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義憤填膺的娘炮兒,哪裡還有偽娘的嗲聲嗲氣。他就像一頭狂怒的雄獅,變得猙獰可怕。老杠頭和郝姥姥被嚇住了,他們從來沒見過外孫這副樣子。
郝姥姥一把抓住娘炮兒的手:“冰冰,冰冰,你沒事兒吧?”
娘炮兒也不說話,瞪著一雙眼睛,撲簌簌地流著眼淚。
葫蘆頭也被娘炮兒的神情嚇慌了,趕緊走過去拍著娘炮兒的臂膀:“要哭就哭出聲來吧,別憋出病來。”
娘炮兒再也忍不住了,他一轉身衝進了自己的小屋,放聲大哭起來。郝姥姥急忙跟進那間屋子,好言哄著娘炮兒。
老杠頭長歎了一口氣:“唉,20多年來,我們老兩口從來不敢在孩子跟前談他的母親,更絕口不提他的父親。這個孩子,打小就乖,長得跟他媽媽小時候一個模樣兒。我呀,也是想女兒想瘋了,硬是把一個活蹦亂跳的小男孩兒,打扮得花紅柳綠,當成奶聲奶氣的小妞養。結果呢,使他發生了性彆錯亂。等到長成了大孩子,他已經習慣在脂粉堆裡廝混,變成現在時髦的‘小鮮肉’了。如今害得他參軍落榜,工作無望,甚至連個對象都搞不上。我也不怕你們笑話,有心把他送進‘硬漢講習所’,又舍不得讓孩子吃苦。唉,我們老兩口啊,腸子都悔青啦!”
薔薇姑娘說:“他剛才那一聲吼,很有男子漢氣魄嘛!”
老杠頭說:“是啊!你們說怪不怪,平時扭扭捏捏的,怎麼就突然變了個人似的?”
葫蘆頭說:“他本來就是個男子漢,遇到憤怒的事兒,方才露出本色。”
薔薇姑娘說:“要叫我說,芙蓉阿姨的事兒,不要再瞞著他了。就連他的父親,也應該叫他知道是誰。以他現在的年紀,是非曲直,恩恩怨怨,他都能看得清楚。”
老杠頭說:“閨女,話雖是那麼說,可也得慢慢來。船頭拐彎猛了,說不定就會翻船。”
說話間,娘炮兒隨著郝姥姥走出了自己的房間。他的情緒已經平和多了,臉上的淚痕也全都擦乾淨了。見了薔薇姑娘,變得不好意思起來。
薔薇姑娘說:“這有什麼可難為情的?男兒若無血性,失其本色,那才難為情呢!芙蓉阿姨的不幸,彆說是她的親生兒子,就是我們做外人的聽了,也會氣得不行。不過,老爺子說得也有道理,凡事要學會控製情緒,不能操之過急。”
娘炮兒問:“我媽的仇怎麼報?”
薔薇姑娘說:“你父親理應受到懲治。隻要手頭有證據,就可以去紀委監察機關舉報他,毫不留情地把他推上法庭。這樣做,於國於家,合情合理合法。你不但伸張了正義,也替你母親討回了公道。”
郝姥姥說:“說得太對啦!”
老杠頭止不住歎了一口氣說:“唉,我過去碰上不公平的事兒,除了發上幾句牢騷,隻會乾瞪眼兒。還是薔薇姑娘有辦法。為公為私,都應該把他推上法庭。好!好!好!”
葫蘆頭指著棋盤上的殘局:“老爺子,這盤棋咱們還下不下啦?”
老杠頭說:“下!凡事都要有始有終,不能半途而廢。”
於是,兩個人坐了下來,又跳馬拱卒地殺成一團。郝姥姥也走進廚房,忙乎晚飯去了。娘炮兒拉著薔薇姑娘,走進了他的小屋。房間裡拾掇得井井有條,窗明幾淨。也不知道娘炮兒天生愛整潔,還是姥姥替他拾掇的。娘炮兒順手拉開書桌抽屜,從裡麵取出一本相冊。打開第一頁,是一位少婦的老照片,隻見她美麗端莊,風姿綽約,氣度不凡。
薔薇姑娘問:“這是你媽媽?”
娘炮兒深情地撫摸著像片:“是,是我媽媽。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常常打開這本相冊,不錯眼地看著媽媽的照片。如果她還活著,也是51歲的人了。”
薔薇姑娘說:“對於當代人來說,50多歲正是黃金年齡段。可惜一位卓有建樹的藝術家,卻香消玉殞了。芙蓉阿姨含冤而死,這既是個人的不幸,也是社會的悲哀。如果你父親是一個正直的人,你母親就不會死的那麼慘。如果官場清廉,像你父親那樣的人也不會得逞。如今你也是成年人了,為母親伸冤是你的責任,為國家除害也是你的責任。這雙重責任,你不會推諉吧?”
娘炮兒說:“當然不會!薔薇姐,你說我該怎麼去做?”
