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若凡和朱槿菲草率地用過午餐，節目再次開拍，還剩下最後一個舞台，男女混選的創作組。

一共有12個人的巨無霸組，征用了基地裡最大的一個排練室——之前是舞台劇的階梯教室。因為人多調度複雜，節目組臨時出了一點小狀況，喬若凡和朱槿菲重新帶好麥步入其中，先被領到一旁的導師候場區休息。

另兩位導師，簡誠和另一位名叫Ryan的舞蹈導師已經坐在那裡。

原來男女混選的舞台，導師也是男女一起，嗯，合情合理……

喬若凡心裡有鬼，強自鎮定，目不斜視，隻管看著自己的腳尖移動。跟著朱槿菲草草打了招呼，便在另兩位後麵的位置上坐下。因為是階梯教室，所以她們的座位比前麵高一些，喬若凡可以不留痕跡地打量著前排。

簡誠端正地坐著，手裡壓著薄薄的台本，剛才用筆在上麵寫畫著什麼，現在筆尖停在其中一行。妝造隻是從之前的舞台妝簡單改過，黑發微卷，用發膠固定在腦後，從喬若凡的位置，可以看見他優越的額頭和鼻梁，她第一次注意到，他原來額頭上有個美人尖，和紅姐的如出一轍……

他換了一件類似唐裝的黑色錦綢外套，她剛才一瞥眼就看到了，扣子直扣到喉結下方，低調華麗的麵料上似乎貼膚沾上了不久之前的亮粉，讓人很想幫他拂去……他好像很適合這種東方氣質的衣物，不管是唐裝，還是和服……呃，打住！

喬若凡在思緒全然脫韁之前，靠著椅背，閉上眼假寐。

朱槿菲從一旁湊過來：“你困了啊？”

喬若凡敷衍道：“嗯。”

朱槿菲的聲音不大不小：“是不是剛才吃多了，發飯暈呢？”

喬若凡：“……”

她沒有啊！

她也不想讓簡誠誤以為她有！

正想反駁，然而朱槿菲已經很自然地轉開了話題，喬若凡閉著眼，感官卻十分靈敏，因為前座每一個細小的聲音噤若寒蟬。

“你昨晚幾點睡的？”

“……”

昨晚，她……

喬若凡因為簡單一句話被擊穿底線，關鍵前麵還坐著……祖宗，她不裝睡了還不行嗎！索性睜開眼睛。

——猝不及防正對上斜對麵轉過來，此時正注視著她的一對黑眸。

像極了西雅圖某個下著春雨的晚上……她睜開眼睛，看到他在。

好像沒辦法繼續裝睡了。

簡誠突然從前座站起身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的眼裡有著微不可察的笑意，極其自然地將一個東西遞給喬若凡，後者想也不想，絲滑接過。

目睹這一切剩下兩人，Ryan和朱槿菲都愣住。

喬若凡手裡拿著簡誠的手機，不明所以：“……”

簡誠這才笑著解釋：“今天我第一天來，沒來得及跟幾位好好打個招呼。正好我也困了，請大家喝東西，好嗎？”

他的目光仍然落到喬若凡身上，喬若凡低頭又看了眼手機，呆呆的：“好。”

朱槿菲很是捧場，嗬嗬笑：“那謝謝簡老師。”

Ryan也跟著道。

簡誠請喝飲料，在場包括工作人員，人人有份。

Ryan恍然大悟：“Ruby老師先點。”

朱槿菲略帶酸氣，對喬若凡道：“對哦，簡老師是你的粉絲。我老忘。”

喬若凡輕咳一聲，在朱瑾菲湊過來之前，迅速把手機還給簡誠。

“你點什麼了？”朱槿菲隨口問，一點不疑心手機上麵是外賣軟件，主動點餐，“我不困，中午沒吃飽，我要熱巧克力，謝啦！”

Ryan見狀道：“我和Sapphire老師一樣。”

喬若凡敷衍道：“點了點了。”

簡誠接過手機，碰到她的手指，喬若凡感覺今天已經喝了太多咖啡，心跳失速，幾乎要從嘴巴裡跳出來。表麵上，她不苟言笑，惜字如金：“我和你一樣。”

