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都回家了。
但李燮不是“其他人”。
他是她的未婚夫,這裡有他的房間,未來也會是他的家。
不,還是說……“他們”的房間?
喬若凡被手機砸到——發現李燮——從沙發上一躍而起!
李燮:“……”
喬若凡:“……”
喬若凡反應過來,臉上還隱隱作痛,也顧不得了,轉身裝模作樣,蹲下去掏掉在沙發縫裡的手機——果然人在尷尬的時候,就會假裝特彆忙。
“我有這麼嚇人?至於嗎?”李燮不由得失笑。
他臨時改變了路線,路過客廳,折去廚房。
不一會,傳來冰箱門被打開的聲音。還有他樂於助人的聲音。
“喝水嗎?”
“喝!”喬若凡大喝一聲。感覺房子太大,她要喊著對方才能聽到。
她自己說完,又想起來:“我不喝冰水!”
不用她說,李燮給自己拿了一瓶證明韓國血統的冰水,塞給她一個盛滿溫開水的馬克杯。
喬若凡乖覺甜笑:“謝謝歐巴!”
李燮側身仰頭喝水,嘴角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
客廳裡燈光明亮,他露在浴袍外脖頸處的皮膚像羊脂玉一樣,半濕的頭發打著小卷,貼在他頰邊,他的頭發顏色也比一般人淺,在燈光下幾乎有種淺金的錯覺,讓他看起來有點像個人畜無害的小天使。
誰能相信眼前這個男人已經三十九歲了啊?
“剛才你在看什麼呢?那麼認真?”
喬若凡收起手機,麵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謊道:“小說!”
“你看嗎?”
李燮明知她故意挑釁他,穩穩接招,老調重彈:“Luckily I don’t read Chinese.”
喬若凡覺得今天的李燮心情好像不錯——跟前幾天比起來的話。
彆人情侶求婚後都是蜜裡調油,而他們,訂婚後那幾天,因為吵架的關係,反而關係最為緊張。直到今天為止,都還有點彆彆扭扭的。
喬若凡想,可能是分手通稿的魔力,所以李燮又對她燦爛了點吧?
“你是知道的吧,我今晚會留下?”
他還在因為剛才她像撞鬼一樣驚嚇過度的反應耿耿於懷。
“我怕曉薇會多想。”他慢吞吞地為自己找補。
——他說的是不久前,19樓的局散的時候。
他們一共六人,走進電梯間,李燮自然地按下“向下”的按鈕。
寧曉薇立即誇張大叫:“不是吧,Leo,你不回喬若凡家,也和我們一起走啊?”
“……”
喬若凡和李燮沉默交換眼神。
李燮:“……這當然是給你們按的。”
他雙手插兜,咳一聲:“我一會和若凡坐另一輛。”
電梯門關上前,寧曉薇糾正他的中文量詞:“你想說的是‘部’!另一‘部’電梯!”
李燮:“……”
萬幸載著他們的電梯離開了。
隻剩下他們兩個人,等著另一“部”電梯到來的時間裡,李燮沒有動,等著喬若凡。喬若凡目不斜視,伸手按了“向上”。
彆人都是給梯子下,喬若凡直接給電梯上,果然壕氣!
或許……冷戰又可以暫停一下?
時隔一個多月,李燮再次踏足豪洲花俶36層,竟然有點局促,踩進門口默默等候了很久的,專屬於他的拖鞋,耳朵悄悄紅了,聲音卻仍然沉穩:“我先去洗個澡。”
喬若凡那邊沒說好與不好,踢開拖鞋,躺到沙發上玩手機——然後緊接剛才的事情。
“是啊,曉薇老擔心你年紀大了不中用——沒必要讓她加深懷疑。”
李燮:“……?”
喬若凡見他表情奇怪,馬上舉手澄清:“我每次都有幫你說話!”
“不中用……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他的身形突然逼近,喬若凡呼吸一滯。
一樣的香波味道,像是皮膚貼著皮膚,柔滑地在他們身邊流動。他眼下的淚痣突然放大了,像是在衝她竊笑,他握著她的手,悄無聲息地抓住浴袍帶子的一端。
“中文不好,你翻譯給我聽聽,是out of use, 還是lack of use?”
“……”
他琥珀色的眼睛隱隱含笑,像是盛著冰塊的洋酒杯,在燈光下流光溢彩。
他暗示可以use一下。
喬若凡用了莫大的定力,推開他。
“早點睡,彆忘了明天還有事呢。”
聽到她這樣說,李燮的目光先是一黯,又是一亮。
他用克製的熱情,揉了揉喬若凡的頭發,順著脖頸滑下。
“對哦,明天準備好穿什麼了嗎?”
