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
街景熙攘,河畔楊柳依依,風輕撫過,柳絲輕盈舞動。
百姓祈福的紅綾悄然係於枝頭,底下有一頑童躍躍欲試,跳高後伸手追捉那飄揚的色彩,奈何一位婦人手握藤條趕來,嗬斥孩兒又在調皮。
柒如霜看到那頑童被娘親追地滿大街跑,回想起她幼時調皮搗蛋時,爺爺也是這樣拿著棍子嚇唬她。
如今她已離開那個世界,不知爺爺的身體可否康健,小老太白發人送黑發人,一定很傷心。
書衡來時看到柒如霜背影單薄,孤身站在河邊,低頭抹著眼淚。
他走過去,出聲問:“發生何事了?”
柒如霜趕忙以袖口擦去眼角淚水,看向他:“沒事,剛才眼裡進了沙子,東西可都帶上了?”
書衡轉過身給柒如霜看,他身背後的大背簍,裡麵裝著柒如霜的那些木雕,笑說:“帶了帶了,日後能否發財,全看今日成果。”
聞之,柒如霜眼眸亮閃閃:“那還等什麼,快走啊。”
須臾後,
二人抵達酒樓,此時客人正多。
絲竹管弦之聲繚繞不散,紫檀木柱砌的舞台上,輕紗曼舞剛歇,佳人旋轉身姿隱入幕後,隻留餘音嫋嫋。
底下一頓吆喝,有人見書衡來,立即上前道:“好幾日不曾見你,上回的故事講到哪裡了?”
話音剛落,又有一女人附和:“是不是黃娘子嫁給曹官人?”
“不是不是,我記得好像是關將軍迎娶敵國長公主……”
見狀,書衡與柒如霜對視一眼,他上前說道:“上回……哎瞧我這記性,我也忘了,不過今日,我要講的是另外一回故事。”
“也行也行。”
柒如霜著實沒想到,這書衡的粉絲居然如此之多,倒是有點佩服起來。
之後,她點了幾盤菜,坐在舞台旁邊,嗑著瓜子,看著書衡理了理衣袖,有模有樣的走上台。
書衡站直身軀,滿臉笑意向在座的聽客雙手抱拳:“多謝諸位長期支持,今日要講的日上古仙凡之戀,茶女與神仙的故事。憶起當初,超十人期待,不知故友仍在否啊,共賞傳奇,穿越千年,見證不朽情緣。”
話音剛落,底下傳來幾聲回應。
書衡笑著,深情演說起:“話說,千萬年前,掌管仙界……”
書衡口中講的東西,柒如霜要在他寫的本子上看過,聽著已不覺得新鮮,吃了幾口小菜,便無聊的擺弄起手指。
而那些客人可是愈聽愈起勁,紛紛拍手叫好,直至書衡將聽客們的情緒拉到最高點。
突然,停止講下去,說道:“想那婀娜多姿的茶女竟隻是虛無的存在,哎,真是可惜啊。”
底下的人感歎道:“若是真有茶女這等人也,我定要娶她。”
還有人調侃:“就你這品行也配娶茶女為妻。”
“你這廝,你說說,我怎麼了?”
……
眼見那二人爭執起,正中書衡的套。
書衡大聲勸道:“二位莫要在此爭辯,和和氣氣的先聽我說。”
隨即他看了眼柒如霜,與她示意。
柒如霜心領神會,把背簍抱在懷中,掀開上麵蓋的布,就等著售賣。
書衡從袖中掏出茶女木偶。
那木偶與他口中描繪的茶女簡直一模一樣,綠羅裙,白鬥笠,身姿曼妙神態勾人。
書衡望著手中木偶,緩緩而道:“我知各位兄台聽之故事定會欽慕茶女,所以托付小友將她的模樣以木雕刻出,若各位不嫌,此茶女木偶,我以五白銀的價格,售賣如何?”
“書衡老兄,我買!”
“怎能你買?木偶就那一隻,憑什麼讓你買了去?”
“我出高價,說書人,把你的人偶賣給我。”
“我爹在宮裡做官,這木偶我要了,誰敢跟我搶?”
