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沒有堅持。出道初期，默認所有的營銷資源都放在王子黛和朱槿菲的身上，沒有必要把喬若凡推出去，想那些還太早了。——事實證明那是對的。
經此，喬若凡對王子黛不吝誇獎：“黛啊，你韓語怎麼那麼好？我要向你學習！”
王子黛心裡開心，表麵上還是保持了一貫的謙虛：“沒有啦，也就還好。我也不知道‘功德’怎麼說。”
“你說你的心像玻璃一樣，也很好的比喻啊！”
“你這麼覺得嗎？”喬若凡振奮，握拳，“等我回去要寫進我的rap裡！”
王子黛笑了起來。
“你Rap很厲害，練了多久了？”
“實不相瞞，”喬若凡臉上掩飾不住的小雀躍，好似總算被人問到了似的，“我是Vocal轉的Rap組，學Rap也就是在節目裡……你知不知道節目裡有一個叫Gem的姐妹？她Rap是純正美國西海岸味兒，我就是跟她學的！”
“好像有點印象……”
王子黛聽說，表情有點捉摸不透。
“可惜她後來退賽了……不然總決賽的時候我倆還有一個舞台呢！”
王子黛：“這樣……”
好吧，Gem不在江湖，不過處處有她的傳說。
“那你也算，咳，深得她的真傳了？”
“哪裡！隻是一點皮毛，我嘛，就像Leo說的，就節奏感還可以。”喬若凡實話實說，“美國Rap有它的土壤，國內有啥？蓮花落算嗎？”
蓮花落——中國古時乞丐乞討時的順口溜，大概也算說唱的一種吧……
王子黛又被她逗笑了。
“已經很厲害了。”
喬若凡臉上全是得意，嘴上道：“我確實也越來越喜歡rap了，也不知道是因為喜歡所以拿手，還是因為拿手所以才喜歡……可能都有一點？雖然rap在國內之前沒有土壤，不代表未來沒有！反正不管哪國人，想要表達的心是不會變的！一股腦把想說的話都說唱出來，多爽快！”
“我還要繼續努力！如果我rap能像你跳舞一樣好，或者像瑾菲唱歌那麼好……那才是真的厲害！”
王子黛在她亮亮的眼睛裡看到了野心的微光，很迷人。
她突然湊上來，王子黛嚇了一跳，屏住呼吸。
“——你可以教我跳舞嗎？”
*
她們的出道曲是很激烈的舞曲，很難，需要一定的爵士舞功底。王子黛學舞出身，舞蹈實力在四人中一騎絕塵，對於常年學習中國古典舞的她來說，最難是要克服舞種之間的轉換門檻，在那之後就是小菜一碟，甚至還能在標準動作之外帶出一些她自己的風格。而朱槿菲和阮淩也都有一定的爵士舞底子，經過練習，也能掌握個七七八八。
喬若凡從選秀才開始學舞，基本功跟剩下幾人之間差了一大截，因此效果總是不儘如人意。出道在即，沒有彆的辦法，隻能練習練習再練習。
就是這個時候，王子黛發現，喬若凡很努力。努力的不像一個VIP。
她想起，總決賽時，每個人上台發表講話，喬若凡說的第一句是——
“今天我能站在這裡，90%是因為運氣。”
王子黛當時坐在第一名的寶座上，神情漠然地聽著。
“感謝各位夢想合夥人給我的機會，我會竭儘全力，展現我剩下的10%！”……
那10%是什麼？
驀然出現在王子黛腦海中的，是喬若凡唱著Rap時，那種自信和從容的神態。
是天賦嗎？
“——體力耗儘，電量10%！”現在喬若凡在她的身邊，一曲終了，粗喘著仰麵躺倒在練習室的硬木地板上。
一瞬間，整個世界，王子黛好像隻聽得見她的喘息聲。
王子黛也學著她，慢慢躺在硬的硌人的地板上。
