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泉彆墅在如洗的月光下,像一頭惡虎靜靜地蹲伏著。二樓的露台陽光房連著臥室,透著黯淡而柔媚的燈光。雖然夜已經很深了,落地式的玻璃窗前,夢一般輕薄朦朧的紗簾上,映著兩個不時晃動著人影。那是彌勒大叔和泡泡小姐嘿咻完了,方興未艾,又纏纏綿綿地坐在吧台前,品味著法國路易王妃香檳,享受著細膩的氣泡在口中爆掉的清爽感。這是泡泡長久以來追求的生活情調,儘管有貓兒偷腥的味道,卻依然樂此不疲。
在彌勒大叔麵前,泡泡覺得自己是個功臣。她不但準確地報告了銘門銀座業主去省城上訪的具體時間,而且還按照彌勒大叔的授意,將部分業主帶入了歧途。尤其設計把葫蘆頭誆到了世博會,造成十幾個人有違反治安條例之嫌。泡泡把這當成是向彌勒大叔邀功的資本,那身價也就感到有了份量。
泡泡抿了一口香檳:“達令,我就鬨不明白,你們既然知道了業主上訪的時間,為什麼還讓他們去了那麼多人?”
彌勒大叔嘖嘖嘴:“其實你是不知道,大部分的人全被公安、街道攔下了。那些能夠進入省城的漏網之魚,都是各顯神通的能耐人。當然,你是特意放過去的。”
說完,彌勒大叔情不自禁地低下了頭。說句實在話,真正算得上漏網之魚的購房人,隻是極少數。大部分登上北去列車的業主,都是被懷有抵觸情緒的警員故意放行的。譬如翠園派出所的倍兒忙,他借口工作太忙,竟然連個輔警都沒有派出來。在公安係統裡,像倍兒忙這樣的人還為數不少。為此,虎爺非常的惱火,把彌勒大叔召去臭罵了一頓。如果豹爺在,怎麼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呢?
想當初,為了爭權奪利,虎爺把私募融資作為發展經濟的靈丹妙藥,批準私募公司“先行先試、非禁即入、直接融資”。一大批騙子趁火打劫,打著政府紅頭文件的金字招牌,鼓吹國家同意沽州城進行金融改革。許多政府官員和所謂的專家、明星,紛紛充當活廣告,為私募詐騙活動站台,騙了全國幾十萬民眾。在此期間,負有監管之責的政府部門,全麵失職瀆職,甚至以權謀私,行賄受賄,坐地分贓。事發之後,全國各地的受害人紛紛找到沽州城,而那些私募公司卻早已人去樓空,杳無音訊。虎爺自知罪責難逃,一方麵欺上瞞下,掩蓋真相,蒙混過關;另一方麵動用公安、武警,對依法維權的受害人,進行瘋狂的打壓和迫害。同時,通過政法委乾預公檢法,把私募公司的“集資詐騙罪”,弄成“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重罪輕判,包庇罪犯。如此“掠財害命,禍國殃民”的通天大案,僅憑幾張紙就草草了結。所有媒體全部接到不準報道的封口令,有些地方報紙偶有報道,沽州城的宣傳部門便馬上進行高壓圍堵。就這樣,老百姓的血汗錢打了水漂。而今,虎爺把這一切罪過都推到了豹爺身上,彌勒大叔也極力洗清自己。
在整治□□上,彌勒大叔自愧不如豹爺的魄力和手段,但是虎爺既然把這副擔子壓在了自己的肩頭,那就要照著豹爺的樣子如法炮製,否則虎爺乾嗎要那麼栽培自己呢?所幸的是,泡泡及時給自己通風報信。不然的話,幾百名購房業主忽剌剌地闖入省城,虎爺能把他的腦袋瓜揪下來。
彌勒大叔拍了拍泡泡裸露的大腿:“泡泡,我也是慧眼識英雄,沒有把你看錯。今後購房業主有什麼風吹草動,你都要及時地向我報告,政府不會虧待你的。”
泡泡撇了一下嘴,說:“哼,又來!這次去上訪,我按照你說的話,帶著一幫子人去闖省委機關,冒著多大的風險呀!剛剛走過富達廣場,就被攔截住了。來了那麼多保安,硬是被哄勸著上了大巴車,給送到了天和莊。當時把我嚇的,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兒啦!這要是被送進看守所關上十天半個月的,我出來還不得瘦成一張皮?”
彌勒大叔笑了笑:“哪裡會有那麼嚴重?我料知你們到不了省委,就會被送往天和莊。也料知你們在天和莊呆不過一個晚上,就會回到沽州城。你也不是看不見,除了闖世博會被遣送回沽州城的,哪一個上訪的業主受到刁難啦?我之所以說沒把你看錯,是因為你將葫蘆頭一夥人誆到了世博會。就憑他們手裡那麼多的傳單和紅袖箍兒,就叫他們有口難辯。”
泡泡喊了起來:“你甭給我戴高帽子!我那麼乾,還不是得到了你的指示。我說達令,你也太會耍心眼兒了吧?表麵看你是在誇我,實際上是想把你出的缺德點子,洗刷乾淨。有朝一日被追究,便一古惱地推到我身上,與你沒有一點點的乾係。”
彌勒大叔刷地將臉沉了下來:“你怎麼可以這樣評價我?我不過是給你講了一些維權上訪的注意事項而已,至於你胡亂地領會錯了,那是你的覺悟問題。好了好了,咱們不糾纏這些沒意思的話題了。日後要麵對那麼多的購房業主,不多長幾個心眼兒,那能行嗎?”
