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姣自認為經曆過些許風浪，此刻卻也莫名的心慌了下。

她問：“怎麼了？”

莊文把手機打開遞到她麵前，杭姣接了，但視線還是盯著莊文的臉。

莊文嘴巴張合，杭姣看懂了。

也聽清了。

她說的是：

樸敏秀自/殺了。

在今天下午。

中世紀時期最常見的是落地擺鐘，整點時會‘咚’的一聲，帶著穿透世紀的醇厚力量。

杭姣第一次聽見時覺得頭皮發麻。

現在如同身臨其境。

她握緊了那部屏幕亮起的手機，始終未曾低頭看一眼，語速緩慢地跟莊文確認著：“你說誰死了？”

“樸敏秀？”杭姣難以置信地說出這三個字，神色變得茫然空洞。

怎麼會，這樣呢。

莊文手機的震動喚回了她的意識，是宋莎的電話，杭姣機械地劃開接聽，點到免提。

宋莎語氣急切：“找到她了嗎？！人沒事吧！”

“是我。”

“杭兒？”宋莎一頓，“你知道了嗎樸敏秀的事…”

“嗯，剛知道。”杭姣聲音還算冷靜。

“你在哪？先回家，我馬上到。”

“好，路上小心。”

杭姣把掛掉的電話遞還給莊文，手撐地想起身，卻因為胳膊脫力險些跪在原地，幸而莊文眼疾手快撐住了她的肩膀。

“還好嗎？”莊文神色擔憂。

杭姣借力站起來，微微點頭，“先回去。”

莊文抓起她的外套，挽著她的下樓。

綿綿細雨時杭姣選擇稍候，等來的是冬末的夜雨如柱。

車內空調開得溫暖，杭姣手腳冰冷。

她什麼都沒想，隻是側頭望著窗外。餘光裡，莊文時不時看她一眼。

一路無話。

方琪琪正蹲在地庫的電梯門口，宋莎在垃圾桶旁邊抽煙，見杭姣過來回身把煙掐了叫電梯。

杭姣不說話，誰都沒想好怎麼開口。

電梯上升時杭姣突然想到，很久之前也是這樣一個冬尾，樸敏秀點了炸雞，還買了速食拉麵和年糕，淩晨在宿舍做給大家吃。

瞞著助理和經紀人，五個人吃了那年熱量最多一頓飯。

儘管第二天醒來樸敏秀覺得自己無比罪惡，但不可否認的是，那時候大家是真的快樂。

“她怎麼死的，割/腕？”杭姣聲音輕柔，像是怕驚擾到大家。

三個人互相對視了一下，最後還是由宋莎開口，猶豫著說：“跳樓，從你們……原來的宿舍樓頂。”

杭姣不住地點頭，透明液體從勾起的唇角邊滑落，“還挺轟動的，不像她的風格。”

電梯到了。杭姣抬手隨意抹掉臉頰的水痕，“走吧，進去再說。”

此後是漫長的沉默。

杭姣打開門，換了鞋徑直走到沙發前坐下。方琪琪找了拖鞋給其他人，去廚房倒了四杯水。

另外又給杭姣加了幾塊冰。

杭姣接過來說“謝謝”，把冰塊一起喝到嘴裡，咬得‘卡蹦’響。

“我沒事，”她把冰咽下去，“她不想活那是她的選擇，影響不到我。”語氣像是鍍了寒霜的冷靜，但垂在一側的手指暗自掐進了掌心裡。

“你和她……”宋莎欲言又止。

“有話直說。”

莊文咬了咬牙：“現在外麵已經有人在拿這件事做文章了。MD還沒回應，但之前疑似樸敏秀被霸淩的新聞又被翻出來了。營銷號沒敢帶你的名字，但……”粉絲都是這麼認為的。

剩下的話不說，杭姣也明白。

她沉默了一瞬，“你想我澄清？會不會太天真了？”

莊文抿著嘴，這就是問題所在。

杭姣補充了她沒說出口的話，“之前霸淩的事傳出來，我們覺得荒謬沒搭理。現在她人死了，我急著跳出來說不是我，她的死與我無關？”

“你覺得有人會相信嗎？”杭姣回來的路上快速串聯起這些事情的前後關係。

樸敏秀真是給她也留了一條死路。

“我沒做過的事，他們拿不出來證據。同樣，我也拿不出來沒霸淩的證據。現在就看誰能沉得住氣。”杭姣按了按太陽穴，覺得心累。

莊文：“現在她的粉絲大部分都在問公司要說法，我翻了外網的新聞，MD樓下被粉絲圍得水泄不通。注意力暫時不在你身上。”

“我也看了，”方琪琪緊張地開口，“但還是有部分粉絲在求證，隊內霸淩是不是真的存在。我跟你的粉絲通過氣，讓她們保持沉默，這件事與我們無關。但…她們明顯有些慌亂。”

杭姣默不作聲聽著。

莊文看向她：“我知道眼下最好是冷處理，把你從這件事裡摘出來等熱度過去。但我怕後續會有彆的意外發生，有人暗戳戳潑你臟水怎麼辦。就算我們起訴，也沒辦法證明你的清白。畢竟，樸敏秀人已經沒了。”

也是。

這種事情，除了‘受害者’本人，誰說的話都沒有可信度。

有時候甚至‘受害者’本人也沒有，輿論的可怕之處杭姣深有領悟。

“所以你想先發製人？”她聽明白了，“在他們把我牽扯進來之前，提前發聲明？”

“是，隻要能體現出來你們倆關係還不錯，後麵會好辦很多。”

杭姣慘笑了下，“怎麼體現好呢，我發微博哭一哭？”

