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顧涯去取乾淨衣裳的空當兒,阿吀一個人伸著胳膊趴在溫泉邊,看著雪景發呆。
她一時滿足之後,心裡就空了一塊。
空在何處?
阿吀不知道。
她懶得想,半垂著眼皮是一點都不想動了。
待顧涯再飛身過來,阿吀已被泡得氣血上湧,滿臉通紅,腦子發暈。
顧涯將衣裳掛在了溫泉旁一支枯樹枝上,才半蹲了身子。他怕涼著阿吀,雙手在溫泉裡過了一遍,才用了巾帕將她整個人包裹。
“傻不傻,泡太久了不知坐起來嗎?這暖石壁也不冷。”
阿吀敷衍地嗯了一聲,跟沒有骨頭一樣往他身上靠了過去。
顧涯也知自己是將人折騰得太過分了些,沒再言語。等給阿吀衣裙穿好,也不管自己換好的衣裳又濕了半截兒,先用內力給她乾了頭發。
阿吀被暖和到了,就已經是昏昏欲睡,她沒什麼氣力地催促:“走啊,我困死了,我要睡覺。”
“再等等,我將被子和衣裳洗了就走。”
“你讓銀杏洗就好了呀,快帶我回去,我要睡覺。”阿吀聲音大了點兒,見顧涯沒轉身意思,她心生不爽,起身上前從背後就掛到了顧涯背上。
“回去回去回去,我要睡覺睡覺睡覺...”
重複著又開始念經。
顧涯背部足夠寬厚,體力也當真無窮,身上掛個人手裡洗東西的動作也不見阻滯。
那被子上有一抹血跡,顧涯見此唔了一聲,才道:“那我先帶你下去,等你睡了我再來洗。”
阿吀應了,等她人真躺到了床上,又纏著顧涯不讓他去。
她就搞不懂,為什麼他非要洗。
顧涯麵上兒竟有了不好意思,好在是背對著阿吀,他掰開阿吀的纏著他脖頸的手,沒再管她叫嚷,非要出這個門,非要洗那個被子衣裳。
氣得她在屋裡錘枕頭。
不過她也是太困了,鑽進顧涯新鋪好的被窩裡,飯都不吃,直接睡到了半下午。
她是被桑甜和銀杏說話的聲音吵醒的。
兩個姑娘臉都有些紅,桑甜更甚。
她見阿吀睜了眼,上前坐到她床邊,探手先給她把了脈,一邊嘴裡還道:“這合歡門的功夫是有些厲害,姐姐你往後不用再喝藥了。”
阿吀抽回手,聲音發悶:“原來你們都知道,合起夥來騙我一個。”
桑甜立馬解釋:“要怪就怪顧涯,是他不讓說,要不是師父說漏嘴我也不曉得。”
銀杏瞥了一眼桑甜:“我也是聽她說的,她不讓我說,我才沒說。”
阿吀噢了一聲,沒什麼表情地掃了兩人一眼,她磨磨唧唧坐起來,問道:“你倆臉這麼紅乾嘛?”
她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是銀杏推著桑甜才說了實話。
“姐姐,我和銀杏可就住在這院子裡。你和顧涯動靜也太大了,我跟銀杏都聽見了。”桑甜越說臉越紅,“我明兒就搬回我原來屋子裡去。”
銀杏拽著她:“那我怎麼辦呀?”
說得阿吀臉也發了燙。
於是顧涯端著飯菜進來的時候,就見著三個紅著臉的姑娘齊齊看著他。
因著這茬兒,桑甜銀杏暫都搬去了山裡另一處,所以這一處風景最好的院子就隻剩下顧涯和阿吀兩人住。
阿吀想早點下山,顧涯反倒不急,惹得她就不是很想理他。
臘月初三,連著好幾日的雪終於停了下來。
冬日暖陽被一地白雪映射,早間兒的日頭就透過窗子亮到了阿吀的眼。
她縮著身子,翻身沒摸到人,她也不知怎的,火氣頃刻就湧了上來起身下床。
鞋襪也不穿,披風也不裹,走到門邊兒開了門就大喊:“顧涯!你人呢!”
聲音驚到簷上幾隻鳥撲騰著翅膀飛出了窩。
她也隨著鳥兒,光著腳踏進了雪裡。
積雪太厚,一腳踩下去,阿吀半個小腿就沒了進去,她都感覺不到寒,連著趟了半個院子。
白茫茫一片裡,鵝黃身影環顧四周,她什麼人也瞧不見,雪上甚至都沒有輕功踏過的痕跡。
阿吀咬著下唇,不死心地繼續往院外走。
如同她前世七歲那年一樣,在自家山莊裡,被父母丟下,雪地中,她也是光著腳穿著寢衣找了許久,追了許久。
“顧涯!你在哪!”
“顧涯!”
第二聲裡已是有了哭腔。
天地遼闊,山林深遠,雪也無邊。
空曠到沉積在心裡三年的,都無法宣之於口的,處於被拋棄邊緣裡的,所有恐慌感都爆發了出來。
她不怕分手,有了象征性的結束,她就不會奢望。
懸而未決就會給她期待,給她一種她還能擁有愛的錯覺,就會讓她以為自己還能擁有幸福的機會。
可走向幸福的距離,太遠了。
遠到前世今生她都沒窺見過輪廓。
阿吀的腳已經沾染了泥濘,衣擺也被雪浸濕。
本該明麗鮮亮的飄逸鵝黃也被抹上了臟汙,無法再洗淨。
阿吀眼眶,鼻尖都發了紅,等再摔到雪地裡,她沒了力氣站起來,隻能曲了膝蓋,整個臉都埋了進去。
她身子發著抖,不想讓自己顯得太需要什麼,阿吀逼著自己笑,抬手搓著自己臉:“不哭不哭,我不哭。”
越說,眼淚就落得越快。
是以等顧涯從山下回來之時,看到的就是阿吀穿著單薄裡衣,坐在雪地裡嚎啕大哭的場景。
“顧涯!”
