己還有一身內力的時候,時常覺得體內有氣力充沛之感,但不等她注意,這種感覺又消失了。
她起初倒不在意,也並沒有什麼影響。薑慈想到那個江湖大夫說的話,可能之前表現出的走火入魔之相,隻是因為內力虧空,並沒有其他複雜原因。而她蘇醒後,又因為不懂武學,完全沒有再用到內力,也算是歪打正著,給身體留了一段靜養的時間。
這樣一想,此前她定然是經曆過一場惡戰,所以才會精疲力儘。
薑慈一想到此,腦海中又再次閃過那道寒光,隻不過這一次畫麵又長了一些,她看到自己手中握劍,劍刃上鮮血滴落。驀地,隻見意識中的她腳下一軟,她將劍撐在地上,勉強穩住身形,寒芒一轉,她好像從劍身上看到了自己沾滿鮮血的倒影。
有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薑慈,你天生就應該拿劍。”
“薑慈,等時機成熟,你就是主公手中利劍。”
“薑慈,你不可背叛……”
“薑慈……”
……
“……姑娘?”
“薑姑娘?”
“薑慈?”
等意識到趙洵的呼喚時,薑慈猛然從回憶中抽離,她雙目一睜,眼中竟然通紅一片,她隻覺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頓時麵露痛色。
趙洵心底一驚,迅速出手,掌心運功,在她肩上輕輕一點,“失禮了。姑娘閉眼,慢慢呼吸。”
薑慈顧不上他想,依言照做,同時感到一股暖意從左肩傳來,直達肺腑,不消片刻,就化解了胸中鬱結之氣。
“你內力有所恢複,應時常調息周轉,方能加以運用。”趙洵的聲音緩緩傳來,“ 現在好些了嗎?”
“好多了。”薑慈緩過來,舒了一口氣,“多謝大人。”
趙洵收掌,見薑慈再次睜開了眼,眼中已恢複清明。
“客氣了。怪我,方才見你神色有異,不該貿然喚醒你。”
“我……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剛才走了個神就……”
“心神不寧也是習武大忌。”趙洵道,“你若放任內力氣勁不管,等它們全然恢複時,便會如同脫韁之馬,不可收拾。”
薑慈聽罷,摸了摸自己胸口,剛才的感覺還未消失,她心有餘悸,隻好請教道:“但我……該如何調息?”
趙洵看她一眼,難以置信地問:“這功夫……是你自己練的嗎。”
薑慈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什麼意思?”
薑慈說:“是自己練的,但是我忘了。”
趙洵挑眉看她,“這種情況……倒是聞所未聞。”
薑慈虛心求教,“大人,我這情況,重新練還來得及嗎?”
換一個人這樣問,趙洵大概會說“沒救了,先去看看腦子吧”;但是薑慈眼下態度誠懇,目光坦然,就算是趙洵,嘴下也留了一點情麵。
“若是習武之人,就算記憶不全,有些身體上的記憶依然不會忘。”趙洵斟酌了一番措辭,道,“也許隨著姑娘記憶恢複,自然就能想起來。”
薑慈點了點頭,不疑有他,“哦,原來如此。”
正說著,馬車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手下在外麵道,“大人,前麵便到了。”
兩人關於這話題的討論暫時告一段落。
薑慈這才想起來自己一直沒問出口的事,“大人,我們這是去哪?”
趙洵先下了車,回身來為她掀開車簾,道:“畫舫。”
“畫舫?”薑慈愣了一下,下車一瞧,果然就是昨日來的地方。
他們的車就停靠在岸邊,岸邊有一艘常年停泊在此的畫舫,據說畫舫的老板平時就在此處。
薑慈道:“大人要找雲歌?”
“不,找老板聊聊。你不是也好奇那雲歌到底是何身份?”趙洵說著,從手下手裡接過一個包袱。
包袱裡是方才手下在街上買的麵紗。他將此物遞給薑慈,“戴上這個。”
“為何?”
趙洵隻是說:“雲歌此人雖存疑,但話可信半分,要是真的有人盯上了你,不可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