見她這副神情，三個人心裡皆是沉了沉。

“還是我親自去她葬禮上表演傷心欲絕？”杭姣眼眶發熱，她深呼吸閉上眼睛仰起頭。

現在不是哭的時候。

“所以你們倆到底是怎麼回事？”宋莎忍不住問道。

她知道杭姣不想提回國之前的事情，所以從來沒問過什麼。但此刻，仿佛所有人都需要一個解釋。

但杭姣隻是說，“沒怎麼，道不同而已。”

莊文：“就這樣？沒有彆的事？”

“嗯，”杭姣點點頭，“起碼我和她沒有。”

莊文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杭姣摸過來宋莎的包，抽出一根煙，原本這段時間她抽煙的頻率低了不少。

打火機按了三次才點上。

吸了一口，杭姣皺了皺眉，“你換口味了？”宋莎的是水果味爆珠，她不喜歡。

“你還挑上了。”宋莎作勢要打她。

杭姣也沒躲，“琪姐，去重新給我買盒，外麵便利店，很近。”

方琪琪比了個ok，麻溜地跑了。

“yvonne，”莊文叫了她一聲，“何奇聯係我。”

哦，還有這個。

杭姣：“說什麼？”

“說這件事，季燦還不知道。他說讓你……”

“彆告訴他？”杭姣人精似的，何奇不想她影響季燦，她能理解。

“也沒這麼直接，他說讓你斟酌一下，畢竟季燦還在比賽。”

在座都是成年人，當然明白何奇的用意，知道你很慘，但沒必要再拖另一個人下水。

這不能怪他，但宋莎還是罵了聲。

“回他知道了，讓他安息吧。”杭姣倒是不生氣，獨自在外那些年，她也是這麼做的。

不好的事基本都是自己消化。

莊文本來想原話轉達，但看著‘安息’兩個字頓了頓，最後還是改成了‘安心工作吧’才發送。

杭姣想玩笑著減少何奇的愧疚感，莊文偏不。

哪怕，能多一個人記得她的好呢。

方琪琪動作很麻利，沒一會兒就回來了。

熟悉的薄荷味道入口，杭姣心緒平複了不少。她咬著煙來回看了看眼前的三個人，“沒什麼事都回去吧。”

宋莎：“我留下陪你吧。”

“不用，”杭姣說得認真，“我自己會比較好。”

見宋莎神情猶豫，她又說：“真的，我你還不了解嗎，沒事的。”

一晚上的討論也沒出來什麼結果，目前最好的公關就是冷處理，持觀望態度。

也隻能如此了。

宋莎臨走之前叮囑道：“今天彆上網了，有事給我打電話。”

“知道啦。”杭姣把她們送到門口微笑著揮揮手，直到看著電梯下去才進屋關上門。

她背靠著牆，慢慢滑落坐到地上，雙眼目視前方。

哭是哭不出來了，隻覺得無力。

分針轉了一圈後，杭姣爬起來去找手機。

彆的事她可以不看，這件事不行。

熱搜已經爆了。

杭姣沒有半點猶豫的點進去，首圖是現場的照片，已經打了馬賽克。

但不難看出一地鮮紅。

很痛吧，為什麼要選擇如此痛苦的方式呢。

評論區大多是不解和震驚，粉絲歇斯底裡要求公司回應。其間穿插著杭姣的名字，質問她在這場事故裡又扮演著什麼角色。

是施暴者嗎。

杭姣想，我是嗎？

如果她和樸敏秀最終選擇的是截然不同的道路，陽光照耀在她身上時，反方向的樸敏秀會覺得刺骨嗎。

難道。

她也是這場‘圍剿’裡的推手嗎。

杭姣不敢往下想。

她登上外網，正如莊文說的那樣，MD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攻擊，是他應得的。

但杭姣笑不出來，如果一條生命的消逝才得以撼動冰山下的一角，那將是多麼可悲又可怕。

與國內不同的是，她的賬號已經收到了大量的私信，杭姣的已讀顯示關閉了，她可以逐條點開來看。

有質問有斥罵有詛咒。

還摻雜著她粉絲戰戰兢兢的關心。

杭姣看了幾十條，沒有有用的信息，麵無表情地關掉了。

關注列表裡，很多相熟的藝人已經發布了哀悼，隊友們也是。

【鄭明珠：/蠟燭】

【邊月：一路走好】

【崔成妍：敏秀以後不會再痛苦了/祈禱】

隻有她沉默著，像個十足的加害者。

杭姣嗤笑一聲。

她點進MD的官號，今天他們一定會發點什麼，否則沒人能安然無恙走出MD的大門。

粉絲瘋起來什麼都乾得出來。

杭姣給自己點上煙，時不時刷新一下。

她對自己有清晰的認知，十年漂泊，她知道自己能承受的底線在哪裡，所以才讓那三個人安心的回去。

杭姣不會有事。

但此刻蜷縮在沙發裡，杭姣想，如果季燦在就好了。

他也許不會說什麼安慰的話，可是隻要那個人在，杭姣會莫名生出一種家的感覺。

人在感受到被愛時才是最脆弱的。

H國時間23:30，MD發布了訃告：

我司藝人樸敏秀於八日離世，年二十四歲。

敏秀生前遭受抑鬱病症折磨，為此我們深表痛心與遺憾，希望大家仍以愛惜的目光注視著她遠行。

後續告彆儀式將與家屬商議後另行公開。

抑鬱症？

杭姣眉頭緊鎖，事到如今，這群人以為把責任全都推到已故之人身上就萬事大吉了嗎。

此時她的手機開始不停響動，應當是都看到了這份訃告。

杭姣劃開手機，才發現置頂也給她發了消息。

TheJ：我剛結束複盤，你今天好好吃飯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