身體很熱，地板很涼，她們兩個人呈現大字，在地上攤大餅。王子黛陪著喬若凡在深夜的練習室裡加練，也說不好這是第多少遍。
“有進步。”王子黛的嚴格程度和其他所有專業老師比起來也不遑多讓，這時也不得不說，“要休息一會嗎？”
她有點想回宿舍了。
喬若凡喘息漸漸平複，在疲憊地要睡過去之前果斷爬起來，語氣依然輕快：“黛啊，你回去吧，我自己再練一會，好不容易找到那種感覺。”
她搖搖晃晃，走到一邊，把已經涼透，又額外兌了水稀釋的美式灌下一大口，緩慢地充電。
王子黛想陪她來著，可是手機響了，是她媽媽的電話打來，她不得不接。
喬若凡衝她擺手，笑嘻嘻的：“去吧去吧。我一會也結束了。”
連累王子黛陪她，她很不好意思。
王子黛拿著手機問她：“你今晚回宿舍嗎？”
喬若凡不置可否，聳了聳肩，擺好pose，出道曲又從頭開始放。再來一遍！
王子黛沒有等來回答，電話震動著催促，她按了接通，也就推開門離開了。
天井裡灑下暗淡的星光，她抬頭看了一眼，慢慢回宿舍去。
一邊回答著媽媽的關心，她的思緒飄遠，又想到了喬若凡。剩下10%……是努力嗎？
喬若凡獨自一人在練習室練舞，腳步聲在硬木地板上發出清脆利落的嗒嗒聲。
隻有她一個人，她跟著曲子放聲歌唱，邊唱邊跳，不到一會就氣喘籲籲。
淩晨三點。
這些日子，為了不打擾室友，她在公司附近定了酒店，每次加練完去那裡洗個熱水澡，睡上幾個小時，第二天早上再來公司。
喝多了美式，她的心跳的難受，想著今天的最後一遍，她坐下休息，拿出DV機檢查自己剛才那遍的成果。
門被輕輕敲了兩下。
夜深人靜的，她嚇得差點跳起來！
然而腿軟的沒有力氣，她蹦躂的動作像一條垂死的魚。
“……”
也把門口那人嚇了一跳，急步進來，是李燮。
他在她跟前蹲下身，查看她的情況：“你沒事吧？”
喬若凡捂著心口，狠狠瞪他：“嚇、死、我、了！”
她有事。
李燮忍笑道：“……對不起。”
下一秒，他手足無措。
喬若凡眼淚決堤，無法自控地抽噎起來。
李燮默默遞了紙巾過去。
這是，被他嚇哭了？
……可他又不是第一次了。
幾周之前，他想起白天在練習室忘了東西，下班前來拿，那也是淩晨三點，練習室的燈還亮著。
他疑心是燈沒關，越走越近，卻聽到裡麵傳來的音樂聲。
打開門，小練習生中的一個隨著音樂僵硬地狂舞。
“……”
音樂聲太大，他敲門她也聽不見，他於是一直待在門口，等著她跳完。可直到她跳完她也沒發現他的存在……真是有夠遲鈍的。如果不是門開著灌進了冷風，讓她覺得有點冷的話——她搓了搓手臂，總算朝門那邊一瞥，眼睛立刻驚慌地瞪大了。
“Leo，Leo nim……”
他當時連她的名字都還不知道。或者說還對不上號。
隻知道曾經在音樂製作會上見過一麵。沒想到這小練習生還挺刻苦的。
“這麼晚了。還不回宿舍。”他板著臉，拿出老師的威嚴教訓她。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內，內”個不停。尷尬地跑走。
他剛入職，靈感來臨，經常加班。他又遇到她了，是另一天淩晨，他在出公司大樓的時候，一個影子“噌”地一下，貼著牆根竄出去了，留給他一個背影。
……那是什麼東西？
又是那個刻苦的小練習生……
第二天錄音室，他見到嗬欠連天，美式當水喝的喬若凡，她也看見了他，成員們齊刷刷問好時，她心虛地移開目光。
原來她叫喬若凡。
他記住她了，不過裝作不知道，又一次見麵的課上，他當著其他人麵問她：“你是……”
