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沽州城以後，棉花糖和薔薇姑娘沒有回到自己的住所，而是直奔葫蘆頭的家。秋水聞聽葫蘆頭被送進了天和莊接濟服務中心，不免憂心如焚。她始終想不通，花錢買房子，怎麼會買出了罪過？這官司鬨來鬨去，竟然鬨到了省城不說，人還被關進了天和莊。她衝棉花糖和薔薇姑娘發了好一通牢騷，又罵了沽州城官商勾結，害得黎民百姓不得安生。然而，她卻絕口不談自己的病情。

眼看到了晚上十一點鐘，棉花糖和薔薇姑娘才回到北大關的住處。兩人洗漱完畢，換上了睡衣，卻一點睡意都沒有。薔薇姑娘打開電腦，登錄了《銘門之夢》□□群，希望能得到一些有關葫蘆頭那夥人的信息。忽然，葫蘆頭的一條帖子跳了出來，把棉花糖和薔薇姑娘的心都揪緊了。

【群主】葫蘆頭（25090XXXX）20XX/12/22 23:36:05

夜不能寐，饑餓難耐。有木有家在省城的銘門銀座群友，如果方便的話，

請費心購買30盒方便麵、麵包、香腸之類的食品，送到天和莊接濟服務

中心。錢請先墊上，麵見付款。謝謝！

棉花糖和薔薇姑娘一看到這個帖子，全都坐不住了。可這大半夜的，等兩人買齊了東西再送到省城天和莊，這饑餓之夜早就熬到大天亮了。而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能有住在省城的群友出麵，為葫蘆頭他們雪中送炭。可是兩人想來想去，也想不出有誰住在省城。正在兩人心急火燎的時候，一條帖子赫然在目。

【吐槽】野鶴閒雲（41571XXXX）20XX/12/22 23:42:17

@葫蘆頭 老朽剛巧在省城。所需食品 ，半小時之內送到。

棉花糖和薔薇姑娘看罷，不禁相視而笑。她們萬一也不會想到，野鶴閒雲竟然成了幾十名訪民的及時雨。兩顆倍受煎熬的心，霎那間釋然了。接著，兩條帖子先後出現在了《銘門之夢》的□□群上。

【管理員】薔薇姑娘（80723XXXX）20XX/12/22 23:46:26

@野鶴閒雲 哇噻，老師好牛！

旱地裡一場及時雨，地澆透了，苗喝足了，葫蘆哥灌飽肚了。再給他

二兩小酒美塌塌，摸不著東南西北了。

【管理員】棉花糖（63425XXXX）20XX/12/22 23:48:09

@野鶴閒雲 謝謝老先生！

@葫蘆頭 既然沒限製自由，乾嗎不早點撤，非要熬鷹，有病哇？明天

一早就打道回府吧，老叫人操不完的心，你這頭 ！

薔薇姑娘讀罷棉花糖發的帖子，忍不住捂著嘴偷偷直樂。關於棉花糖和葫蘆頭的過去，她已有所耳聞。世上有一種情，不因時光變遷而更替，不因名利厚薄而沉浮。這條帖子，雖然隻是寥寥數語，卻能令人感悟到，棉花糖對於葫蘆頭那種亙古綿長、無私無求的情誼，是那樣的刻骨銘心。當初好好的一對兒，怎麼就沒能熬到一塊呢？可見人世間有緣無份的情侶，大有人在啊！薔薇姑娘想到這裡，由不得暗暗地歎了一口氣。想自己怎就這般沒福氣，在意大利風情街邂逅的那個挺帥氣的歐巴，原來是個銀樣蠟槍頭，好看不中用。自己什麼時候若能遇上刻骨銘心的那份情緣，也不枉來此一生。

這一宿真的好難熬，棉花糖和薔薇姑娘是徹夜未眠。好不客易熬到天大亮，總算是接到了葫蘆頭的電話，說是已經離開了天和莊，正在奔往火車站，估計上午就能回到沽州城。此時，她倆那顆惴惴不安的心，這才安穩下來。然而，時過正午，棉花糖給秋水打電話，得知葫蘆頭還沒有回家。再把電話打給葫蘆頭，對方已經關機了。棉花糖心想，興許是手機沒有電了，關機也屬正常。直到下午，秋水忽然來電告之，葫蘆頭正在翠園派出所接受警方訓誡。棉花糖和薔薇姑娘聞訊後，心裡不由得七上八下，甚是惶然。她們草草地整理了一下容妝，便匆匆忙忙地開車直奔香雲小區。

麵容憔悴的秋水，開門把棉花糖和薔薇姑娘迎進屋裡。兩人看見桌子上的飯菜，擺得整整齊齊一口也沒動。

棉花糖問：“嫂子，你還沒吃午飯吧？”