她說完便低下頭，下意識拿出自己的手機。

幸而沒有人在意這其中一些不合理之處。

簡誠輕輕笑著應下，這才點開點單頁麵。

喬若凡則看見自己的手機屏幕上，上午的一條信息還留在聊天框裡，果然沒有發送成功。

因此，剛剛簡誠又問了一遍。

當著其他人的麵，他遞給喬若凡的手機上其實隻有一句秘密的話，兩個人像是課上偷偷傳遞紙條的小學生。

——“節目錄完一起走好嗎？”

他很開心親耳聽見她的回答。

*

創作組由節目組提供指導，從歌曲、舞蹈、物料到舞台，全部由成員創作。節目組這次大膽觸碰了當下最為火爆而敏感的主題：AI與偶像的結合。歌曲名叫《AI-ways' Love》的一首電子舞曲。

為此，節目重金聘請了成熟的技術團隊，還有獨立的配套舞台團隊。其中的舞台總監——說起來還是喬若凡和朱槿菲的熟人——曾經的4D舞蹈老師，來自韓國的吳秀英。這節目組玩情懷殺一直可以的。

吳秀英是極其資深的舞蹈老師，見證了韓國造星工業的一代輝煌，今年已經快有50歲了。在長年嚴苛的飲食和鍛煉下，身材保持的幾乎看不出年齡感，舉手投足間活力十足。

仍舊是開拍前的off-record時間，吳秀英抽空來看曾經的學生們，聽說了這個消息，喬若凡和朱槿菲趕緊起立恭迎，人已經到了近前。

吳秀英身邊還有個修長的身影一同走近……待看清是誰的喬若凡眼前一黑。

怎麼又是李燮？

朱槿菲顯然也在意料之外，回過神來的第一時間，轉頭看了喬若凡一眼。

喬若凡表情不顯，心裡翻江倒海，事態逐漸超出她的掌控的感覺，很不好。

李燮穿著簡單的休閒衣服，並不是參演來的，跟在吳秀英身邊，目光幾次從喬若凡身上掃過。他這次以私人名義探班，越過了節目組，以至於喬若凡和朱槿菲都沒有接到通知。

“秀英老師nim！”

“Ruby，Sapphire。好久不見，”吳秀英笑的十分親切，“轉眼你們都是導師了，咱們平級，不嫌我這個阿俊麻的話，叫我‘歐尼’就行。”

喬若凡和朱槿菲從善如流：“秀英歐尼！”

幾人用韓語寒暄幾句。

吳秀英入鄉隨俗，切換中文，對身邊李燮取笑喬若凡突出的韓語口音：“Ruby是太久不說外國話了吧，怎麼聽著有股方言味？”

“……”

李燮彎眼笑笑：“怒那，我說不好，你知道我家其實是釜山人。”

他的言外之意是喬若凡的口音就是被他帶偏的。

不過吳秀英壓根不知曉李燮、喬若凡、朱槿菲三人之間的八卦，印象還停留在十幾年前的小練習生階段，聽了這話，理所當然地理解成了另一種意思：“哎呀，Leo你就彆秀存在感啦！”

“……”

在場幾人的表情都十分精彩。

吳秀英絲毫不察，甚至對剩下兩人介紹，“這位是Leo，還記得他嗎？——Sapphire，你的‘Leo歐巴！’”

朱槿菲十分尷尬：“嗯，嗯！”

喬若凡不忍直視地掩麵。

配合吳秀英的“引見”，李燮先朝朱槿菲伸出手，一本正經的樣子有點好笑。

朱槿菲大腦一片空白地伸出手去相握……其實這個人昨天晚上在她家吃炸雞！魔幻，實在是太魔幻了。

李燮緊接著轉向喬若凡，喬若凡像在神遊。

“Ruby？”他胸中憋著一口氣，臉上強裝的好久不見的微笑幾乎有點發疼。

他迫切希望她能抬起頭，看他一眼就好……

那一聲呼喚讓喬若凡回過神來，她果真抬起頭來，配合地伸出手，鎮定地與他相握。他又覺得……好像還很不夠。

她看著他，像他期待的那樣。兩人的手碰觸，又分開了。像兩個有禮有節，萍水相逢的成年人那樣，仿佛過去的十幾年毫無交集，吳秀英的印象是唯一真實的佐證，那樣。李燮突然有一種感覺，她離他更遠了。

“你好，我是簡誠。”另一隻修長有力的手從旁伸來，半空中的小臂微微繃緊。“好久不見。”

