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沽水畔 棋逢對手 這天……(1 / 1)

銘門歪傳 寒塘瘦石 3480 字 11個月前

這天星期日,葫蘆頭像往常一樣坐在電腦前,又是跟帖又是點讚,忙得不亦樂乎。秋水悄悄走過來,冷不丁拔掉了電腦的電源插銷,急得葫蘆頭直叫喚。

秋水生氣地說:“成天價跟電腦熬膘,就不怕憋出病來?”

葫蘆頭說:“眼瞅著兒子就要領結婚證了,到時候房子下不來,怎麼結婚呀?”

秋水說:“甭跟我扯那個!難得碰上這麼好的天氣,到河邊遛達遛達去!”

葫蘆頭說:“我哪有心思去河邊遛達。”

秋水瞪起了眼睛:“你去不去?惹急了,我把電閘拉了。”

葫蘆頭擰不過老婆,隻得係上易拉得領帶,扣上卷邊小禮帽,又對著鏡子捋了捋小黑胡,然後走出了家門。自從丟了漁具,他再也沒釣過魚。眼看著來到了沽水河邊,望著平靜的河水,就覺得手又癢癢起來了。突然間響起的刺耳刹車聲,把個葫蘆頭嚇得往後一蹦,又下意識地彈了回來。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個大胖子騎著輕便電動摩托車上了便道。

大胖子一瞪眼:“找死呀!”

葫蘆頭眨巴眨巴眼睛,一時被那個大胖子罵懵了。其實,那家夥也覺得自己理虧,便騎著電動摩托車趕緊走了。驀然間,葫蘆頭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引車塞象眼,炮在後相從。一馬換二象,其勢必英雄!……車借馬力巧爭先,出奇致勝殺手鐧。----將!”葫蘆頭遁著聲音放眼望去,隻見近水平台的樹蔭下,一個老頭兒坐在小馬紮上,叭噠著小旱煙袋,正聚精會神地下著象棋。而他的對麵也擺著一把小馬紮,卻沒有人坐。

葫蘆頭挺好奇,便信步走了過去:“老爺子,跟誰下棋呐?”

老頭兒頭也不抬地說:“自個跟自個唄!”

葫蘆頭覺得老頭兒怪可憐的,便往他的對麵一坐:“老爺子,我陪你殺一盤!”

老頭兒見有人跟自己下棋,當然挺高興:“嗬嗬,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我讓你半壁河山,撤去一掛車、馬、炮!”

葫蘆頭說:“厲害,厲害,我要暈菜了!”

老頭兒哈哈大笑:“這還沒下就草雞啦?”

葫蘆頭說:“你老彆逼我抓狂!沒兩把刷子,我也不敢跟你老叫板。你一個子兒也彆讓,看我能不能拿下諾曼底?”

老頭兒沒聽懂:“嘛叫‘挪床底’?”

葫蘆頭懶得解釋:“沒嘛!沒嘛!老爺子,怎麼稱呼?”

老頭兒說道:“他們都說我認死理兒、愛抬杠。一股道走到黑,八匹犟驢也甭想拉回來。你呀,也隨他們叫我‘老杠頭’吧!你叫嘛呀?”

葫蘆頭把禮帽往下壓了壓:“----葫蘆頭!”

老扛頭嗬嗬一笑:“葫蘆頭?瞧你哪一點像葫蘆頭呀?”

葫蘆頭說:“不過是個名字,還非要像嘛才叫嘛?”

老扛頭說:“嘿嘿,諒你也不知道!葫蘆頭是西安流傳了千年的傳統特色小吃,基本原料是豬大腸和豬肚。因為豬大腸油脂厚,形狀像葫蘆,所以才叫葫蘆頭。你回家照照鏡子,瞧瞧你自己這副尊容,瘦巴巴的,像豬大腸嗎?”

葫蘆頭笑了:“老爺子,照你這一說,我還把葫蘆頭的名字給糟蹋了,要不換一個?”

老扛頭也忍不住笑了:“你還是叫葫蘆頭吧,這名字挺耐人兒的,好記!”

說話間,兩人擺好棋子,便不慌不忙地下了起來。不大一會兒工夫,葫蘆頭和老杠頭就殺得難分難解。這時候,遠遠地走來一個人,好似風擺荷葉似的,轉瞬間就到了跟前。葫蘆頭抬頭一看,原來是娘炮兒。

老杠頭兩眼盯著棋盤,連頭也不抬:“我又忘吃降壓藥啦?”

娘炮兒說:“姥姥讓我來問問,您在河邊蹲夠了沒有?”

老杠頭說:“這個死老婆子!我躲到哪兒,她追到哪兒,一點自由也不給。打年輕那會兒她就這麼霸道,如今還是惡習不改。”說著,把臉扭向葫蘆頭,“其實,我那個死老婆子也沒嘛大毛病,就是欠抽。”

說來也就那麼巧,禿瓢老四不知犯了哪根神經,也來河邊遛達。遠遠地瞧見葫蘆頭在跟一個老頭兒下棋,便湊了過來。

娘炮兒喊了起來:“喲!這不是禿叔嗎?”

葫蘆頭瞪了禿瓢老四一眼:“怎麼哪兒都有你呀?”

禿瓢老四嘿嘿一笑:“有我那就對了,沒我多不熱鬨。下棋,下棋,你們倆該誰走啦?”