聽得他心裡發沉,下墜。
飛身近前,披風迅速將人攏住。
阿吀近乎於溺斃求生,探了腦袋出來將顧涯緊緊抱住,她言語都斷斷續續:“為什麼我一起來看不見你,你去哪了?你是不是又要走?”
此話一出,顧涯對她三年半字也無的那份介意,瞬間被撫平。
他抱著阿吀渡了真氣,好教其暖和一些。
“我去半山腰踏星處拿行李,總要多些換洗衣裳。”
阿吀不回他這話,被顧涯抱進了屋子裡後,她也不管自己衣裳泥濘,強硬地扯他腰帶。
她要的太迫切,其中需要之感如同魚兒求了水。
床笫間,顧涯吻著她,哄著她:“以後不會了,我不會再讓你醒來瞧不見我。”
阿吀不聽這些,緊緊纏著他,纏得顧涯難以抑製。
兩人發絲在柔緞裡纏到了一處,他後背因阿吀指甲抓撓產生的些微痛楚,偏偏教他體會到了她對自己的情意。
濃烈得灼人。
唇舌相依,無法分開。
彼此絞纏,不分你我。
阿吀迷失在欲望裡,除了索取他,她也不知道做什麼。
一個早間兒就這麼浪費了過去。
後頭除了吃喝睡兩人連著廝混了三日。
軟塌,木床,溫泉邊。
最後一次不小心亂了梳妝台上一堆首飾,散了一地。
一時半會兒也沒人去收拾。
阿吀拿著藥膏小盒子,用細小木杵給顧涯後背抓痕上藥。
他後背錦城留下炸藥疤痕還在。
雖已淺淡,但仍舊斑駁。
阿吀無語:“華姨那裡不是有去疤的藥膏嗎?你為何不用?多難看。”
顧涯聲音因為趴著有些沙啞,他有些慵懶道:“為了提醒自己,不要再輸。”
“後背你又看不到,算哪門子提醒?”阿吀看煩了那疤,手裡藥盒一丟:“你既後背長眼睛了,你自己塗。”
“心疼我?”
阿吀呸了一聲:“我就是不喜歡有瑕疵的東西。”
“我可不是東西。”顧涯說出來又覺著不對,想再改口,可也覺得不對。
這倒逗笑了阿吀。
她就又撿起藥繼續給那抓痕塗藥,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你都不疼嗎?我抓這麼深。”
顧涯憋笑,也說不出口自己真的受用她如此的話,便無言。
等藥塗完,顧涯坐起身子穿著裡衣,阿吀就在一旁呆呆看著。
“雙修是不是能讓人變好看?”
“陰陽和合經對男子外貌並無效用,倒是你…”顧涯停了手裡動作,輕輕捏了捏她的臉:“怕是真的要越來越美了。”
一細問,阿吀高興了,笑眯眯地拍了他一下:“你早說呀,這樣我練功也不至於你催。”
她衣裳半披,因身子太細膩滑潤,所以一動作讓原本就不齊整的衣裳,成了衣衫不整。
一雙腿露在外麵,顧涯避開沒看,而是拿了另一罐藥教阿吀躺好。
初嘗情.事,鬨得太過。
顧涯是劃花了背,阿吀就要慘了許多,傷到了內裡。
涉及到這種太私密事兒,阿吀還是害羞得厲害,她仰躺著曲著腿,拿被子捂著臉也不敢看,隻嘴巴上催促:“你上藥給我上輕點兒。”
她之美好,不好明說。
全身雪白乾淨得教人不忍觸碰。
顧涯不敢用力,藥杵是給阿吀上藥,他倒蹙了眉。
等上藥到最後,阿吀在被子裡沒忍住嗯了一聲,就立馬坐了起來。
她發絲因動作淩亂尤其動人,顧涯嘴唇還有些濕潤,喉結一動,舔了下唇,下一刻就親了上去。
來來去去,到了臘月十八,顧涯才不依不舍甚至有些不情不願地同阿吀出了蠱山。
同行的還有銀杏與桑甜。
前者是阿吀出行離不開她;後者是在山裡憋壞了也想一起幫忙,更想闖蕩江湖闖出點名堂。
以華兮為首的整個蠱山門派都來送行,臨彆時,阿吀沒忍住去抱了抱她。
“華姨,謝謝你照顧我,你像娘親一樣,特彆好。”
質樸言語,往往更為教人窩心。
華兮拍拍阿吀後背:“出門在外,多小心些。”
阿吀乖順地點了點頭,腳步挪動後又舍不得,朝著眾人揮了好幾次手。
顧涯牽著她道:“我們得先去萬花樓買些消息。”
阿吀反駁:“錯!我們要先過年好不好!過年新衣裳還沒買呢。”
顧涯有些難為地撓了撓額角:“沒銀子了,隻剩二兩。”
阿吀啊了一聲後,眼睛瞪他都瞪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