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彆鶴將戚幼微送回了她的小院,掌心握著戚幼微的手腕,冰涼刺骨。
她太害怕了,害怕得似乎想要掙脫衛彆鶴的手心。
衛彆鶴莫名生出了一絲悔意。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這種彆樣的情緒。
衛彆鶴似乎不該逼戚幼微逼得這麼緊,她才剛穿越沒有多久,也剛進宮沒有多久,或許應該給戚幼微一個接受的時間 。
但衛彆鶴沒有彆的辦法了,他要讓戚幼微永遠記住他,就隻能用這樣的方式,逼迫著戚幼微走進他的世界。
衛彆鶴想讓戚幼微離不開自己。
戚幼微緩了緩神,在衛彆鶴遞來一杯熱茶後,她才抬起頭來,注視著衛彆鶴。
她穿越來這麼些日子,最熟悉的人除了甘蘭英,就隻有衛彆鶴了。
不、不對,甘蘭英其實也是衛彆鶴的人。
可戚幼微現在覺得,他們都有事在瞞著她。
戚幼微伸出手,拉住了想要轉身離開的衛彆鶴,“衛彆鶴,可以、告訴我嗎?”
衛彆鶴愣了一下,聽見戚幼微依賴、祈求的語氣,他的心情遠沒有想象中的那樣興奮,反而有些煩躁。
但他不就是想讓戚幼微依賴自己麼?
為什麼偏偏得到了這種情緒,他卻覺得不習慣。
衛彆鶴在戚幼微麵前半蹲下去,像是單膝跪地般,以一個下位者的姿態仰望著戚幼微。
他聲音沉沉的,“你想知道什麼?”
戚幼微聲音顫得發抖,“那個燈籠是怎麼回事?還有陳白貞和芳女史……你是知道的,對不對?”
衛彆鶴想搖頭,他應該將自己和司禮監的關係向戚幼微解釋得清清楚楚,但解釋是一種衝動的選擇。
衛彆鶴低眸笑了下,“你懷疑我?”
簡單的四個字就讓戚幼微還算清醒的腦子變成了一團漿糊,她有些著急地想向衛彆鶴解釋。
但在脫離這個情景之後,戚幼微才想明白,這是衛彆鶴引導她陷入了自證陷阱。
衛彆鶴每說的一句話,看似將自己擺在“弱者”的位置上,可真正掌握主動權的,依舊是他。
當時的戚幼微哪裡會想這麼多,一股腦兒地將心中所想全部脫口而出:“我沒有懷疑你。可、可是陳白貞不是陳白貞,那儲秀宮的燈籠根本不是紅綢布,是一張皮……而且我對這些一無所知。”
衛彆鶴:“就算是知道了,你也隻能裝作不知。”
衛彆鶴嘴角笑意盈盈的,眉眼也那樣溫柔,但他口中說的話,卻將戚幼微原來的世界一點點粉碎。
衛彆鶴歎了口氣,“彆人的生死,何必在意?”
聽到衛彆鶴的話,戚幼微瞬間呆愣住,“你、你說什麼?”
衛彆鶴抬起眸子,目光落在戚幼微臉上,“能不能不去想彆人,我們本就與這個世界無關。戚幼微,你最應該關心的,不應該是我嗎?”
他的語氣委屈,說出的話又格外曖昧,像是他們之間是什麼除了青梅竹馬,更親密的關係一樣。
可是,他們就連青梅竹馬的這一層關係,都搖搖欲墜。
戚幼微並沒有將衛彆鶴當作沈逢光。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戚幼微很擔心,“衛彆鶴,你能不能告訴我一些?”
衛彆鶴似乎被她說動了,仿佛下定了決心。
但隻有衛彆鶴自己知道,他是如何一步一步,引著戚幼微走近他的世界的。
他要讓戚幼微產生好奇,產生探索欲,這樣她才會了解他,才會在這個滿是瘡痍的世界裡依賴他。
衛彆鶴的心就像是一灘泥沼,表麵上平靜無波,可他總是會引誘著,讓人越陷越深。
直到沉底,將人完全吞沒後,才會發現他的心不過是一灘臟汙。
“這都是後宮與朝堂的爭權奪利,”衛彆鶴語氣也並不沉悶,他並不太在意這些事情,“就像是你之前看過的宮鬥劇一樣,沒什麼好參與的。反正我們也不是這裡的人。”
衛彆鶴一反之前的態度,倒是對穿越回現代的事,充滿了信心。
他還試探地問道:“戚幼微,你不是說過,想回去嗎?”
戚幼微當然想,她發現自己穿不回去的時候,還在安慰自己就當是來旅遊的。
如果有機會能夠回到自己的世界的話,戚幼微絕對不帶絲毫猶豫的。
衛彆鶴順著說下去,“嗯……所以我們不應該摻和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你說、對吧?”
戚幼微幾乎快要被衛彆鶴輕柔的語氣蠱惑,但她的腦海裡卻瞬間出現了那張朦朧不清的臉,和掩藏在昏暗角落裡的皮製紅燈籠。
“衛……”
戚幼微的話還沒說完,青山一臉嚴肅地衝了進來。
青山跪地請罪:“義父,出事了。”
衛彆鶴睨了一眼青山,沒有出聲。
戚幼微握住衛彆鶴的手腕,將他拽起來,“青山,出了什麼事?”
