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師家學畫之暇,薔薇姑娘望著懸掛在牆上的《雄獅圖》,不禁勾起了好奇心。記得那天娘炮兒注視著那幅油畫的時候,神色是那樣的迷惘而又沉痛。尤其是他與野鶴閒雲的那段對話,似乎隱匿著一個淒楚的故事。她知道,這個故事興許就珍藏在野鶴閒雲的心裡。
野鶴閒雲手裡握著朱泥對嘴壺,慢慢地踱到薔薇姑娘的身旁:“你也對這幅畫感興趣?”
薔薇姑娘說:“老師,一位女畫家,能把雄獅畫到這個份兒上,堪稱是油畫大師了。”
野鶴閒雲點了點頭,說:“你沒有見過她的《出水芙蓉》,那才是巧奪天工的藝術精品。畫麵上,一位豐滿而成熟的女人出浴荷塘,烏黑的長發,濕潤的肌膚,似乎有清澈的水滴在流淌。她的臉龐美麗而端莊。寧靜平和的神情,以及荷葉蓮花的背景,又隱含著悲憫、善良、博愛的宗教色彩。人物肖像明暗虛實的處理,通過藝術化的語言,表達得淋漓儘致,韻味無窮。畫家通過一支畫筆,將淡然於心,從容於表,優雅自在的生話態度,凝聚在了畫布上。唯美的人物形象,煥發著燦爛的人性光輝。同時,鑒於畫家當時所處的尷尬而汙濁的環境,又活脫脫地揭示了‘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人生態度和思想境界。可以說,《出水芙蓉》不是一幅簡單的人物肖像畫,而是一個精神的投影。”
薔薇姑娘頗為神往地問:“那幅畫在哪裡能夠看到?”
野鶴閒雲說:“它己經被私人收藏,恐怕你是看不到了。”
薔薇姑娘說:“那位女畫家叫什麼名字,是咱們沽州城的畫家嗎?”
野鶴閒雲黯然地說道:“她叫水芙蓉,1965年生於沽州城一個知識分子家庭,父親是中學語文□□,母親是美術老師。1984年,水芙蓉考入了中央美術學院油畫係。畢業後,分配到沽州畫院。記得那一年,她才23歲。比她大9歲的辦公室主任相中了她,沒死沒活地向她求愛。她的情感防線終於被攻破了,在她26歲那一年嫁給了辦公室主任。婚後她才知道,辦公室主任是個因她而離婚的人。《出水芙蓉》是她的自畫像,也是她自殺前的一幅絕筆畫。”
薔薇姑娘一驚:“她自殺了?為什麼?”
野鶴閒雲禁不住沉痛地歎了一口氣,返身坐在了紅木太師椅上:“水芙蓉結婚後,生活本來過得很幸福。但她漸漸發現,丈夫是一個巴結權貴的勢利小人。他甚至不惜用老婆的色相,去博取達官顯宦的眼球,以求謀取私利、晉官升爵。丈夫如此齷齪的嘴臉,讓水芙蓉感到非常痛苦。為了排解心中的鬱悶,在1993年,她化費了一年多的時間,完成了《出水芙蓉》的創作。在全國畫展上,《出水芙蓉》一舉奪魁,拿下了金獎。不久,又入圍法國多維爾油畫獎,馳名海內外。《出水芙蓉》雖然給水芙蓉贏得了榮耀,但也給她帶來了毀滅性的災難。水芙蓉的丈夫背著她,將《出水芙蓉》偷偷送給了虎爺,而虎爺又轉手送給了上邊的一位首長。因此,水芙蓉的丈夫由沽州畫院的辦公室主任,搖身一變成為市委宣傳部的辦公室主任。為此事,水芙蓉跟她的丈夫大鬨了一場,兩人的感情裂痕進一步擴大了。1994年秋季的一天,上邊那位首長來沽州城視察,在舉辦的私宴上,要求水芙蓉坐陪。但是水芙蓉沒有給他麵子,毅然決然地拒絕了。這一下,如同捅了馬蜂窩,她丈夫差一點被免去了宣傳部的職務。”
薔薇姑娘說:“那她丈夫還不得瘋啦!”
