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導演三年前斬獲奧獎後的首作——《羨慕風箏的槳》即將開拍，選角至今未定。

原著小說涉及海峽兩岸身份認同和性彆認同的複雜議題，題材注定了這將是又一部衝獎之作。主角是跨性彆者，在文中以第一人稱敘事，刻意模糊了性彆界限，以至於現在連男演員還是女演員出演都還沒定，多少人都張望著這個好餅，不知道最後會花落誰家。

幾天前。

喬若凡把電影大綱發給簡誠。

簡誠很快回複：“這是？”

喬若凡：《羨慕風箏的槳》。

——廢話！標題寫的清清楚楚。

簡誠那邊正在輸入，喬若凡不等他新的消息出來，接著打字。

喬若凡：你感興趣嗎？

她的語氣那樣篤定，好像隻要簡誠點頭，這個角色就是他的了。

為什麼不行？忘了說，她是這部電影的大資方，而且，林安曾經在公開場合直接表達過對簡誠的讚賞，不一定會反對這次合作。

簡誠的處女作《驀然夫人》裡，二十歲的他成功塑造了少年銀川，在劇情設定裡，那是一個來自神秘末代東方朝廷的閹人，跟隨驀然夫人遠渡重洋，義無反顧來到蒸汽時代末尾的歐洲，以自己的方式守護了驀然夫人一生。國際影評裡稱讚簡誠，他的表演方式細膩而自然，沒有刻意暗示發生在這個少年身上的苦難，“雌雄莫辨的清澈，無關性彆的童貞”。

當《羨慕風箏的槳》選角消息剛傳出來，很多人都提名了簡誠。銀川身上那種中性平和的氣質，很適合這個角色給人的印象。

喬若凡有點懷疑，《風槳》劇組竟然沒有私下接觸過簡誠？

可能有過，但是劇組內部對於選角本來就有分歧。因為是小眾文藝題材，製片人希望主演能夠讓更有商業號召力的明星擔任。以簡誠的年齡和資曆，自然不符合一個流量的定義。

無所謂！她會出手平息這一切。製片人的角度，其實也是為了資方著想，這時假如資方點頭了呢？

喬若凡：你要是感興趣，我替你安排。

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情，她有點刹不住車，不注意就帶上了一點炫耀的語氣。

喬若凡：有我舉薦你，不用麵試，我、你和林導還有製片人一起吃個飯就能敲定！

喬若凡：這部電影我們公司投資的，我能說上點話。當然，歸根究底，還是你本來就很適合！

她打完一通，發送，等著簡誠的回複時，心裡想了許多。

她思前想後，覺得這是她能還給簡誠最好的人情，誠意十足，又不夾雜太多銅臭氣的那種。

她有些話不好意思出口，有點肉麻。總之呢，她很感謝他那時毫不猶豫伸出援手，化解了危機。

她沒有明說，卻被簡誠那邊當成了彆的意思。

他以為這是另一個請求他幫的小忙。

沒錯，《風槳》很早就找過他了，而他拒絕了。

原因還是很簡單，因為簡紅的病，他現在沒辦法承諾任何劇組任何檔期。

然而，他實在不願意讓她失望。

簡誠：好的，我會認真考慮一下。

——等了半天，喬若凡等來一句。

哈？就這？

她頗有點意外地挑眉。討了個沒趣，此後無話。

《風槳》這個餅究竟什麼分量，但看王子黛的反應就知道了。

如今，簡誠“簽約宴”上。

“簡老師?”

簡誠回過神來：“叫我簡誠就好。”

王子黛笑道：“好啊，簡誠。也是，咱們還都是《我造星途》出來的，姑且也算同輩吧？祝賀你，之後和若凡一起，當新一季的導師了。”

“是啊。”

提起喬若凡，或許是錯覺，兩人之間的風向輕微一變，不過誰也沒有主動提起。

至此，簡誠還沒有回答王子黛的問題。

如果簡誠問起，王子黛會如實告知，是的，她也正在爭取這個機會。

與簡誠相比，她更符合製片方所說的，具有商業號召力的演員。已經收獲了商業價值上的成功，她現在迫切需要一部高規格的文藝片來證明自己的演技和格調。

但是如果對手是簡誠……王子黛坦言，她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勝算。

“如果不方便透露的話，我也完全理解。”王子黛加上一句。

其實她想知道的也就是簡誠的態度而已，如果諱莫如深，其實也可以側麵說明一些事情……

簡誠目光清澈：“是的，劇本我看過了。”

“那麼，”王子黛覺得有點口乾舌燥，“你覺得怎麼樣？”

*

新的一天。

早上九點半，喬若凡準時來到星慈辦公室。她到的時候，許多真正的上班族還沒有來，快十點來了一波，十點半才基本坐滿。此時喬若凡已經工作了一個小時了。

十一點，CEO寧曉薇才姍姍來遲，打開辦公室的門，看到正襟危坐的喬若凡，唬了一跳。

“這麼早？來多久了？”

喬若凡看了一眼表：“不早了。”

“你可是昨天才剛剛訂婚的女人！”寧曉薇花容失色，“不應該日上三竿才起來？這要換了君王都不早朝啊！”

喬若凡：……

“是昨晚Leo偷懶了？怎麼回事！”寧曉薇憂心忡忡，“我之前對他唯一的擔心就是年紀太大不中用了，難道預言成真了？”

喬若凡打斷她的思維繼續往下流：“得了！你自己這麼晚來，還這麼多廢話！”

“今天有正事啊，《我造》星途練習生選拔——你沒忘記吧？”

“當然！”寧曉薇一撩頭發，正色道：“要不是為了這件事，我這麼早來乾嘛？”