秋水說：“聽說葫蘆頭上午就能回來，高高興興地做了一桌子菜，卻連個人影也沒見，我一個人哪裡吃得下去。”

薔薇姑娘說：“翠園派出所怎麼說的？”

秋水說道：“聽倍兒忙說，葫蘆頭帶著十幾個人去闖世博會，被攔下了。沽州公安局派車把他們接了回來，分彆交給各戶口所在地派出所處理。”

棉花糖說道：“你要是說泡泡帶人去世博會鬨事兒，我還有點兒信。要說是葫蘆頭也這麼沒腦子，說破大天兒我也不相信。”

薔薇姑娘說：“對呀！葫蘆大哥跟著那幫人去了，是不放心泡泡，怕她帶著人鬨出亂子。他怎麼會不知深淺，自己倒帶頭去撞南牆呢？”

棉花糖說：“走，咱們找翠園派出所要人去！”

秋水不免有些猶豫：“那能要出來？”

薔薇姑娘說：“你是葫蘆大哥的家屬，起碼應該知道他是刑事拘留，還是行政拘留，看看要不要請律師？咱們還可以假裝問問需不需要送錢、送衣物，趁機了解一下到底是怎麼回事。讓派出所彆以為葫蘆大哥沒人管，想怎麼捏就怎麼捏。”

棉花糖說：“對著哩！”

秋水點點頭：“好，咱們這就走！”

於是乎，三個惶然不安的女人，開著轎車徑直來到了翠園派出所。眼瞅著到了吃晚飯的鐘點，派出所的警員大部分都已經下班了。她們被領進了接待室，倍兒忙負責接待了她們。棉花糖和秋水跟倍兒忙都很熟，也不用說客套話，直接就切入了主題。

秋水迫不及待地問：“倍兒忙，你把我們家葫蘆頭怎麼樣啦？”

倍兒忙笑了笑：“瞧你說的，我能把他怎麼樣？葫蘆頭吃了豹子膽，帶人硬闖世博會，被省城警方製止了。市局把他們接回沽州城，當然要問個明白。你知不知道，市裡領導知道了這件事以後，拍了桌子。他直接給市局下了命令，對於去世博會鬨事的人，要嚴懲不貸。”

棉花糖問：“葫蘆頭是刑事拘留，還是行政拘留？”

倍兒忙說：“刑拘嘛，他還夠不上。至於是不是要對他行政拘留，那就要看葫蘆頭的態度了。”

秋水頗緊張地問：“他在裡邊態度不好嗎？”

倍兒忙說：“直到現在，他也不承認帶人去世博會鬨事，你說他的態度好不好吧！”

薔薇姑娘說：“首先聲明，我是個法盲。不過，我聽說犯罪嫌疑人不需要自證無罪。犯罪嫌疑人有沒有罪的證據，應該由公訴機關出。如果公訴機關懷疑犯罪嫌疑人有罪，但又找不出足夠的證據證明，那就推定犯罪嫌疑人無罪。所長，如果法律有這條規定，那麼葫蘆頭承認不承去世博會鬨事，還那麼重要嗎？”

倍兒忙倒吸了一口涼氣：“咦？這位姐姐，我倒要對你刮目相看啊！請問，你怎麼知道公安機關沒有掌握證據呢？”

薔薇姑娘說：“那就請你把證據拿出來。”

倍兒忙問：“你是葫蘆頭的什麼人？”

薔薇姑娘說：“難友！”

倍兒忙似笑不笑地說：“難友？嘛難友？”

薔薇姑娘說：“我跟葫蘆頭都是銘門銀座的購房業主。由於官商勾結，坑害百姓，造成了銘門銀座停建。跑遍沽州城大小衙門口，沒一個管事兒的，這才去了省城。你說我們是不是難友吧？”

倍兒忙情不自禁地笑了笑，沒有回答。

秋水說：“倍兒忙，你跟我說句實話吧，你們打算嘛時候放葫蘆頭回家？”

倍兒忙說：“秋姐，你看這樣吧，你們先回去。等葫蘆頭把去世博會的經過交待清楚了，我們就送他回去。”

倍兒忙沒有食言，晚上十點鐘剛過，疲憊不堪的葫蘆頭終於回家了。此時，棉花糖和薔薇姑娘還沒有走，她們跟秋水一道忙著給葫蘆頭沏茶、熱飯。秋水還特地給葫蘆頭準備了他愛喝的直沽燒，二兩酒下肚，一身的疲乏都沒了。

薔薇姑娘眼瞅著葫蘆頭酒足飯飽，便殷勤地給他遞上一支香煙：“葫蘆大哥，飯後一根煙，賽過活神仙。舒服夠了，再給我們講講到底是怎麼回子事兒吧！”

