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兒忙接連打出了好幾個電話,把葫蘆頭、娘炮兒、禿瓢老四和螃蟹夫人,全都請進了翠園派出所。就連住在薔薇姑娘家的棉花糖,他也沒有放過。其實,倍兒忙並不情願打這個電話,更不想約這些人來麵談。可是分局下達的任務,他必須無條件的完成。那幾個人接到倍兒忙的電話通知,就是想不來也得來,他畢竟是派出所的副所長啊!要是叫他下了傳票,那不是自討沒趣兒嗎?
此時,麵對幾位知根知底的老住戶,倍兒忙一個勁地悶頭吸煙。他心裡窩著一肚子無名火,不知道該往哪裡撒。悶在心裡頭,越憋著越難受,害得他白天吃不下飯,夜裡睡不著覺。更讓他氣惱的是,不管你有多大意見,又有多大火氣,壓給他的任務也必須完成。不然的話,就拿組織紀律是問。萬般無奈,倍兒忙隻得硬著頭皮去做違心的事兒。
禿瓢老四見倍兒忙那副熊樣子,再也沉不住了,猛地一下子站了起來:“倍兒忙,趟上天大的事兒,也值不當跟自個的肺過不去,你抽那麼多煙卷乾嗎?咱們都是老交情了,到底出嘛事兒啦?……你再不吭聲,我可腳底下抹油啦!”
倍兒忙抬起眼皮兒,瞟了禿瓢老四一眼:“坐下坐下,你晃得我眼暈。”
禿瓢老四沒有坐下,葫蘆頭又站了起來。還沒等他開口說話,便被棉花糖一把扯住,又一屁股坐在了長椅子上。
螃蟹夫人說:“棉花糖,你為嘛不叫葫蘆頭說話?”
棉花糖說:“娘娘,倍兒忙召喚咱們來,那就一準有事兒。瞅他那副為難的樣子,八成是不好意思張口。咱們就給他一點醞釀的時間,還怕他把話憋到晚半晌兒?”
倍兒忙狠啄了一口香煙,然後把煙屁股摁進了煙灰缸裡:“棉花糖,你先告訴我,你搬到哪兒去了?”
禿瓢老四插嘴說:“人家愛住哪兒就住哪兒,你管得著嘛!”
倍兒忙說:“老四,你甭跟我那麼大的怨氣兒!上邊不往下派任務,我跟你們鬥弄嘛?咱們都是老相識老鄰居,說話不拐彎抹角。跟我說實話,你們是不是要結夥去省城上訪?”
棉花糖挺納悶兒,禁不住問道:“咦?我說倍兒忙,你是怎麼知道的?”
倍兒忙悶聲悶氣地說:“你們鬨出那麼大的動靜,連虎爺都知道了,還想瞞過誰?”
螃蟹夫人問:“倍兒忙所長,去省城告狀犯法嗎?”
倍兒忙起身關上了房門,把聲音也壓低了說:“去省城上訪不犯法,維權也是你們的自由。但是你們也要掂量掂量,去省城上訪,你們要告誰的狀?”
娘炮兒說:“誰不給老百姓辦事兒,就告誰的狀!”
倍兒忙說道:“你們想過沒有?再大的問題,不管你們鬨到哪兒去,最後還得由當地政府解決。你們要是把虎爺惹惱了,還有你們的好嗎?我奉勸你們不要去惹那個麻煩。那個馬峰窩,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捅得了的。”
葫蘆頭說:“這叫嘛話?你叫虎爺接見我們,我們就不去省城。”
倍兒忙說:“這個要求,我可以替你們向上反映。但是你們也要答應我,不去省城上訪。”
葫蘆頭說:“這你可就過分啦!你剛才也說了,去省城上訪不犯法。既然不犯法,你憑嘛阻攔我們去?銘門銀座剛剛複建,又突然停工了,建委連個解釋都沒有。我們去省城告他們一個不作為,這沒有錯吧?”
倍兒忙說:“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銘門銀座到底是怎麼回子事,我也鬨不清楚。你們的房子出了問題,我也替你們著急。但上邊有明確指示,一律不準你們去省城告狀。誰要是放走了人,輕則寫檢查,重則停職反省。我再同情你們的遭遇,也不能不執行命令吧?我也不耽誤你們的時間。隻要每人寫一份保證書,保證不去省城上訪,就立馬走人。”
棉花糖慢條斯理地說:“倍兒忙,要是不寫呢?”
倍兒忙端起大茶缸子,咕咚咕咚地喝了大半缸子水,然後把大茶缸往桌子上一撴,拱著好大的勇氣說道:“姐姐,咱們最好不要鬨得這麼僵。咱們都是老街坊老鄰居,抓破了臉兒,再打頭碰麵,都覺得難為情不是?說句實在話,我也不願意這樣做。可這是上邊安排的‘□□’任務,又有‘國保’的人在這兒督陣,老幾位就委屈一下吧!”