覺得他認不出自己，她反而鬆了一口氣，聲音清脆：“我叫喬若凡，藝名是Ruby！”
他25歲了，明明不應該這麼幼稚的。
聽完她的Rap，他偏偏加上一句。
“……你節奏感挺好的，怎麼跳起舞來就那樣？”
看見她瞬間氣惱的表情，他的心情卻明亮起來。
……
突然受到驚嚇，像是打開了某個開關，喬若凡控製不住自己的淚腺，眼淚流個不停。
丟臉死了……
一邊這樣想著，無法停止抽噎，反而哭的更凶了。
她才16歲，獨自一人在異國承受著高壓，在一個深夜突然崩潰，好像是說的通的吧？
……要是此時身邊沒有這個男人就更好了！
喬若凡越哭越凶，讓李燮開始感覺到害怕了。
“對不起……”他真心實意地道歉，“我不是有意的……彆哭了……”
喬若凡用他給的紙巾把眼淚擦乾，好一會，眼淚漸漸止住了，仍舊像止不住打嗝一樣，抽抽嗒嗒。她此時才不管這人是什麼“老師nim”，乾脆不理他，默不作聲收拾好東西，頭也不回離開練習室。
李燮在她身後，關上練習室的燈，落後她幾步，兩個人一起走在練習室外通往地上的甬道，黯淡星光的天井下。
比起之前一個人走夜路的忐忑，知道還有另一個人沒有惡意地跟隨，其實是讓人安心的。
……但是倒也不用一直跟著她到酒店門口吧？
眼看就要一前一後進酒店大門，不行了，喬若凡深吸一口氣，走上幾步台階，轉身。
“到這裡就可以了。”
她可能對他有一點怨氣，不過在這個時候也儘數消散。她居高臨下看著他。
“剛才……我情緒失控，不全是因為被你嚇到的緣故。”
他在幾步階梯之下，抬頭看她，微微含笑：“哦，那是為什麼？”
電量又一次耗儘了，她耷拉著腦袋。
“是我壓力太大。”
“你說什麼？”李燮裝作風聲乾擾了他的聽力，把手放在耳畔收音，“——你進步太大？”
喬若凡：“……”
“我今天看練習室裡那個人跳那麼好，還以為不是你呢，Ruby。”
喬若凡不知道用什麼表情麵對誇獎，有點錯愕，又有點呆呆的：“哦好的，謝謝……我不生你的氣，你也彆放在心上。你送我到這裡就好了，我到了。”
天氣很冷，她哭過之後，眼圈和鼻子都紅紅的。
李燮又想笑了，手放在嘴邊輕咳一聲。有件事情，這些天她好像一直也沒有發現。
“你誤會了……我也住在這裡。”
說完，幾步跨過樓梯，從她身邊經過，徑直走進酒店的旋轉門。
喬若凡：“……”
喬若凡在原地看著名叫Leo的製作人身影遠去，在冰冷的冬天呼出一口長長的白氣，她心想，其實哭一哭也挺好的，長久以來在她肩上的壓力釋放了一點點。在原地停了一會，遲來的欣喜湧上，她步履輕鬆，也朝著酒店門口走去。
回憶起那段出道前的時光，算是有苦有甜。經過不懈的努力和練習，喬若凡的舞蹈進步很大，出道前最後一次排練，吳秀英老師檢查她們的舞台，這一次終於目露滿意。
“做的不錯。”她對著所有人道，讚許的目光，最終落在喬若凡身上。喬若凡全身暖融融的，整個人像是沐浴在天井陽光下。
她不正是為了那樣的目光，所以才咬牙堅持到了現在嗎？
2010年的尾聲，女子組合4D正式出道。
頭頂的聚光燈照下，眼前一片白光，舞台下的人群虛化成一片模糊的黑雲。爛熟於心的出道曲前奏響起前的幾秒，喬若凡隻聽到自己胸腔裡的心跳，血液充斥在她的四肢百骸，每個細胞都在隱匿中尖叫。
想要高歌！
想要舞蹈！
想要，被人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