——明天,他們要去機場接李燮的父母。俗稱,見家長。
很好,喬若凡煩的頓時什麼想法都沒有了,一把把李燮推開,轉身朝自己房間跑去,聽見他在身後輕輕地笑。
*
翌日清晨。
喬若凡谘詢了寧曉薇的意見,穿了一身提前選好的Prada的淺灰套裝裙,在鏡子前深呼吸。
沒Chanel那麼精致,沒LP那麼低調,沒Gucci那麼花哨,鏡子裡的她看上去像個富有書卷氣的世家小姐。柔軟又有型的麵料恰到好處地勾勒出她的身形,那種泯然眾人的灰色出乎意料地很襯她。
儘管一眼看去,瞧著還是有點些許平凡。
“很好看。”李燮從全身鏡的一角現身,微笑誇讚,給她打氣。
她隻能回他一個僵硬難看的笑容。泄露內心的緊張。
李燮很小移民美國,父親是外科醫生,母親是鋼琴家。
見父母。
見李燮的父母……
喬若凡給自己打氣,大場麵她見得多了,沒想到到頭來還是會因為這個念頭感到緊張。怕什麼?就當去見投資標的公司的原始股東好了!
“隻是接機而已。正式相見禮還沒到呢。”李燮接著告訴她這個殘酷的現實,乘勝追擊,“那麼既然說到了,什麼時候相見禮?”
喬若凡有氣無力,翻了個白眼:“One at a time, Mister.”
他們坐上一輛商務車,朝機場開去。司機開的很平穩,喬若凡心裡一直悶悶的,有種說不上來的暈車的感覺,靠著車窗假寐。
如果李燮仍然執著於剛才那個問題,她真不知道要怎樣回答。
寧曉薇已經替李燮問過了。
真相是,她根本沒有想過結婚。何況結婚的細節。
她感覺自己在一條從未設想過的路上一路被推著狂奔,耳邊好像已經可以聽到婚禮進行曲了……
她明知自己不情願,可誰叫這條路是她自己自己選的……為什麼選來著?因為李燮很好,她也很喜歡他,他們在一起五年了,人生的新階段不進則退……沒有什麼不選的理由啊!
雖然他們上次冷戰,還有上上次……他們之間的問題並沒有因為關係更進一步而得到根本的解決。
彆提了……再提又該冷戰了。
喬若凡覺得自己在等某個時刻的來臨。如果那個時刻遲遲不來,她真的有可能一頭栽進婚禮裡也說不定。
昨天深夜,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極其罕見的,初雪即暴雪。一大清早,出城的路上竟就一路擁堵,商務車一路走走停停,在滾滾向前的車流中顯得十分猶豫。
“睡著了?”李燮輕聲道。她閉眼靠著車窗,沒理。
空調的暖風呼呼吹著,安靜了一會,知道她在裝睡,李燮的手伸過來,給她塞進一隻耳機。
熟悉的音樂聲在耳邊響起——《跳蛋》。
她的新歌《跳蛋》推遲發行,迄今又額外修改了數個版本。
喬若凡心中一軟,這是上次求婚,李燮獻上的全新編曲,也是目前所有版本裡她最滿意的。
依舊是輕盈的恰到好處的合成器音效,然而背景音一改前一個版本的電子迷幻風格,一反常態,采用了恢弘的古典管弦,一段大提琴的旋律內嵌其中,時隱時現,像是深海中沉浮的鯨鯊,包裹住輕盈而富有彈性的前衛音效。每一次巧妙的鼓點,像是蛋殼又一次天不怕地不怕的驚險彈動,蛋殼在將破未破的邊緣,被深海的柔波盛接。
《跳蛋》是一首怎樣的歌?這個獵奇的名字背後,她想向這個世界傳達什麼信息?李燮曾經問過她這個問題。
喬若凡也鄭重其事地回答他,跳蛋,是一顆跳動的蛋。
它薄薄的蛋殼不允許它那樣做,所有人都認為它很脆弱,和這個世界相撞確實會讓它受傷,但時至今日,它還沒有破碎,它也不會停止。
人聲隨後響起。
*Bounce Bounce
嘈雜的世界跟上我的pace
Bounce Bounce
軟蛋太多我就那麼固執
誰規定頭上是天腳下是地/天旋地轉我是我自己
條條框框壓住我/明明是顆跳蛋還說什麼規則
拿遠 拿遠 你的模子拿遠點
跳蛋 跳蛋 我是一顆跳蛋
拒絕溫柔壓強/硬碰硬才是鋒芒
你心疼我殼上蛛網/我說是新世界的閃電
你怕我破碎崩潰/我說不過是鱷魚的眼淚
你想要完美蛋殼脆弱瑩潤如珍珠
我愛慕它千瘡百孔戰場後的Bombshell保護我的殼
我是跳蛋壞蛋天生硬碴手榴彈
在你眼中不過是隻卵
不孵化難道就要被當廚餘垃圾
未免太可笑/出門查查黃曆是否還活在清朝
跳蛋 跳蛋 我是一顆跳蛋
Bounce到天翻地覆縱使前方荊棘密布
跳蛋 跳蛋 我是一顆跳蛋
傷痕加深不在怕的我走我自己的路
裂痕太多快要承受不住
大不了貼上Band-aid
Bounce back in your F-ace*
是李燮在唱!
可憐他的中文,節奏抓的很準,可flow還是口齒不清。
喬若凡忍不住撲哧一笑。
再次睜開眼,正對上李燮的目光,也正在看她。
她問:“知不知道你在唱什麼?”
“知道。”
他也跟著笑,過了一會,才答道:“我的嫁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