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棉花糖 憤然受辱 這天下……(1 / 1)

銘門歪傳 寒塘瘦石 5391 字 11個月前

這天下午,禿瓢老四蹬著板兒車剛進香雲小區,遠遠地瞅見棉花糖朝三號樓走去,便把板兒車放回家門口,大步流星地直奔葫蘆頭家。他摁響了門鈴,房門一下子打開了,門口出現了薔薇姑娘。禿瓢老四顯得挺尷尬,嘿嘿地笑著,從薔薇姑娘的身邊擠了過去。他走進客廳,一眼就瞧見棉花糖坐在茶幾前,正幫著葫蘆頭的老婆----秋水,在給生豬蹄剔毛。說起秋水,那可是個住家過日子的賢妻良母,街坊四鄰沒有不誇讚的。她從不塗脂抹粉,也不追星趕時髦。唯一的娛樂消遣,就是晚上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劇。

禿瓢老四問:“葫蘆頭呢?”

秋水剔著豬蹄兒,說:“在廚房蒸饅頭呢!他嫌買的饅頭不香,硬要自己蒸。老四,你隨便坐吧!晚上紅燒豬蹄兒,跟葫蘆頭喝兩盅吧!”

禿瓢老四嘿嘿一笑:“我這人就是有口福,去誰家都能趕上吃香喝辣的。”

薔薇姑娘說:“啃個豬蹄兒就能高興成這樣兒,這要是給個豬頭,還不得蹦到房頂撒歡兒啊!”

棉花糖吃吃地直笑:“他呀,隻管嘴上肉囊囊,不管身上郎當當。多冷多熱,都是那身黑不溜秋的褲褂兒。一雙雲頭黑靸鞋,不磨出大腳豆,都不待換的。”

一句話,把秋水和薔薇姑娘都給逗笑了。

禿瓢老四自我解嘲地說:“難怪棉花糖不愛搭理我,原來是嫌我邋遢啊!好啊,趕明兒我也去大胡同買一身洋服,係個易拉得領帶,扣個卷邊小禮帽兒,也裝你媽一回文化人。”

葫蘆頭從廚房裡走了出來:“這是在編派我吧?”

薔薇姑娘從小手提包裡取出幾張打滿字的紙,遞向葫蘆頭:“大叔……”

葫蘆頭連忙截住了薔薇姑娘的話頭兒:“葫蘆哥,葫蘆哥,叫大叔我腦袋瓜暈!”

薔薇姑娘說:“好吧,葫蘆大哥!這份訴求書,請我老師修改過了,他讓你看看還有哪些地方需要補充?”

葫蘆頭說:“你們都是大知識分子,滿腹經綸。我一個白丁,能挑出嘛毛病。”

秋水說:“當初買銘門銀座的房子,我就不讚成,可你像中了邪似的非買不可。那會兒你要是聽我的,這會兒早住上新房子了,還用得著廢這個勁兒?”

禿瓢老四說:“嫂子,彆說那沒用的,買銘門銀座有嘛錯兒?”

葫蘆頭說:“你們不知道,她每天眼睛一睜就是這出戲,煩也煩死了。當初咱不是圖銘門銀座地點好、小戶型、價格便宜嗎?我要是知道趙驢子會出事兒,哪個王八蛋買他的房子!”

棉花糖噗哧笑了:“得!買趙驢子房的,都成王八蛋了。”

禿瓢老四說:“棉花糖,甭聽葫蘆頭的,他那叫打擊一大片。我買的房號跟你緊挨著,鑿個牆洞就是一家人。”

棉花糖搶白著:“誰跟你是一家人!”

薔薇姑娘說道:“瞧這個亂勁兒的!銘門銀座房子買也就買了,沒賣後悔藥的。活躍活躍氣氛吧,免得再杠起來。”說著,從牆上摘下胡琴,遞到了葫蘆頭手裡,“葫蘆大哥,你活動活動手腕兒,咱們來段《紅娘》----‘叫張生’。”

葫蘆頭順從地接過胡琴,隨手把一塊白布搭在腿上,“哩哏隆哏”的試著琴弦。

棉花糖使壞地說:“沒個張生,你唱著多沒勁兒,叫禿哥給搭一下吧!”

薔薇姑娘綽起茶盤,衝禿瓢老四一招手:“來,禿哥!”