葫蘆頭慢條斯理地吸了幾口煙：“你們走了之後，我追上泡泡勸她不要任性。可她死牛脖子硬犟筋，說嘛也不回頭。就這樣，我們倆吵了起來。有不少業主覺得我講得有道理，也有些業主堅決支持泡泡。就在雙方僵持不下的時候，巡警出現了。結果是，我們被送進了天和莊。”

棉花糖說：“既然天和莊沒有限製你們自由，為嘛不趕緊回來？”

葫蘆頭說：“嗨！駐省辦來了一位領導要跟大家談話，被泡泡硬是頂回去了。她放言除了虎爺親自來，跟誰也不談。”

秋水說：“這可就太過份啦！我問你，早上你打電話說，上午就能回來。既然你們已經離開了天和莊，又去世博會乾嘛？”

薔薇姑娘說：“對呀！你真的帶大家到世博會鬨事去啦？”

葫蘆頭歎了一口氣：“唉，我是有苦難言啊！直到現在，也沒跟派所講清楚。”

棉花糖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葫蘆頭有些煩躁地衝秋水一揮手：“拿酒來！”

秋水一怔：“剛撂下飯碗，怎麼又要喝酒？”

棉花糖頗理解地說道：“我猜想，去世博會的事兒，埋著揪心的故事呢！秋姐，葫蘆頭既然要酒，就叫他再喝兩口唄！”

秋水見薔薇姑娘已經給葫蘆頭斟了酒，也就沒有阻攔。

葫蘆頭將酒一飲而儘：“出了天和莊，泡泡跟我說，就這麼灰溜溜的回去，實在太窩囊啦！大家不如去世博會逛逛，也算是開開眼界了。我當時也沒多想，去就去唄！到了世博會廣場，在排隊安檢的時候，泡泡遞給我一個小提包，說是去方便一下，很快就回來。可是臨到安檢口，也沒見到她的身影兒。”說著，示意薔薇姑娘再把酒盅斟滿，然後又是一飲而儘，“過安檢的時候，安檢員發現那個手提包裡，有厚厚的一遝子維權傳單，而且還有十幾幅印有‘銘門銀座’字樣的袖標。於是乎，跟我一塊的十三個人，都被拿下了。”

薔薇姑娘問：“泡泡去哪兒啦？”

葫蘆頭搖了搖腦袋，吐了一口酒氣：“鬼知道她鑽哪兒去了！”

棉花糖憤憤地說：“我早就知道她不是個好東西！”

葫蘆頭說：“倍兒忙問我，帶著那麼多維權傳單，拿到世博會想要乾嘛？是不是想在世博會撒發，製造社會影響，造國際輿論啊？我當然說不是。就因為解釋不清楚，才關了我那麼長時間。”

秋水說：“你沒跟倍兒忙說，那個手提包是泡泡的？”

葫蘆頭又搖了搖腦袋：“沒說！”

棉花糖說：“你為嘛不說呀？”

葫蘆頭說：“我怎麼能出賣她呢？”

薔薇姑娘說：“葫蘆大哥呀葫蘆大哥，你倒是講哥兒們義氣了，人家卻抓了你個冤大頭。泡泡壓根兒就沒按好心，你卻心甘情願地替她背黑鍋。我勒個去，這泡泡也太蔫壞損啦！”

秋水說：“派所沒給你背個處分？”

葫蘆頭吐了一口濁氣：“說是要給我個‘訓誡’，讓我簽字。我高低不簽，倍兒忙也沒強按牛頭喝水。”

牆上的老掛鐘響了十二下，葫蘆頭禁不住打了一個嗬欠。棉花糖和薔薇姑娘知道他這兩天被折騰得夠嗆，便起身告辭了。然而他們並不知道，此時此刻，倍兒忙正在伏案寫檢查。一是□□不力，二是放縱訪民鬨事。所謂“□□不力”，就是沒有對轄區內的銘門銀座購房業主，實行24小時監控，更沒有在火車站進行有效堵截。所謂“放縱訪民鬨事”，就是沒有將轄區內的銘門銀座骨乾訪民，牢牢地控製起來，因而導致發生了闖世博會事件。倍兒忙曾經做過申訴，認為阻攔公民上訪是不符合黨的政策和國家法律的。但是上級委婉地告訴他，這是虎爺以黨的名義做出的指示，不理解也要執行。

朗朗的月亮，高高地掛在冬季的天空，一朵朵晚雲從月前輕輕飄過，天地之間忽明忽暗。夜半的沽水河，好像生怕吵醒沉睡的城市似的，無聲無息地悄然流淌著。河沿的街道上偶而有汽車駛過，那引擎的轟鳴聲，很快就消失在了無邊的夜色裡。夜，雖然很靜很靜，可是居住在沽州城裡的市民，並沒有全都沉浸在香甜的美夢之中。不知有多少銘門銀座的購房業主，正在為銘門銀座的悲慘遭遇，忍受著痛苦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