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與舍(1 / 1)

救贖了個美窮慘 不佛 4294 字 4個月前

雷聲轟隆,卻無雨落。

閃電陡然乍亮。

阿吀身子一哆嗦,眼睛忽驚懼地睜了開來。

心跳和耳鳴尚未平複,她就下意識掙紮挪動。等察覺到自己被綁了個結實,嘴巴也被布條勒得隻能發出嗚啊之聲後,阿吀才放棄抵抗。

她的身子半歪在角落,也是沒了力氣,便開始打量自己身處的地方。

屋子空無一物,倒三角的房頂,讓人覺得這地方是個閣樓。

不算明亮的光透過窗戶的澄明油紙,照得屋子裡半昏不昏。地上的灰塵因為她的動作也被擦出了幾道痕跡。

時辰幾何也不清楚。

直到外頭人聲漸起,阿吀就明白了,怕是已經過去了一夜,到了七月初一。

也是武林大會正式開比的日子。

阿吀腳蹬著牆角,一下子往窗戶邊前進了不少,隨後又跟個蟲子似的動作,挪到了窗戶邊上。

她沒辦法伸出舌頭和手指戳破窗戶紙,就隻好整個臉都貼到了窗戶上。不住地呼氣,吸氣,刻意泌出口水,反複多次,才將窗戶弄出一個丸子大小的洞孔。

待看清楚外麵情景,阿吀怒極反笑。

最危險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怕是旁人想破腦袋,也猜不到她會在這裡。

會在武林大會比武的地方。

此地名曰武莊,是錦城西邊一處的大宅院,占地十畝有餘,設比武台九個,房屋一片,高閣一座。

房屋平日裡都空著,隻在大會期間,會給一些門派做休憩之用;而高閣共五層,除卻一層是留給司正以及判事,其他幾層都是供江湖上那些位高的門派掌門或是高人觀賽。

阿吀沒來過武莊,隻是聽桑甜提過,可眼下低處九個比武台也夠教她清楚自己到底是在什麼地方了。

武莊是赤霞山莊的產業,此事人儘皆知。

把她關在這裡,阿吀體會出上位者的那份挑釁和蔑視,氣得她心裡都發哽。

她就知道!那個赤霞山莊莊主,叫做紅淵的大爺不是什麼好東西!還真是舍得繞彎子。

武林大會都參加不了的鬼門估計早已落末,這麼看的確是個好刀子,和顧涯師父又有過節,連理由都是現成的。鍋教鬼門來背,赤霞山莊就還是那個麵子裡子都有的武林泰鬥。

阿吀跪在窗戶邊看了半天都沒看到顧涯的身影,心裡難免擔憂起來。她希望顧涯不要那麼傻,不要為了她就不參加大會了。

因為無論他來不來,壞人應該都沒打算教她活著出去。

之所以現在她還沒死,隻是因為防了變數。

否則就不會把她關在高閣的閣樓裡了,絲毫不懼這樁事會敗露。

阿吀覺得,至多三天,比武一結束,壞人便會把她處理了。

她以往活著不快樂,沒把自己這條命看得多重,可不代表她願意彆人拿她當棋子。

阿吀還從沒像此刻一樣,這麼想活下去。她力氣有限,跪了一陣子就跪不住了,手腳被綁著,無奈就又癱倒在了地上。

隨著辰時的一聲鑼響,阿吀就聽見司正宣告這回的武林大會正式開比,之後又是一大串的人名。

在聽到逍遙派顧涯五字之時,阿吀還是忍著身上的痛又跪到了窗邊。

閣樓和比武台的距離不算遠,那麼多人裡,阿吀一眼就瞧見了雙手環胸持劍的顧涯。

他臉色有些蒼白,瞧不出什麼喜怒憂愁。

穿著的那身兒玉色交領窄袖長袍,還是她特意教銀杏趕製的,意思盼著他能在武林大會上閃瞎彆人的眼。

此刻,他也確實成了人群裡被人矚目的那個,逍遙派三字給顧涯身上澆築了太多榮耀。

畢竟天下第一的關門弟子的名頭,引人妒也引人羨。

他於人群之中,神情淡漠,阿吀忽就覺著他陌生。

她以為顧涯老實,以為他良善,以為他不太聰明,這會兒她忽就覺得她的“我以為”或許太過自以為是。

阿吀眨了眨眼,心內難免起了歎息,終究還是被人算計進去了。

即便她猜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依舊忍不住因為顧涯出現在武林大會而沒有來救她的選擇,感到難過。

真的是被人放天秤上衡量之後,然後被放棄。不論那理由多麼正當,她都是被舍棄的那一個。

這件事兒也不難琢磨,是以顧涯知道她有很大可能會死,可依舊選擇了舍棄她。

臉上有些發涼,阿吀暗道自己沒出息,明明沒想哭卻還是流了淚。

她其實不怪顧涯,真的不怪。

立場對換,她也不會做得比顧涯更好。

該怪的是始作俑者。

阿吀惡狠狠地想,待她有命出去,一定教顧涯把赤霞山莊砸了。

可怎麼辦。

她還是好難過。

阿吀沒心思看外頭比武的境況了,她眼睛都哭花,又想到事兒其實都是她惹出來的,沒她的話也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自我攻擊後,哭得就更厲害了。

閣樓之外卻又是另一番熱鬨景象。

銀杏在台下緊張兮兮地捏著衣角,她身側則是臉色不太好的桑甜。

“這可怎麼辦啊?鬼門的人留下話教公子不許參加武林大會,否則就要殺了姑娘,這會兒姑娘不會已經是…”

銀杏擔心完這個又擔心那個,急得直跺腳:“公子找了姑娘一宿,又中過毒,這會兒上台比武真能贏嗎?”