薔薇姑娘說:“當下是法製社會,而且黨紀嚴於國法。你父親即使沒有觸犯國法,他也違犯黨紀了。不過,凡事都憑證據,不能信口亂講。關鍵是怎樣拿到你父親違法亂紀的證據,你才能向監察機關舉報他。”
娘炮兒問:“可我怎樣才能拿到證據呢?”
薔薇姑娘說:“老百姓有句俗語,蒼蠅不叮沒縫的蛋。除非他不做壞事,隻要做了壞事,就不可能不留下痕跡。而堡壘最容易從內部攻破,這是列寧說的。就像孫悟空那樣鑽進鐵扇公主的肚子裡,你才能扯動他的五臟六腑。”
娘炮兒說:“不管我有多恨他,也要去接近他,是不是這個意思?”
薔薇姑娘點點頭:“是!但你必須做好思想準備。一旦被他察覺到你的目的,你就前功儘棄了。”
娘炮兒說道:“不瞞你說,還在我小的時候,就不止一次地想過,哪天鑽進我父親家裡,一把火燒它個球的。可是我無論怎麼打探父親是誰,姥爺姥姥就是死活不肯說。”
薔薇姑娘說道:“他們這樣做,也是為了保護你。剛才你那麼一聲吼,他們更不敢告訴給你了。你真的成了殺人犯,還讓他們怎麼活啊!”
娘炮兒有些懊悔地說:“我的頭腦太不冷靜啦!”
薔薇姑娘說:“但凡一個有良知、有正義感的人,麵對母親遭受的屈辱和不幸,都會怒不可遏地發出呐喊。而折磨你母親的人,又恰恰是你的親生父親。這對你來說,是非常痛苦的。姥爺姥娘不肯說出他的名字,是怕你一時感情衝動,乾出什麼傻事兒。不管是從社會責任來說,還是從親情倫理來講,都不會允許一個做兒子的,做出攻擊、傷害父親人身的事情。”
娘炮兒說:“他那麼窮凶極惡地對待我的母親,連最起碼的道德底線都不要了,簡直就是禽獸。對於這樣的人,難道不該懲罰他嗎?”
薔薇姑娘說:“當然要懲罰。但是,大義滅親,也不能逾越國法。我這樣說,不是鼓吹‘親親相隱’,而是真心告誡你,你的父親有罪沒罪,隻有法庭才有權做出裁決。”
娘炮兒說:“你放心吧,我會克製自己情緒的。”
薔薇姑娘說:“如果你真的明白了這個道理,並保證不乾傻事兒,我就可以告訴你,你的父親是誰了。”
娘炮兒問:“誰?”
薔薇姑娘說:“你保證不乾傻事兒?”
娘炮兒說:“我發血誓保證。薔薇姐,到底是誰呀?”
薔薇姑娘說:“彌勒大叔。”
娘炮兒忽地一下站了起來:“他?”
薔薇姑娘說:“我查了一下彌勒大叔的履曆。這20年來,他由市委宣傳部辦公室主任,轉而進了城建係統。直到現在當上市建委主任,市委常委。這樣一位大權在握的高官,出門肯定是前呼後擁。老百姓要想靠近他,那是非常不容易的。”
娘炮兒冷笑著說:“哼,豈止靠近他不容易!就是跟他麵對麵地站在一塊兒,他也不會認我。”
薔薇姑娘說:“說得沒錯兒!以你現今的狀況,他當然不願意認你。就算他想認你,他現任的夫人也不會允許你擠進她的生活圈兒,更不會容忍你享有彌勒大叔的繼承權。不過,這僅僅是他們的一廂情願。從法律上來講,彌勒大叔可以剝奪你的繼承權,但是他不能否認你們的血緣關係。更不敢把自己的醜事,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你抓住他這個短板,還怕他不承認你嗎?”
娘炮兒說:“首先我得有能見到他的機會,可我去哪裡找他?他的辦公室我肯定進不去,他的家庭地址我又不知道。”
薔薇姑娘說:“根據市委市政府的規定,凡政府各大部門□□辦,每個月必須有兩天為一把手接待日。咱們設法打探哪一天是彌勒大叔的接待日,不怕見不到他。”
娘炮兒說:“好吧,就照你說得去做!”
薔薇姑娘說:“我來負責打探彌勒大叔的接待日,你把可以證實跟他是父子關係的證據,準備齊全。到時候,我陪你去見他。”
娘炮兒感激地注視著薔薇姑娘:“有你陪著,我心裡就踏實多了。薔薇姐,你真是個好人!”
薔薇姑娘說:“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千萬不要吐露出去。”
娘炮兒信誓旦旦地說:“我明白!”
薔薇姑娘滿意地點點頭,跟娘炮兒懟了一下拳頭,達成了聯盟。這時候,郝姥姥已經把飯菜做好了,硬是把葫蘆頭和薔薇姑娘留下來用餐。兩人盛情難卻,隻得在娘炮兒家裡吃了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