禿瓢老四明知道棉花糖有意耍他,卻心甘情願地讓她取樂。他蹲在薔薇姑娘的茶盤下,衝大家做著鬼臉兒,把個棉花糖逗得用手帕捂著嘴,笑得特開心。此時,葫蘆頭搖頭晃腦,拉起了西皮流水過門。薔薇姑娘自小喜愛京劇,本工花旦。隻見她隨著琴聲扭動腰肢,載歌載舞。禿瓢老四蹲在茶盤下,緊跟著薔薇姑娘笨拙地邁著蹲步。

薔薇姑娘唱著:叫張生隱藏在棋盤之下,我步步行來你步步爬。放大膽忍氣吞聲……

禿瓢老四本就人高馬大像頭狗熊,此刻蹲身縱步地跟著薔薇姑娘轉,如何吃得消?薔薇姑娘剛唱到興頭上,隻見禿瓢老四咕咚一聲,一個屁股蹲兒撴在了地上,那汗也刷地下來了。

薔薇姑娘用蘭花指點著禿瓢老四,故意操著京白的腔調:“你呀你呀,就是狗肉不上席!給你個巴結鶯鶯的機會,你都不跟趟兒。罷啦,害你的相思病去吧!”

話音一落,大家都笑了起來。

猛可裡,傳來了砰砰砰的拍門聲。秋水趕忙奔過去,剛把房門打開,就見一個男人渾身帶著酒氣,一頭拱開秋水直往屋裡衝。秋水鬨了個趔趄,還沒容她站穩,便見那個男人氣勢洶洶地幾步奔到棉花糖跟前,一把薅住她的頭發就往屋外拖。禿瓢老四見狀,一下子蹦了起來,劈手揪住那個男人的後衣領,把他摔在了地板上。葫蘆頭早認出那人是棉花糖的丈夫----墨鬥魚,由不得十分惱火。墨鬥魚的個頭不高,白裡透青的臉上戴著一副秀郎架眼鏡。彆看平日斯斯文文,凶起來跟頭餓狼似的。

葫蘆頭憤憤地喝斥著:“墨鬥魚,你瘋啦?”

墨鬥魚歇斯底裡地叫著:“你問她!你問她!你問她我為嘛瘋啦?”

棉花糖氣得臉色發青,嘴唇直哆嗦:“銘……銘門銀座停建,是我的錯嗎?你逼著我去退……退房,人家能給我退嗎?我跟大家去維權,那……那是到大街上浪嗎?”

葫蘆頭說:“墨鬥魚,銘門銀座出了事兒,不見你出來維權,卻拿媳婦兒撒氣,你還算個爺兒們嗎?”

墨鬥魚說:“葫蘆頭,你甭充好人兒。我媳婦兒三天兩頭往你家跑,搞得嘛名堂!”

禿瓢老四瞪起了眼睛:“甭說你老婆經常來,我們也經常來。除了商量維權的事兒,還能搞嘛名堂?你闖進彆人家耍橫,活膩歪了是不是?”

墨鬥魚說:“我管我媳婦兒,礙你嘛事啦?”

秋水說:“墨鬥魚,你在我家當著這麼多人,上來就薅棉花糖的頭發,像話嗎?漫說棉花糖沒做錯嘛事兒,就是做錯了嘛,你也不能這麼耍渾呐?”

棉花糖終於忍不住流下了眼淚:“你說,誰樂意銘門銀座出事兒?好好的樓房不蓋了,誰心裡不是火燒火燎的?你墨鬥魚有本事,找彌勒大叔鬨去,老跟我較勁乾嘛!我……我但凡有個歇腳的地方,早就躲開你了,何苦受這份罪!”

薔薇姑娘氣得不行:“糖姐,你要是沒有什麼拖累,搬到我那兒去,愛住多久就住多久。又不缺胳膊少腿兒,乾嘛受他的氣呀!”

墨鬥魚說:“你這不是挑撥離間嗎?”

薔薇姑娘說:“我還想挑你們離婚呐!”

禿瓢老四喊道:“對,離婚!三條腿的□□沒有,兩條腿的男人有的是。找這麼個狗爛兒當老公,活你媽受罪。棉花糖,跟他離!”