說著,禿瓢老四便一屁股坐了下來。娘炮兒也在禿瓢老四的對麵,盤腿席地而坐。老杠頭叭噠幾口小旱煙袋,拿起棋子穩穩地走了一步。葫蘆頭坐在那裡,兩隻眼珠子盯著棋盤不停地轉來轉去。

禿瓢老四見葫蘆頭半天不動棋子,急得腦門兒直冒汗珠子:“哥哥,你可真叫人起急,怎麼還不出手哇?”

葫蘆頭說:“急嘛!”

禿瓢老四把頭扭向了老杠頭:“我說老爺子,跟個慢極下棋,你老也真沉得住氣啊!”

娘炮兒說:“嗨,我姥爺也是個慢極!三天三夜走一步棋,他也不帶著急的。”

葫蘆頭總算挪動了一步棋子,禿瓢老四如釋重負地喘了一口大氣。那廂邊老杠頭抓起一顆棋子,猶豫來猶豫去,也沒把棋子擺上位置。

禿瓢老四一把從老杠頭手裡奪過棋子,砰地拍在了棋盤上:“老爺子,這是一步險招兒,看他怎麼走?”

老杠頭心裡頭挺不情願,但瞅見位置確實擺得不錯,也就默許了。

禿瓢老四見葫蘆頭瞅著棋盤愁眉緊鎖,便得意地哼唱著:提起了宋老三,兩口子賣大煙,一輩子無有兒,生了一個女嬋娟呐……。他見葫蘆頭還不走棋子,忍不住又幫開了忙。

葫蘆頭一巴掌拍在禿瓢老四的手背上:“放下放下!你下還是我下?”

老杠頭也不樂意了:“你跟這兒搗嘛亂!”

禿瓢老四把棋子叭地往棋盤上一摔,氣哼哼地站了起來:“一對兒臭棋簍子!”

老杠頭瞪起了眼珠子:“你罵誰呐?”

禿瓢老四說:“我罵那個不會下棋的,恁麼著吧你?”

老杠頭說:“你腦袋瓜讓驢踢了,跟這兒撒野來啦!”

葫蘆頭說:“老爺子,甭跟他一般見識,咱下咱的。”

老杠頭氣咻咻地嘟囔著:“你說這是哪兒的事兒,好端端的來了這麼個二愣子!”

禿瓢老四說:“嘛玩意兒,我二愣子?我說老爺子,玩象棋也得有個門道兒不是?開局有定式,中局有戰術,殘局有棋型。你們瞧瞧這棋局,跟豬拱食兒似的!”

葫蘆頭說:“你是存心找茬兒是不是?你說,我們爺倆跟這兒下棋,礙著你嘛啦?”

禿瓢老四說:“我就不許支個招兒?”

老杠頭說:“觀棋不語真君子,哪個請你費神支招兒啦?”

禿瓢老四說:“老爺子,你還彆不知好歹。我剛才要是不支嘴兒,你早死啦!”

老杠頭最怕聽“死”這個字,頓時氣得直哆嗦:“你……你……你敢咒我死!我今天跟你沒完!走,找派所說理去!”說著,撲上去一把拽住禿瓢老四,拖著他就要走。

禿瓢老四活像一頭憨牛,任憑老杠頭怎樣生拉硬拽,他就像定住了似的紋絲不動。

葫蘆頭趕忙上前勸說著老杠頭:“快鬆手!快鬆手!老爺子,你瞅他跟頭蠻牛似的,彆把你老人家閃個跟頭!”說著,又衝娘炮兒喊,“快把棋盤收了,咱們送你姥爺回家!”

葫蘆頭好不容易扯開了老杠頭,攙扶著他離開了親水平台。娘炮兒連忙將棋盤拾掇起來,掂起了兩個小馬紮,追著他們走去。

老杠頭的家,就在沽水河邊的龍津小區,過了馬路,走不多遠也就到了。一路上,老杠頭仍然氣呼呼地罵著禿瓢老四。直到進了家門,那火氣也沒落下來。老杠頭的老伴郝姥姥是個念佛吃齋的人,生得慈眉善目,一副菩薩相。這會兒見老杠頭氣成了那個樣兒,就知道一準又是跟誰杠上了。

郝姥姥說:“喲!這是誰跟我們老古董掐起來啦?”

葫蘆頭連忙解釋:“都是我不好,跟老爺子下棋時,招來個碎嘴子。”

郝姥姥說:“嘖嘖,就為下個棋兒,三天兩頭跟人家杠。這小區裡凡愛下棋的主兒,一見他掂著棋盤下樓,就都躲得遠遠的。想不到去了沽水河邊,還是這麼個熊樣子。你說,有這抬杠的工夫,去掃聽掃聽銘門銀座的消息,不比嘛都強?”

娘炮兒說:“姥爺,昨天你不是還鬨著要見見《銘門之夢》的群主嗎?如今他就在你跟前,有什麼話就跟他說吧!”

老杠兒眯縫著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著葫蘆頭:“你就是群主?”

葫蘆頭說:“老爺子,我當群主也是瞎乾,一點經驗也沒有,摸著石頭過河吧!”

老杠頭說:“我大孫子是個電腦高手,你給他在群裡安排個活兒吧!叫他多接觸接觸社會,多明白明白事理兒,說不定跟群裡哪個姑娘碰對眼兒了,也了了我一樁心事。”

娘炮兒脹紅了臉:“姥爺,你討厭死啦!”

老杠頭嗬嗬地笑了:“還不好意思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