……
不過是為爭一隻小小木偶,這些人便已掏出家底,甚者搬出做官的老爹壓勢。
柒如霜瞅著懷裡滿背簍的木偶,心中甭提有多激動,這下真要賺大發嘍。
果不其然,當書衡說出:“大家稍安勿躁,我這裡不止有這一隻木偶,共二十多隻,就在我那小友的背簍之中。”
柒如霜這時站起身,端起背簍,拿出一隻木偶晃了晃:“大家好呀……”
旋即,柒如霜的身邊就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再之後,滿樓都是柒如霜的笑聲。
“對對對,我這不僅有茶女,還有洛淋神女,和戰神……彆急彆急,一個一個給錢……”
不足一炷香時長,背簍裡的木雕全部售賣完。
柒如霜掂了掂沉甸甸,裝滿白銀的荷包,牙齒都要笑爛了。
發財了發財了。
於是乎,書衡也接著講完了剩下的故事。
結束後,二人打算離開酒樓之時,被樓內的老板攔截。
那酒樓老板擋在書衡麵前:“你二人能賺到錢,全憑我這樓內客人多,若是沒有我這酒樓,你們也賺不了那麼多,得交出一些銀子給我,不然以後休想踏進我這酒樓半步。”
聞言,柒如霜覺得他說的沒錯。
地盤是人家的,在人家地地盤賺錢,可不得交地方費用。
她是個有原則的人,既然這樣,給他銀子就是了。
她從荷包中掏出五兩銀子,遞向酒樓老板。
那老板一看眼瞬間瞪直:“五兩怎麼夠,我要五十兩。”
聞言,柒如霜咻的一下將銀子收回,護緊荷包。
“想得美。”
什麼玩意得寸進尺,獅子大開口啊。
書衡見狀道:“就五兩,多了沒有。”
“五兩不行,交不出五十兩銀子,日後鱗州縣的酒樓,你們休想踏進。”
柒如霜一整個暴躁:“給你能耐大的,不來就不來,書衡,咱們走。”
二人走遠後,那老板仍在原地罵罵咧咧。
日入之時,
酒館中人滿為患,酒香彌漫。
方桌上,柒如霜與書衡對酌,輕酌一杯百花釀入喉,那獨特的甘苦交雜、微微辛辣之味令她不禁黛眉輕皺,揚言:“就這小酒,我能喝十瓢。”
書衡已喝的醉醺醺,柒如霜的身影在他眼裡重重疊疊,忽遠忽近:“你這小丫頭,我沒看錯你,好酒量,好酒量……”
甭的不多說,隻為今日賺到,欣喜而飲。
柒如霜給書衡倒滿,滔滔不絕:“那酒樓的黑心老板還想要我的錢,簡直癡心妄想。”
書衡雙目渙散:“對對對,癡心妄想……”
柒如霜一口接一口的喝:“沒了酒樓,咱照樣能賺,回頭我就跟爹爹商量,把我家商鋪改成茶館,屆時……哎你彆睡啊,起來喝……”
書衡趴在桌上擺擺手:“不行了,你這小丫頭,酒量怎這般大……”
柒如霜:“你不喝我喝。”
裴訣尋找柒如霜無果,從柒安康口中得知她與書衡在一起。
此時天色已晚,夜空飄起綿綿細雨,長街寂寥無人。
路徑酒館,一眼便看到坐在椅子上的柒如霜,醉眼朦朧,自斟自飲。
發覺有人停在身旁。
柒如霜眼神模糊,踉踉蹌蹌地站起,湊近細瞧,以為幻覺,實則確有其人,還是熟人。
“裴七……是你嗎。”
她嬌軀微傾,醉顏酡紅,麵容笑意盈盈。星眸閃爍,更添幾分朦朦朧朧,雙頰染著霞,醉態可掬,純真無瑕。
裴訣麵不改色,指骨分明的手扣住柒如霜的胳膊,穩住她搖搖墜墜的身體。
隻見他皓腕凝霜,肌膚勝雪,手背上青脈凸起,蜿蜒伸展,直至被衣袖遮住,微斂的冷眸中隱約浮現掩藏在底的慍色。
“他帶你來的。”
柒如霜嗅到了裴訣身上的果香,可算知曉前一段時日聞到的香從何而來,仰頭望著他,恬靜小臉上掛著笑眯眯的月牙眼:“不是,他酒量差,說不喝不喝,我說來吧來吧,就給他帶過來咯。”
說罷,她努力睜開雙眼,仔細打量今日的裴訣。
他竟穿了一身白衣,鶴紋黑領,腰間的金黑祥錦帶下掛著一塊蟒紋墨色玉佩,乾淨利索,分外高貴嫻雅。
“哇……裴七,你家肯定很有錢……”
裴訣神色淡然,拉起她的手,欲帶她出去。
可還未走兩步,柒如霜就滯在原地,她慢悠悠轉過頭:“書衡,你怎麼也抓著我?”
書衡隻捏住柒如霜衣裙的邊角,扶著頭,撐起身:“我不行了,柒如霜……你二人得送我回去……”
裴訣眸色冷冽:“鬆開。”
書衡抓的更緊:“不鬆。”
柒如霜隻覺得好玩:“嘿嘿。”
“彥戎。”
屋頂上,奉命跟蹤裴訣的彥戎身軀一僵,隨即縱身躍下,走進酒館。
“殿……殿下。”
根本不敢抬頭看一眼。
裴訣抬腿踢倒書衡,帶柒如霜走來,經過彥戎淡聲吩咐:“扔湖裡,淹不死算他命大,淹死處理屍體。”
“是。”
屋外雨停,青石板長街水光粼粼,冷風微涼,柒如霜麵頰滾燙,身子卻凍的發抖。
薄弱身板跌跌撞撞地跟著裴訣往前走,被他握的手掌滾燙。
柒如霜嘟囔著:“裴七,我的腿好重啊。”
裴訣看了她一眼,不言。
“你能不能幫我走路。”
“不能。”
“哦……”
未走幾步,裴訣把人抱起,大步往她家的方向走去。
柒如霜隻覺身體忽然變輕,天花亂墜,夜色深深,看不清眼前人的臉,想要睡覺。
“你要把我安全送到家啊,裴兄。”
少女滿身酒氣,發軟的喉嚨,道出的話語也是嬌軟細糯,宛若無骨,癱在彆人懷裡,哪哪都是軟的。
雲層後的月,漸漸探出身,銀光灑落,照在少年紅透了的耳垂。
送柒如霜回家之後,裴訣並未離去。
彼時又下起雨,柒安康勸道:“今夜真是多謝公子,這雨勢浩大,公子若不留宿一宿,待明日雨停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