螃蟹夫人不客氣地說:“聽你那個口氣,要是不寫保證書,就把我們關起來?”
倍兒忙苦笑了一下,說:“這哪能呀!不過,阻攔你們上火車,還是有辦法的。我也不瞞你們,這是全市統一行動,不是單單翠園派出所,跟銘門銀座的購房業主找麻煩。”
葫蘆頭說:“歸根結底,這是誰的主意?”
倍兒忙說:“葫蘆頭,你問這個有嘛意義嗎?派出所歸分局領導,分局歸市局領導。市局歸市委市政府領導。你問我到底是誰下的命令,我怎麼會知道?再說了,組織紀律管著,就算我知道是誰,也不能告訴你呀!”
葫蘆頭用商量的語氣說:“咱能不能睜隻眼閉隻眼?”
倍兒忙又點燃了一支煙,頗顯無奈地說:“兄弟,我讓你們每人寫一份保證書,保證不去省城鬨事兒,就已經是睜隻眼閉隻眼了。”
葫蘆頭好像聽出了話中的端倪,便試探著問:“既然這麼著,我來起草,讓他們幾個簽字行不行?”
倍兒忙長長地吐出一口煙,點了點頭說:“行啊!”
於是乎,葫蘆頭要來了一張紙,想了又想,便用歪歪扭扭的筆跡寫下了保證書:“經翠園派出所領導的諄諄告誡,我們幾位銘門銀座的購房業主,堅決相信黨和政府的政策,相信國家法律,保證遵紀守法,不到省城鬨事。”
其他幾個人,鬨不清楚葫蘆頭的葫蘆裡裝的是什麼藥,都不免有些猶猶豫豫。但架不住葫蘆頭一再的催促,隻得硬著頭皮在保證書上簽了名。倍兒忙看罷保證書,不禁沉思著點了點頭。他把幾個人客客氣氣地送出了派出所,又忙彆的事情去了。
幾個人走在路上,一個個心裡都是沉甸甸的。無論怎樣詢問葫蘆頭,他就是不肯解釋為什麼要寫保證書。但是他叮囑大家,明天去火車站的時候,多留幾個心眼兒。大家各走各的,千萬不要紮堆兒,也彆跟陌生人說話,更彆把車票隨便拿給彆人看。幾個人聽了葫蘆頭的話,更丈二和摸不著頭腦了,不免感到些許的不安。莫非去省城上訪,潛在著很大的風險?
棉花糖回到了北大關,還沒有走到胡同口,便覺得有些異樣。胡同口停著一輛Police car,好像是在執行什麼任務。她走進了胡同,又看見在薔薇姑娘的小院門口,有兩個神秘兮兮的人在遛來遛去。他們見了棉花糖也不避諱,還友好地笑了笑。棉花糖也不搭理他們,強裝鎮靜地走進了院門,可是心裡卻在犯嘀咕。
棉花糖推門邁進屋門檻兒,隻見薔薇姑娘正在作畫,便輕輕地湊了過去:“我的小姐,院外都被封鎖了,你不知道?”
薔薇姑娘微微一笑:“大冷的天兒,他們願意在外麵喝西北風,還要我去給搭個帳篷?”
棉花糖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薔薇姑娘說:“今天派出所把我找了去,讓我交出上訪材料。你說怪不怪,他們怎麼知道我寫上訪材料了?”
棉花糖說:“這還用問,有人透露風聲了唄!我們翠園派出所轄區的幾個購房業主,也被叫到了派出所,硬是讓我們寫不去省城上訪的保證書。”
薔薇姑娘說:“糖姐,你瞧吧,明天進省城上訪,有得熱鬨看。既然是全市統一行動,派出所就不會隻找咱們幾個人。本來大部分購房業主都持觀望態度,再有些人被嚇唬住了,剩下堅持上訪的人就不多了。我已經成為他們監視的重點對象,能不能走出沽州城都不一定。我打印了兩份上訪材料,你藏起來一份。萬一我被他們控製了,就看你的啦!”
棉花糖驚愕地問:“會有那麼嚴重嗎?”
薔薇姑娘說:“咱們進省城上訪,這是在往他們的軟肋上插刀子,他們豈能聽之任之。說不定已經在車站散下了大網,等著上訪的人往裡頭鑽呐!”
果然被薔薇姑娘說中了,沽州城火車站,確實布置了不少的Plainclothes police。他們蹲守在進站口或檢票口,認真地識彆著一張張麵孔。一旦發現自己轄區的銘門銀座購房業主,便會客客氣氣地把他勸上Police car。於是乎,一場貓捉老鼠的遊戲,在熙熙攘攘的火車站內外,熱熱鬨鬨地展開了。有的Plainclothes police,甚至追進了高鐵車廂。儘管如此,有一些購房業主,還是巧妙地登上了列車,其中就有翠園派出所轄區的業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