野鶴閒雲說:“是啊,他像隻瘋狗一樣打了她,甚至逼迫她去陪那位首長過夜。倔犟的水芙蓉,一紙訴狀把丈夫告上了法庭。判決的結果,是水芙蓉與丈夫解除婚約,淨身出戶。”
薔薇姑娘氣憤地喊了起來:“這也太欺負人啦!”
野鶴閒雲憤慨地說道:“水芙蓉不服上訴,上級法院以維持原判,做為終審判決。水芙蓉輸了官司,被迫搬回了娘家。此時,她懷有身孕,父親勸她把孩子打掉,但是她卻堅持把孩子生了下來。就在這個時候,她父親病倒了,需要一筆費用。這對一個工薪階層的家庭來說,無異於雪上加霜。我得知後,給她送去了一筆錢,以解她的燃眉之急。她為了表示感激之情,將她珍藏在娘家的這蝠《雄獅圖》,送給我留作紀念。”
薔薇姑娘問:“您跟她是畫友,還是同事?”
野鶴閒雲說:“當時,我也在沽州畫院工作,跟她處得還算不錯。”
薔薇姑娘說:“那您一定知道她的丈夫叫什麼。”
野鶴閒雲說:“他就是彌勒大叔。”
薔薇姑娘幾乎跳了起來:“什麼?彌勒大叔?她的丈夫是彌勒大叔?照這麼說,娘炮兒是彌勒大叔的兒子?”
野鶴閒雲說道:“這可不好說!雖然聽娘炮兒講,他的母親也畫過一幅《雄獅圖》,但他見到的隻是一張塵封已久的照片。僅憑這張照片,就斷定那是同一蝠油畫,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薔薇姑娘問:“您見過水芙蓉的父母吧?”
野鶴閒雲頗感遺憾地說:“20多年前,僅僅在住院部匆匆見過一麵,如今再相見,恐怕彼此都不認識了。”
薔薇姑娘說:“您手裡有沒有曾跟水芙蓉交往的物證?”
野鶴閒雲說:“隻有你眼前的這幅《雄獅圖》。”
薔薇姑娘舉起手機,拍下了那幅油畫:“老師,讓我來揭開這個謎底吧!”
野鶴閒雲點了點頭:“好,你去調查吧!雖說我跟水芙蓉的父母不熟悉,但他們興許還記得我的名字。假如你真的找到了他們,彆忘了替我問個好。”
告彆了野鶴閒雲,薔薇姑娘一直就在思謀著如何將自己的想法付諸行動。她是一個辦事認真的人,既然想搞清楚一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斷然不會拖泥帶水。第二天,她約上葫蘆頭,掂著兩盒“大八件”糕點,一塊去了娘炮兒的家。但是,薔薇姑娘並沒有把自己的真實意圖,告訴給葫蘆頭。她想,假如彌勒大叔果真是娘炮兒的父親,她不願意沒有得到娘炮兒的允許,就把他的隱私泄露出去。同時,她將要鼓勵娘炮兒去做的事情,必須絕對保密。說來也巧,當他們走到娘炮兒的家門口,剛好碰上老杠頭掂著棋盤邁出家門。他一眼瞧見葫蘆頭,高興的直咧嘴笑。
葫蘆頭問:“老爺子,又要去河邊啊?”
老杠頭說:“你都堵到家門口來了,我還去河邊乾嘛!進屋吧,咱們好好殺一盤。”
薔薇姑娘和葫蘆頭隨著老杠頭進了房間,郝姥姥一邊埋怨不該掂著禮品來,一邊趕忙給兩位客人泡茶。正在小屋裡上電腦的娘炮兒,聽見來了薔薇姑娘,高興得眉飛色舞,一陣風似的奔到了客廳。那邊廂,老杠頭和葫蘆頭已經攤開棋盤,擺上了棋子。隨著老杠頭一聲吆喝,兩個人便飛相的飛相、跳馬的跳馬。
娘炮兒殷勤地問:“薔薇姐姐,你喝白咖啡嗎?”
薔薇姑娘說:“好,來一杯吧!”
娘炮兒手腳麻利地沏了一杯白咖啡,端到了薔薇姑娘的麵前。
薔薇姑娘問:“你家裡那張《雄獅圖》的照片,能拿給我瞧瞧嗎?”
娘炮兒說:“沒問題!”