墨鬥魚說:“有你們這樣的嗎?寧拆十座廟,不破一門親。我剛才進屋是有些衝動,那也不該鼓搗我們離呀?大嫂,借你家一把櫳子,給我們棉花糖梳梳頭。”

棉花糖說:“用不著你假惺惺的!成天價為些雞毛蒜皮的事兒,沒黑沒白的鬨,我早跟你過夠啦!整天拍著胸脯說你是什麼大丈夫,你連個小男人都不是!”

墨鬥魚嚷嚷起來:“說得嘛!說得嘛呀!我你媽怎麼小男人啦?我你媽怎麼小男人啦?”

棉花糖氣咻咻地說:“我買件漂亮衣裳,你說我想勾引野男人。買個化妝品,你說我要去跟情人約會。無意瞥哪個男人一眼,你說我是飛眼兒吊棒槌。這不是小男人,這是嘛?”

墨鬥魚臉脹得通紅:“這……這……”

禿瓢老四說:“我說爺兒們,椽兒亮點兒,離了算啦!人家不願意跟你過了,你還死乞白賴地纏著人家乾嗎?”

墨鬥魚氣呼呼地指著禿瓢老四:“你是她嘛人!我們兩口子的事兒,有你的嘛呀?這半天就你嚷嚷的凶。棉花糖跟我離了,有你嘛好處?”

這一問,倒把個禿瓢老四給問住了。要說他沒有私心,那是假的。要說他盼著棉花糖把婚離了,跟他一起過,那也是冤枉他。禿瓢老四最見不得男人欺負老婆,逮誰叫他碰上了,他也是嚷嚷著叫人家離。有一回在大馬路上,他遇見一個男人打老婆,一時氣不憤,衝上去就把那個男人揍了一頓。結果可倒好,那個女人見丈夫被打得鼻青臉腫,反罵他狗拿耗子多管閒事,還歸到了派出所。警察一審,哭笑不得,好說歹說,叫他們私了了。

葫蘆頭說:“墨鬥魚,你是個推銷員,腦袋瓜轉得比誰都快。在客戶跟前人模狗樣的,怎麼這會兒倒像個殺豬的。你趟上棉花糖這樣的媳婦兒,那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份。愛還愛不過來,怎麼舍得又罵又打?我看你是叫倒黴鬼催的!”

墨鬥魚順坡下驢地說:“大哥,你說得忒對啦!昨晚上,夢見蓋了半截的銘門銀座塌了,又被一條瘋狗滿大街追著咬,倒黴透啦!”

薔薇姑娘說:“你甭糊弄人!就做了那麼一個破夢,火沒處撒,進門就薅人家頭發?”

墨鬥魚說道:“姐姐,葫蘆大哥不是說了嘛,我那是叫倒黴鬼催的。”說著,給棉花糖鞠了一躬,“媳婦兒,咱們是打死一堆,臭死一塊。咱們是前世的冤家,今世的夫妻。咱們是……”

棉花糖忽地站起來:“彆丟人現眼了,回家!”說完,抓起手提包徑自走了。

墨鬥魚向秋水、葫蘆頭和薔薇姑娘,點點頭、彎彎腰,理也不理禿瓢老四,追著棉花糖走出了房間。

禿瓢老四說:“這是怎麼說的,就這麼走啦?”

秋水說:“倆人這會兒回家,止不定又得鬨成嘛奶奶樣兒。”

葫蘆頭說道:“人家畢竟是兩口子,咱們能怎麼著?唉,男怕乾錯行,女怕嫁錯郎。棉花糖的孩子都成家了,還真叫他們離呀?晚傍晌兒抓空去瞅瞅,估摸著沒事兒!你們聊著,我做豬蹄兒去。”

說著,葫蘆頭抬腿進了廚房。在他們家裡,秋水充其量不過是個打荷、配菜的,掌勺的師傅是葫蘆頭。在親朋好友中間,他的廚藝也是出了名的,不但味道好,賣相也漂亮。他並沒有上過烹飪學校,也從不看有關烹飪的書籍,靠得就是感覺,就是那麼一股子靈氣兒。

當廚房裡飄出了肉香味兒,秋水、薔薇姑娘和禿瓢老四忙著搬桌子、擺椅子。工夫不大,一桌以紅燒豬手為主菜的晚餐,饒有興致地開始了。葫蘆頭、秋水和薔薇姑娘吃豬手很講究,隻用一雙筷子,並不曾沾過手。唯獨禿瓢老四那副樣子,真是在名副其實的啃豬蹄兒,滿手滿嘴都是油光閃閃的。幾個人喝白酒的喝白酒,飲香檳的飲香檳,其樂融融。遺憾的是,棉花糖跟著忙了半天,卻沒能嘗上一口有著美容功效的紅燒豬手。

葫蘆頭說:“秋水,給棉花糖留幾塊豬蹄兒,彆叫人家白忙乎一場。”

薔薇姑娘說:“嫂子早就給糖姐留出來了。”

秋水打趣地說:“他關心棉花糖,比對我還上心。哪一天我要是走了,你就把她娶回家吧!”

