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幼微第一天在尚寢局,上值的感覺還不錯。
同在一間房裡的女官忙的時候很忙,閒下來的時候就坐在一起嗑瓜子。
戚幼微管理的事務不難,身邊還有著甘蘭英幫忙,沒一會兒就學會了。
戚幼微慶幸,還好自己從小學了毛筆字,寫出來的字才不至於東倒西歪。
眾人做完了自己手裡的事,就湊在一起聊天,還有兩個女史拿著在做荷包。
戚幼微看著自己手裡又被放了一把滿滿當當的瓜子,陷入了沉思。
宮鬥劇難道都是騙她的嗎?
不是說宮裡步步為營,勾心鬥角嘛!
本來戚幼微還打算著裝一個啞巴,但身邊的幾個女官實在太能談天說地了,戚幼微也不自覺坐到了她們中間。
起因是張女史與某錦衣衛分手,張女史回到尚寢局後,先是將那錦衣衛罵了個狗血淋頭,又有著尚寢局的女官們一起。
於是眾人從罵錦衣衛開始,漸漸開始罵天底下沒用的男人,最後連太監也不放過。
張女史憤恨地磕著口中的瓜子,“要說最惡心的,還得是那些死閹人。我聽說那誰的乾兒子,玩死了一個宮女,直接將人推到了井裡,人都爛了。”
“那些閹人就是這樣,因著自己沒有子孫根,就用彆的東西來折磨人。”
“就是,而且臉上抹的粉比老娘的還厚,一個個活像是個白麵鬼一樣!”
戚幼微看著眾人義憤填膺,也下意識點頭。
“誒?”張女史反應過來,看向戚幼微:“戚姑娘你點什麼頭?!衛大人雖說眉尾有道疤,但那般容貌、性情,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嗯?”戚幼微一愣,“他那張臉是挺好看的,但又不長在我臉上,我為什麼要滿意呀?”
不知笑聲是從誰嘴裡發出的,一時間惹得幾人大笑不止。
戚幼微愣愣地回頭看甘蘭英,卻見著甘蘭英也在捂嘴偷笑。
張女史歎了口氣,“咱們說的,那都是普通閹人,衛大人可不在這個行列裡麵。”
也是,衛彆鶴可是極度貪財的閹人,彆的閹人哪有當街斬首的榮譽。
幾位女史都有聽說過,衛彆鶴抱著個姑娘在宮道上走了好長時間,像是在陪著那姑娘遊覽一般。
八卦言論總是傳得特彆快的,尤其是像衛彆鶴這種“清心寡欲”的宦臣,身邊突然出現了一個姑娘,那謠言可是傳得又快又猛。
隻不過礙於衛彆鶴的身份,也不敢傳到衛彆鶴麵前去罷了。
但戚幼微不同,幾位女史與戚幼微相處下來,都覺著戚幼微人善好相處,說話也有趣。
不敢去問衛彆鶴,那問一下戚幼微也是一樣的。
於是,張女史湊近了戚幼微身邊,“戚姑娘,你與衛大人可是舊識?”
戚幼微:“不是啊,我進宮那天才認識衛提督的。”
張女史來了聽八卦的興趣,暫時將罵渣男的事都拋到了腦後,“既不是舊時相識,那衛大人對你如此親昵……”
甘蘭英阻止道:“張女史慎言。”
甘蘭英是從前侍奉過皇後的姑姑,就算現在被衛彆鶴派到了戚幼微身邊,之前那幾年攢下來的聲望是還在的。
張女史見甘蘭英不讓問,也就沒再多嘴。
而另一個芳女史猜測:“衛大人喜歡戚姑娘?”
戚幼微連忙搖頭,朝幾人招了招手,壓低了聲音告訴她們真相。
“我父親給他送了禮,所以他才這麼照顧我。”
張女史在宮裡日久,聽著衛彆鶴從一個小太監,一步步走上提督這個位置。
宮裡的人將衛彆鶴傳成什麼樣的都有,有人說衛彆鶴與司禮監的掌印王德義沒什麼區彆,都是那種手段陰狠,說話陰陽怪氣之人。
但同衛彆鶴說過話的宮人,都說衛彆鶴是個極度溫柔的人。
隻不過衛彆鶴手下的人極度敬仰他,又極其怕他。
關於衛彆鶴的傳言甚多,倒也分不清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那芳女史追問道:“是什麼禮?我聽說之前有好些朝臣給衛大人送美人,都被拒絕了。”
戚幼微嚼了嚼嘴裡的瓜子仁,“銀子呀。”
幾人不信,但從戚幼微口中說出來,又不得不信。
戚幼微老實沒心眼,一看就不是會說謊話的人。
戚幼微不想說時,她隻會沉默不言,但卻不知道該怎麼撒謊。
戚幼微見幾人好奇,主動解釋道:“而且他抱我是因為那日下雨,我裙子濕了,不好走路。距離太遠了,他抱著我都走了好久才到。”
張女史好奇:“你們從哪兒走到哪兒啊?”
戚幼微想了想,“從劉司燈那裡,走到我的住處。”
眾人沉默:“……”
兩條宮道,能走上三刻鐘,恐怕是連蛞蝓都爬過去了。
戚幼微磕著瓜子,一旁的甘蘭英還剝了好多瓜子仁,塞進了戚幼微手裡。
戚幼微一邊嚼著瓜子,一邊感歎:“多給衛提督一些銀子,他就是個大好人。”
芳女史聽戚幼微這麼說,感歎道:“我要是有這麼多銀子,我也送給衛大人,讓衛大人抱我走一段路。”
張女史嗤笑:“你敢打衛大人的主意,不要命了?!”