青山畏縮地抬眸,看了一眼衛彆鶴的眼色,欲言又止。
戚幼微將衛彆鶴拉到自己身後,她上前了一步,“你說就是了,看他乾什麼?!”
“回姑娘的話,”青山咽了咽口水,“沒、沒什麼事,就是沈閣老派人讓義父去文淵閣一趟……多半是來找茬的。”
戚幼微曾聽甘蘭英說過,衛彆鶴和沈閣老沈述之間的恩怨糾葛,兩人在朝堂上不對付已經很久了。
戚幼微握著衛彆鶴手腕的力道鬆了鬆,“你有事要忙,就先去吧。”
衛彆鶴踹了青山一腳,青山連忙滾了出去。
但衛彆鶴卻沒著急走。
衛彆鶴反握著戚幼微的手腕,“不急。”
戚幼微雖然在宮裡待了一個多月了,但她現在卻沒有感受到明顯的爭權奪利,大概還是因為衛彆鶴將她保護得太好。
所以衛彆鶴什麼都不告訴她,戚幼微才會覺得無力。
從前的沈逢光也是這樣,總是喜歡什麼都給戚幼微安排好,卻不在意戚幼微是否認同他的觀點。
但戚幼微不想和衛彆鶴這樣,她也總該知道些什麼,她離開了父母,也不再是從前那朵溫室裡的花。
衛彆鶴將戚幼微的手握在掌心,“手好冰,給你做的手爐,你怎麼不用?”
戚幼微搖頭,“我怕摔壞了。”
她抬頭看向衛彆鶴,眼中還是帶著探究,“你不去見沈閣老嗎?”
衛彆鶴笑了下,“先解決你的疑惑。”
衛彆鶴微微彎腰,與戚幼微平視,他似乎很喜歡在戚幼微麵前做出這個動作,像是服軟,實則不然。
戚幼微癟了癟嘴,“你之前不是不樂意告訴我麼……”
衛彆鶴很喜歡戚幼微偶爾對他露出的小情緒,這讓衛彆鶴感覺到,他似乎在代替沈逢光這件事上,已經快要完成進度條了。
衛彆鶴的耐心看起來極好,他循循善誘地引導著戚幼微:“陳白貞被司禮監的人換走了,如今在鐘粹宮的,是司禮監的人。至於那盞紅燈籠……”
衛彆鶴搖了搖頭。
“不會真的是……”戚幼微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她當時看著那盞燈籠的模樣,包圍在燈籠木架外麵的不是紅綢布,而是一張薄薄的皮,比平日裡的餃子皮還要輕薄。
像是一個屠宰大師細心謹慎地剔刮下來,又給它染上了紅色的、腥臭的血液,將那張皮染得像是紅燈籠一樣。
衛彆鶴仍是一個溫潤君子的模樣,他輕聲細語,“是司禮監的人做的,目的就是嚇退你,讓你不要參與這件事。”
戚幼微不敢相信:“那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你還是懷疑我?”
戚幼微解釋:“不、不是,我隻是好奇,難道你也和司禮監的人有往來嗎?”
“乖寶,”衛彆鶴笑著,掌心揉搓著戚幼微的雙手,明明自己的手也那樣冰涼,卻還義無反顧地想給她暖手,“你忘了麼?是我讓青山帶你去的。”
“他們恐嚇你,也是在警告我。”
戚幼微自動忽略了衛彆鶴口中的那一聲“乖寶”,而是將注意力放在衛彆鶴後麵的一句話上,“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衛彆鶴的目光落在戚幼微臉上,從沒移開過,“算不得麻煩。隻是日後,你恐怕見不到我了。”
“啊?……為、為什麼?”戚幼微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
衛彆鶴對戚幼微的反應還算滿意,倒是有幾分像是沈逢光口中說的那樣,擔心他的樣子。
隻不過戚幼微從前擔心的是沈逢光,現在該換成他衛彆鶴了。
衛彆鶴也不想瞞她,“你是不是瞧著我穿越過來的這幾年,過得挺風光的。其實,我的權勢不過是依靠著上頭的人。論實力,我拚不過司禮監的人。”
戚幼微的心被衛彆鶴釣得七上八下的,總歸沒落到個實處。
“那他們會怎麼對你?”
衛彆鶴無奈地歎了口氣,“誰知道呢?或許,你下次看到的,就是我的皮做成燈籠的樣子了。”
衛彆鶴話音剛落,戚幼微的眼淚就掉個不停,像個手足無措的孩童。
戚幼微埋進衛彆鶴的懷裡,她的身子哆哆嗦嗦的,又開始發顫,哭得聽不見一點聲音。
直到戚幼微抽噎地問他,“你是在騙我是不是?定南侯說過你很厲害的,蘭英姑姑也說過。司禮監的人不過是一群……”
“死太監”三個字戚幼微沒說出口。
戚幼微越是哭,衛彆鶴揚起的嘴角就越燦爛。
而偏偏戚幼微埋頭在衛彆鶴的胸前,根本看不見他上揚的唇角。
等到戚幼微哭夠了,衛彆鶴才輕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在你心裡,我是不是比他們都重要?”
戚幼微抬頭,雙眼紅彤彤的,眼淚糊了滿臉。
衛彆鶴的雙手想將戚幼微禁錮在自己懷中,但他忍了又忍,才隻是輕拍了兩下她的後背。
“回答我,我是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