葫蘆頭急赤白臉地嚷嚷著:“說得嘛呀!說得嘛呀!好端端的說這個乾嘛呀!你要是怕我跟棉花糖好,打今兒個起,我再不搭理她就是啦!”

禿瓢老四拍著巴掌嘿嘿直笑:“介你媽恁麼說的!你葫蘆頭要是能說到做到,我天天請你吃18個褶兒的包子!”

秋水說道:“你甭跟著起哄架秧子,一句玩笑話,還當了真啦!誰家爺兒們有花心,我家葫蘆頭也不會有。棉花糖是個苦妹子,關心關心她,還不是應當的嗎?葫蘆頭真要是對棉花糖不理不睬,打我這兒就不會答應!”

薔薇姑娘笑著說:“嫂子的心真寬,倒給我,不拿醋瓶子砸他才怪!”

葫蘆頭說:“說起醋瓶子,我倒想起了《維權大本營》的群主泡泡,聽說她對咱們的《銘門之夢》意見挺大。有網友說,她那是醋性大發,怕彆人搶了她的風頭。”

薔薇姑娘說道:“咱們不了解泡泡的品性。不過聽渾不吝說,泡泡和她的哼哈二將已經有了布局,打算吃掉咱們的《銘門之夢》。”

秋水說:“還有這麼霸道的?”

禿瓢老四說:“我你媽還不信了!叫他們來吃個試試,我不拍死她!”

葫蘆頭說:“你生那個氣乾嘛!誰當了維權領袖,還能多分上一間房子?”

禿瓢老四說:“這個泡泡,到底是個嘛鳥兒?”

葫蘆頭說:“那天棉花糖跟我說,泡泡是個咖啡婊。”

秋水說:“嘛叫咖啡婊?”

薔薇姑娘說道:“這種類型的人呀,外表溫馨,內裡腹黑,善於用小資掩飾虛榮。喜歡被人欣賞,被人恭維,常常周旋於優質男人之間。那些極力親近她的人,把她當做一杯芳香的美酒,至於味道是甜是苦,就隻有那位爺自己知道了。”

葫蘆頭說:“咱們也得承認,泡泡在業主當中影響力確實挺大,都在跟著她走。要緊的倒是得弄清她的底細,隻要不是變色龍,就叫她去出風頭吧!”

薔薇姑娘說:“既然糖姐知道泡泡的底細,你去打聽打聽不就結啦!”

禿瓢老四說:“薔薇妹子,你這不是攛掇葫蘆頭去犯錯誤嗎?”

秋水說:“你也用不著瞎操心!待會兒我跟葫蘆頭一塊去,看你還說嘛!”

禿瓢老四嘿嘿地笑著:“有你跟著,那我就放心啦!”

薔薇姑娘說:“我怎麼聽著那麼彆扭,糖姐是禿哥嘛人,生怕被誰搶走了似的。”

禿瓢老四叫喚起來:“薔薇妹子,又拿我打鑔是不是?”

秋水說:“你快打住吧!不怪人家薔薇妹子,你老把棉花糖掛在嘴邊兒,倒給誰也得多想。快喝你的酒,啃你的豬蹄兒吧!”

薔薇姑娘笑著:“酒可以多喝,豬蹄兒可不能多吃。你多啃一塊,糖姐就少吃一口。”

禿瓢老四信手抓起一塊豬蹄兒,就要往薔薇姑娘的嘴裡塞:“我就不信豬蹄兒堵不住你的嘴!”

薔薇姑娘笑著叫著,躲到秋水身後去了。葫蘆頭給自己斟了一盅酒,一口悶了下去,卻沒有啃豬手。他打心眼兒裡還真的想給棉花糖多帶一塊豬蹄兒,隻是沒敢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