桑甜擅毒,顧涯身上鬼門的毒就是她解的。又因著她這回來錦城是陪他師兄桑樹的,桑樹是個老實性子,是以她早早將比武名單上的人研究了一遍,對翡翠穀高護還算了解。

“他的毒你不用擔心了,解得是乾乾淨淨,就算對身子暫時會有影響,以他的武功也沒什麼事兒。至於這個高護就更奈何不了他。”桑甜鬱悶道:“我心裡更擔心阿吀姐姐。”

“姑娘要是真被殺了怎麼辦?”

桑甜一巴掌就拍到了銀杏背上,她沒好氣道:“鬼門的人既衝著顧涯來,拿了阿吀姐姐要挾他,不達目的該是不會輕舉妄動。”

銀杏聞言臉色依舊苦著。

再見台上,顧涯與高護站定在比武台兩側。

一聲鑼響,其他八個比武台上的人都還沒來得及動呢,顧涯已是一腳將其踹了下去。

彆說不讓用的銀光劍,連那把普通的劍都沒出鞘。

銀杏聽到不少人在後麵嘀咕,道是翡翠穀的人太倒黴,頭一遭就碰上了逍遙派,也是氣運不佳。

顯然這一日沒什麼意外,接下來第二輪的比武,追雲門的王居正也一樣一腳就被踹下了台。

顧涯麵色不善,贏了之後就在台上等著這一日的比武結束。

他著急尋人,在十八人決出之後,沒理會其他門派邀約,匆匆忙忙和蠱山的人繼續去尋阿吀了。

鬼門的人音律功夫不低,尤其擅長陣法與輕功。加之行事醃臢,暗器毒藥無所不用其極,顧涯這才著了他們的道,教他們跑了。

鬼門若是為了前塵往事,衝他而來無可厚非,可他並沒聽他師父說過鬼門的這段恩怨。

這理由則真假難辨。

且報仇多是要命,即便要不了他的命,也不該是不許他參加武林大會。

顧涯心裡便明白鬼門大概是受了赤霞山莊的指使,為了紅葉,為了給他們扶持的淩雲閣開道。

於是他在事發當夜就夜探了赤霞山莊內部,連紅葉的院子他都找了一遍,可並沒找到什麼蛛絲馬跡。

後又想到淩雲閣,在其居住的客棧之中查探,人來人往也並無藏人之地。

顧涯不得不又把注意力放到鬼門身上,可諾大個錦城,這幫人貌似隻在九鯉湖出現過,連城門處的守門人都毫無印象。

即便他們黑袍黑紗遮麵,可換裝束,但十幾個人一同行動,怎會毫無痕跡?

除了有人在背後相幫,相幫之人除卻赤霞山莊他不作他想。

可對方在暗,又以鬼門做筏子,沒有證據,他就算闖入赤霞山莊要人也無用。

沒人會信他。

恐還反倒容易被人添油加醋往逍遙派身上潑臟水。

他在意逍遙派的名聲,在意他師父的名聲,他自己的名聲其實無所謂,可為了洗清爹娘冤屈,就容不得他對自己名聲的那份無所謂。

顧涯心中第一次生出了如此濃重的挫敗之感。

他本以為隻要自己武功足夠高,隻要他行事端正,行走江湖就不會有何掣肘,眼下才覺自己這想法天真。

人心難測。

江湖難行。

背後像是有一座無形的牢,困著他不允他往上飛。在意的越是多,牢籠就愈發沉重。

而阿吀因他陷入生死困境,他卻無法舍棄身上所負去救她之時,顧涯尤其無力。

他尚未深嘗情滋味,已是如此。

腦海中不禁想起師父曾和他說過的一句話。

“為逍遙才入逍遙,卻再難逍遙。”

初聽不明話中意,待明了之時,顧涯隻能怪自己,生怕來不及。

連著兩天一夜沒睡,顧涯眼中都見了紅血絲。

桑甜在其側勸道:“我們還是先去食肆用些吃食,之後再兵分兩路去找。不然阿吀姐姐生死難測,你太疲累比武又出意外的話,豈不兩頭都落不著。”

這話聽得銀杏都不敢出氣,像是勸解,可能明顯聽出那話意思還是怨怪了顧涯。

她去看顧涯臉色,好在人沒什麼惱怒意思。

等他們一行人剛到食肆門口,還未進去,就聽食肆裡頭有人高談闊論。

“翡翠穀的高護是什麼人物!追雲門的王居正又是什麼人物!可都是年紀輕輕就上了高手榜的人啊!被個十五歲的少年踢得一腳就輸,難道不蹊蹺?即便是逍遙派,也不可能厲害到此等境地。”

“哎呀,我都說了是赤霞山莊的大小姐紅葉看上了人家了,所以有意扶持他拿下武林大會第一。有老丈人保他,彆說一腳了,風一吹都能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