簡誠與李燮四目相對。

一旁的吳秀英有點驚喜：“簡老師！”

“這位是Leo Lee，李燮，音樂製作人。”

她轉頭對李燮介紹，興奮的臉上微微發紅：“簡老師，亞洲影帝，不用我多介紹吧？——我超級愛看他的電影！”

隻敢對著李燮表達對簡誠的喜愛，看來是真的影迷。

李燮扯了扯嘴角，並不接茬，硬邦邦拋出一句：“……沒看過。”

吳秀英壓根不在意，對著簡誠差點破音：“請給我簽名！”

誰都沒有想到簡誠會橫插一腳，原本故人相見的場麵愈發壯觀。一旁的Ryan暈頭轉向，被簡誠帶著也被迫加入了這場社交。

知曉部分內情的朱槿菲緊張而興奮地咬起指甲，一隻手拉著喬若凡，差點給後者掐的叫出聲來。

簡誠和喬若凡！

誰敢相信，就在此時之前，她對於簡誠和喬若凡隻是粉絲和偶像關係還深信不疑，她理所應當以為他們的緋聞是假的！——但怎麼不能是真的？直到目睹李燮和簡誠的會麵，朱槿菲突然福至心靈，他們握手，然後又分開，李燮臉上一派疏離的冷漠，琥珀色的瞳孔裡滿是敵意，簡誠看起來溫和有禮，深黑的眼中也似乎暗藏機鋒。

一種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這兩人之間必不簡單，至於原因……是喬若凡！她興奮地仿佛親眼看著一場八點檔電視劇。

如果換了主角是她自己，她恐怕還不能這樣坦然地坐壁上觀。哦，她憐憫的一眼給到身旁——說是可憐，又或許是幸福嗎……喬若凡！

喬若凡坐立難安，如果不是位置在最裡麵，真想臨陣脫逃。她板著臉，看起來像在認真思考，可不是嗎……她在很認真地考慮借口尿遁。

“簡老師買的飲料到啦！”

幸而場務的闖入解救了此處尷尬的氣氛。

“李老師，喝杯檸檬水嗎？”場務小姐姐分發完手上的，才發現編外多了一個李燮，表情歉然。

簡誠買的飲品有富餘，此時還剩下一些檸檬水。

李燮已然覺得牙酸，擺手道：“不用了。”

朱槿菲喝一小口手中的熱巧克力，那邊吳秀英拿到了簽名心滿意足，接著和Ryan交流一些編舞相關的問題，注意力不放在他們這邊了，剩下的四個人像是沉默的台風眼，醞釀著平靜的危機。朱槿菲眼睛一轉，主動打破沉默：“Leo，你探班到什麼時候，一會就走嗎？”

李燮反問她：“你這麼想我走啊？”

朱槿菲心如明鏡，又笑：“這話你不是問我，那我也不回答你。”

喬若凡嘗試自救一般左顧右盼。

——左邊簡誠，右邊李燮，她索性低下頭，摳著紙杯上的貼紙。

她怎麼就這點出息？

她怕什麼？她心虛什麼？

自問三連，答案明明都是否定，雖然如此……算了，軟弱的心態占據了上風……還是摳貼紙比較有趣。

李燮的目光從喬若凡身上輕描淡寫地掃過，解釋道：“不僅秀英怒那，這裡做AI音樂的是我在伯克利的後輩，我也順便來看看。估計探班有一會呢。”

朱槿菲被他的話轉移了注意力：“伯克利的現在也去做AI了？”

“大熱門嘛，所有人都在探索。”李燮回答。

“你現在也對AI音樂感興趣嗎？”

李燮搖搖頭，擲地有聲：“不，我還是認為這是現代音樂製作的癌症。”

“嘖，”朱槿菲道，“想起來了，在內羅畢，你親口跟我說過的。不過最近出了好幾首歌爆火，我都有點動搖了，結果你還是這麼憤世嫉俗，看來寶刀未老啊！”

李燮笑道：“或許正是因為我老了。”

喬若凡堅持不懈地摳破了貼紙，粘到她的指甲上，她又開始勤勤懇懇的摳指甲。

李燮的話拐了個彎。

“伯克利搞AI音樂，有什麼稀奇的嗎？跟影帝當選秀導師比，說到屈才，也隻是小巫見大巫吧。”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