芳女史說道:“怕什麼?戚姑娘說的衛大人如此溫柔,樣貌又俊美無雙。我瞧著,倒是比皇帝還好。”
幾人愣了一下,見沒有人來,甘蘭英也沒阻止,又嘰嘰喳喳地開始八卦:“皇帝要選妃了,你們知不知道?餘尚宮傳令下來,還讓咱們尚寢局準備三千盞紅燈籠,選秀那日要將宮裡都照得亮堂堂的。”
“小芳說得對,但我聽司禮監的小福子說,皇帝是個銀樣鑞槍頭,難怪從前連王妃都沒有。”
話題漸漸朝著離譜的方向發展,幾人開始討論到底是皇帝好,還是衛彆鶴好,又或者是看守午門的小錦衣衛。
尚寢局事少,女官們湊在一處,聊著聊著,天就漸漸黑了。
到了下值的時辰,戚幼微與甘蘭英在尚寢局內用過了晚膳,才緩步往自己的住處走去。
一些女史們又開始領著宮女,點亮著宮道上的石燈。
秋夜的風涼颼颼的,甘蘭英看了眼戚幼微單薄的身子,小聲道:“還好衛大人沒讓姑娘監管點燈之事,晚上冷得發抖。”
“衛提督人真好。”
就是讓人捉摸不透。
不過拿錢辦事,衛彆鶴還挺儘心儘力的。
戚幼微與甘蘭英回到住處,卻發現裡麵竟然點著燈,兩人對視一瞬,才看見房門外站著衛彆鶴身邊的青山。
青山朝著戚幼微拱手:“戚姑娘,義父在裡麵。”
戚幼微點頭,走進自己的房間,甘蘭英也識趣地沒有跟進去,而是和青山一起守在小院中。
衛彆鶴坐在她的書桌旁,似乎在假寐,戚幼微還沒來得及出聲,衛彆鶴忽然睜開了眼睛,一雙柔情似水的眸子卻像是盯著獵物一般,將視線緊緊纏繞在戚幼微身上。
漸漸走近,戚幼微才感受到從衛彆鶴身上傳來的一股寒意。
戚幼微仔細一看,才發現,衛彆鶴今日穿的是一件淺色的圓領袍,他的腰上除了那枚簡單的玉墜子,還多了一個繡著青竹的荷包,與這一身淺色圓領袍倒是很搭,活脫脫的一個貴公子模樣。
“衛提督。”戚幼微緩緩走過去,也沒行禮,就坐在了衛彆鶴的對麵。
戚幼微從荷包裡摸出一把瓜子遞給衛彆鶴,“要磕瓜子嗎?”
衛彆鶴點頭,“磕。”
戚幼微就將從尚寢局帶回來的瓜子放在桌案上,兩人一起開始嗑瓜子。
“衛提督,其實你不來找我,我也有事想問你的。”戚幼微開口說道,明亮的眸子直直地打量著衛彆鶴,毫不掩飾心中的疑惑。
戚幼微麵對衛彆鶴時,有一些莫名的親近,但同時,她又有點害怕。
“什麼事?”衛彆鶴慢條斯理地剝著瓜子殼,他也沒嗑,剝完殼之後就將瓜子仁塞進了戚幼微手裡。
戚幼微搖了搖頭,“你來找我,你肯定也有事想問我吧。不如,你先說。”
戚幼微覺得自己還要沉澱沉澱,好好想想這個問題該怎麼開口。
衛彆鶴倒是沒什麼顧忌的,“隻是想來看看你。”
他微微頓了頓,“在尚寢局的生活如何。”
“很好啊……”戚幼微點頭。
雖然這裡的生活肯定不如自己的世界,但就當是來旅遊一趟了,彆人想來還來不了。
隻不過,生命安全要是能得到保障的話,就更好了。
戚幼微打量著衛彆鶴的神情,她對他一點都不了解,戚幼微十分肯定自己從前沒見過他。
但定南侯和侯夫人明明答應過她,不會將她的特殊情況告訴彆人的,況且定南侯夫婦他們這麼心疼自己的女兒,也絕對不會冒險將她的真名告訴彆人。
所以戚幼微就算不怎麼聰明,但她也相信,侯爺和侯夫人答應過她的事,就不會反悔。
那衛彆鶴又是怎麼知道的?
戚幼微還是沒忍住內心的好奇,“衛提督,你認識我對嗎?”
衛彆鶴正在剝瓜子殼的手頓了頓,他眉心一挑,停了手中的動作,“嗯。”
衛彆鶴的聲音很低。
而戚幼微趴在桌案前,靠近衛彆鶴,注視著衛彆鶴這張漂亮的臉。
她終於問道:“你是誰啊?”
衛彆鶴試想過很多與戚幼微相認的場景,雖然大不相同,但他一直等待著戚幼微上揚著尾音問他的這句話。
不出衛彆鶴所料,戚幼微語氣中的每一個音、每一個調,都和他想象的一模一樣。
衛彆鶴指尖顫顫,有一搭沒一搭地掐著自己的拇指。
他在暗喜,心中又有些興奮,眉眼都染上了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