泡泡說:“你們趕緊把樓房蓋起來,不就結啦!”
彌勒大叔說:“你以為蓋樓房像吹氣冒泡那麼簡單?我的泡泡小姐,你知道銘門銀座為什麼又一次停建的嗎?”
泡滄泡問:“為什麼?”
彌勒大叔說道:“因為那是前任□□堅持讓續建的。如今他調走了,本屆的□□是虎爺。他雖然說是個代理的,那也畢竟算個封疆大吏。虎爺說銘門銀座有嚴重問題,那就一準有嚴重問題。前任做出的錯誤決定,他有權予以製止。”
泡泡問:“那我怎麼辦?”
彌勒大叔說:“隻要你照我說得去做,保你吃不了虧。”
泡泡說:“繼續充當‘維權領袖’?”
彌勒大叔說:“這恰恰體現了你的價值嘛!”
泡泡揮了一下手勢:“快歇菜吧,我的大叔!我帶頭闖省委機關,已經有人懷疑我的動機。我把葫蘆頭誆到世博會,又把那些東西塞進他的手裡,然後偷偷地溜掉了,你特麼以為他們都是傻子啊?”
彌勒大叔說:“那又怎麼樣?就憑你的小腦袋瓜,還找不出搪塞的借口?你大概還不了解虎爺的脾氣,他認準的道理,憑你一萬張口也辯不贏他。順他者昌,逆他者亡,誰能管得了他呀?”
泡泡說:“豹爺那麼厲害,還不是束手就擒啦!”
彌勒大叔說:“虎爺那一套‘韜光養晦’的功夫,豹爺怎麼能比得了。再說,沽州城這塊水旱碼頭,自古就崇尚關二爺。拜把子,拉山頭,混混氣息非常嚴重。大家都是混社會的,誰跟金錢地位過不去啊!”
泡泡忽地瞪大了眼睛,滿臉錯愕地瞧著彌勒大叔,好半天也合不上嘴。你要說這些江湖上的話,出自低層百姓甚或是小公務員之口,那倒也罷了。可說這話的人,是一位堂堂的市委常委兼市建委主任,那就太讓人感到震驚了。
彌勒大叔自知失口,趕忙親熱地拍了拍泡泡的肩膀,顯示一副坦蕩的神情說道:“嗬嗬,我這是話糙理不糙啊!不過,從一位高級官員的嘴裡說出來,有些大煞風景,是不是呀?其實,人與人之間通常都蒙著一層麵紗,隻有在最親近的人跟前,才會露出真實的麵目。你是誰,我的掌上明珠嘛!在你的麵前我也擺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你不罵我是偽君子才怪!哈哈……”
泡泡聽罷彌勒大叔的一席話,便隨著他的笑聲,也由不得吃吃地笑了起來。細細一琢磨,當真那些貌似江湖上的渾話,再有道理不過了。哪一個在社會上混,不是為了體體麵麵的活著?沒有金錢,沒有地位,拿什麼在人前風光?
彌勒大叔一把摟住了泡泡的細腰,順勢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口:“蜜泡,你這個‘維權領袖’的桂冠,其實也戴不了多久啦!目前,按著虎爺的指令,正在製定銘門銀座的處置方案,到時候你照我的話去做就是了。眼下要緊的,倒是一定要讓那些購房業主相信你、跟你走,你才能不辱我交給你的使命。”
泡泡問:“你到底要我做什麼呀?”
彌勒大叔說:“到了該你知道的時候,我自然會告訴你;到了該你去做的時候,我自然也會指示你。凡是在官場上混的人,都懂得這個規矩。”
泡泡說:“那我能得到什麼好處呢?”
彌勒大叔說:“溫泉彆墅少一位女主人,把這頂桂冠戴在你的頭上,你覺得合適不合適?”
泡泡心中一喜,卻又喜不形於色:“彆拿這些灌了蜜的話逗弄我。合適不合適的,那還不是你說了算!再又說了,你們家是冰白罌粟一支花。哪一天在外麵瘋夠了,野夠了,甜哥哥蜜姐姐哄人的話也念叨膩歪了,我也就吹燈拔蠟了。”
彌勒大叔拉過泡泡擁在懷裡:“‘浮生長恨歡娛少,肯受千金輕一笑’。到了我這等年紀,再不儘請歡娛,及時行樂,還等什麼呢?幾千年來,就是‘吃他娘,喝他娘,家花哪有野花香’。冰白罌粟一支花,說得那都是過去式。如今我的壓寨夫人儘管風韻猶存,卻已是人老珠黃。你風華正茂,怎麼反而倒不自信了呢?”
泡泡兩手揪著彌勒大叔的一對肥耳朵,使勁地搖了搖,恨不能將心中喜悅的激情,一古惱地發泄出來。倘若真的能做了溫泉彆墅的女主人,還要銘門銀座的房子做什麼?此刻,泡泡已經忘記了銘門銀座的維權活動,也忘記了她是一位自我標榜的“維權領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