喬若凡無語。

練習生選拔原定在11點半開始。

今天許雲雲不在，寧曉薇隻得忍受辦公室的膠囊咖啡，剛喝了一口，想到什麼，舉起手機，用正事專用又過於歡快的語氣：“說吧，中午想吃什麼？”

午餐外賣沒有點成，臨時變成了聚餐。

選拔被推到了下午。已經內定的男練習生蘇時耀，也跟著其他要參加遴選的女練習生們一起來了星慈。

此情此景，喬若凡感覺自己有必要請吃個飯，蘇時耀答應了。

寧曉薇不一會放下電話宣布：“簡誠也要來。”

於是，喬若凡、寧曉薇、蘇時耀、簡誠，四個人一起在星慈附近的餐廳用餐。

時隔十四年，喬若凡見到蘇時耀，她完全沒有印象了。

可以確定的是，他們之前在節目裡肯定見過，而且後來4D和XONE也有不少活動安排在一起……不妨礙蘇時耀在她那裡仍然被劃分到路人欄。

蘇時耀今年三十三歲，目前是小有名氣的網絡歌手一枚，資料顯示身高一米八，實際隻有一米七五的樣子。他一頭韓式花美男的粉色中分短發，乍一眼讓人忽略了他的長相，然後再一眼，就忘記了。他穿著海軍藍的男士製服，下半身可能對上半身有什麼不滿，同色海軍藍製服褲一截被塞進帶馬刺的中筒擦色皮靴裡，成了束腳褲，看起來嘛……很輕便——輕便的好像隨時要去大潤發殺魚。

“你好。”

“你好，好久不見。”

“你好。”

心照不宣地簡單打過招呼，同為十四年前《我造星途》出身的三個沒有再起話頭。

在場隻有寧曉薇最沒有心理包袱，也跟蘇時耀最為相熟，率先打破了四人落座後有點尷尬的安靜。

“耀哥，今天也沒你的事兒啊，你來公司乾嘛？”

蘇時耀的目光一一掃過在場幾個人，誠懇道：“造型總監Lucy讓我順便來試妝的”

“……”

寧曉薇極力控製著表情不變：“哦？”

“所以這是搭配過的嗎？”

“製服是，”蘇時耀扯了扯衣服的下擺，很有點嫌棄，“裡麵衣服是我自己的……還有這靴子，看的出來吧？”

“……嗯。”寧曉薇無言，嘗試用蜷縮的手指表達自己複雜的心緒，“……那這頭發？”

“哦，粉毛兒也是我自己染的，”蘇時耀咧嘴一笑，眼角綻開清晰的魚尾紋，沒有化妝的臉色在粉發的襯托下顯出幾分蠟黃，“不過Lucy讓我節目開拍前把這玩意兒染回黑的——就那麼不適合我嗎？”

想笑。寧曉薇差點憋出內傷。

“還……可以。隻是可能節目那邊有彆的考慮。”——總之把話題從蘇時耀的造型上糊弄了過去。

他們今天聚在一起，是為了即將共同參演《我造星途》第二季的三位，提前熟悉一下。

已知《我造星途》第二季的首次通告時間在25年1月，還有不到三個月的籌備時間，播出時間計劃25年第一季度末。

隨著飯局的進展，氣氛有所鬆動。

蘇時耀一開始有點彆扭，想到如今自己和喬若凡簡誠二人的差距，多少有點不舒服，但他很快就消化了那種苦澀。

比起簡誠，他顯然更親近喬若凡，頗有一種同病相憐之感——同為出道第四名，星途不溫不火……之類的。雖然喬若凡如今也是導師，但是他心底覺得，喬若凡和自己一樣，不過都是節目組為了綜藝效果請來湊數的。

“昨天最新一期《挑戰星期六》播了，我看你裡麵的表現好精彩！”蘇時耀興衝衝對喬若凡道，倒沒什麼惡意。

說到這裡就差不多得了，否則《挑戰星期六》現在前途未卜，再說下去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

“老龍要下車了，你們找好新人補上了嗎？還是說今後這個節目都不做了呀？”

……不是，哥們兒你還真提啊？

喬若凡正要回答，蘇時耀想到什麼，又順帶掃射到一旁的簡誠。

“哦對，昨天節目裡簡誠是嘉賓來著，所以你們拍的時候，是談著還是沒談呢？”

“……”

蘇時耀熱愛衝浪，顯然對於喬若凡和簡誠在談戀愛這件事情深信不疑。

簡誠原本安靜地吃著飯，被蘇時耀問到，放下叉子，似乎要代替喬若凡回答。

喬若凡坐在他對麵，借著這個提問的機會，抬眼看向他。

他今天穿著一身藍色的休閒襯衫，沒有做造型，頭發有點長了，垂下來的發絲看起來很柔軟，黑眼珠綴在眼眶裡，微微的下三白，不帶任何情緒的時候，顯得既淩厲又冷靜。

“沒談呢。”他清晰地回答完蘇時耀，而要去看喬若凡的時候，後者已經把目光移開了。

蘇時耀見簡誠主動搭理他，神色有點變化，上半身離開舒適的椅背，泄露了內心的幾分忐忑。

老實說，他對簡誠的心態有幾分複雜。

就好像麵對那個年輕時班上不顯眼，後來卻混的最好的同學——當時明明最後出道的是他蘇時耀啊！

這節目叫《我造星途》……造什麼，怎麼造？各人境遇之彆，所謂星途，好像忙了一圈，還是命裡帶的……

對著簡誠，蘇時耀既自卑，又自負，還忍不住窺探的心思。

不過還是一樣，沒什麼壞心眼。

“看到你倆，我還想起來了呢，那個時候在節目裡的事兒。”

蘇時耀大咧咧地笑著，目光轉向喬若凡：“記得嗎？那個時候，他找你借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