事情也就那麼湊巧,那天娘炮兒從野鶴閒雲家回來,便翻箱倒櫃地找那張雄獅圖照片。可是搜遍了所有地方,也沒有找到。直到今天上午,姥姥才從壓箱底兒的妝奩裡翻了出來。
娘炮兒把照片遞給了薔薇姑娘:“你是為這個來的?”
薔薇姑娘拿著照片看了又看,隨後打開手機,調出拍下的《雄獅圖》畫麵,反反複複地比對著:“你看,兩蝠《雄獅圖》一模一樣!”
娘炮兒有些疑惑地說:“這麼說,老先生家的《雄獅圖》,的確是我媽媽畫的。”
薔薇姑娘問:“你媽媽是叫水芙蓉嗎?”
娘炮兒愕然地問:“你怎麼知道的?”
薔薇姑娘說:“聽老先生講的。當年,他們曾經是同事,都在沽州畫院供職。”
郝姥姥趕忙走過來插話:“都是陳穀子爛芝麻的事了,還提它乾嘛!”
娘炮兒說:“姥姥,我都二十好幾的人了,總得叫我知道自己的身世吧?”
郝姥姥不滿意地瞅了薔薇姑娘一眼:“好不容易把日子過得平靜了,何苦又來揭瘡疤。”
薔薇姑娘說:“姥姥,您彆誤會,我也是學畫畫的。在老師家裡看到了《雄獅圖》,甭提有多喜歡了,這才知道那是芙蓉阿姨畫的。”
郝姥姥問:“你老師是誰?”
薔薇姑娘說:“野鶴閒雲。”
郝姥姥的眼裡頓時生出感激的神彩:“哦,野鶴閒雲,他是我們的大恩人哪!有20多年沒見了,他還好嗎?”
薔薇姑娘說:“他很好,生話的挺自在。臨來時他囑托我,假如見到的果然是你們二老,讓我替他向你們問好。”
郝姥姥感激地說:“謝謝他啦!當初要不是他幫了我們一把,老扛頭早就不在人世了。”
老杠頭已經沒有心思下棋了,禁不住抬起頭來看著娘炮兒:“難怪你那天回來,到處翻找《雄獅圖》的照片。不是人家薔薇姑娘說出來,我們還不知道是怎麼回子事呢!”說著,又把臉扭向了薔薇姑娘,“不瞞你說,20多年前,我們跟野鶴閒雲隻見過一麵。雖說沒記住他的長相,但是他的名字卻一直印在我們的心裡。”
薔薇姑娘問:“為什麼後來沒有來往了呢?”
老杠頭說道:“他跟阿容是同事,阿容怕他受牽連,遭到那個畜生的報複,所以才沒有再來往。前些年,好不容易把借他的錢湊齊了,他卻離開了沽州畫院,又搬了家。野鶴閒雲是他的藝名,又沒辦法通過公安局查找。現在好了,總算可以找到他啦!”
薔薇姑娘說:“聽我老師說,芙蓉阿姨還畫過一幅《出水芙蓉》,而且拿了全國大獎。”
郝姥姥歎了一口氣:“就是因為那幅畫,讓阿容大禍臨頭的呀!”
老杠頭說:“不,其實災難早就發生了,《出水芙蓉》僅僅是個導火索。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讓阿容嫁給那個畜生。瞧他長得人模狗樣,卻是個狼心狗肺的卑劣小人。滿嘴的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就這麼個狗東西,竟然會步步高升,官越做越大。而我家阿容,卻被逼得走上了絕路。”
郝姥姥抹了一把眼淚:“這都是命啊!”
老杠頭氣得瞪起了眼珠子:“嘛命!她是被那個畜生活活折磨死的!為了繼續往上爬,他竟然逼著阿容去給當官的陪夜。這個挨千刀的,我恨不得一口一口地咬死他!”
郝姥姥終於泣不成聲了,嗓音在微微地顫抖著:“阿容的生話一落千丈,本來就已經吃不消了。生下孩子以後,得了產後抑鬱症。再加上老杠頭大病一場,生話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偏偏就在這個節骨眼兒,那個畜生又尋上門來。為了裝點他的新婚客廳,向阿容討要《雄獅圖》。阿容的精神徹底崩潰了,最後選擇了以死相拚。”
娘炮兒突然歇斯底裡地吼叫起來:“他是誰?我要殺了他,給媽媽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