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1 / 1)

說是並陛下一同處置。可實則宮中密不透風,究竟是誰在真正處置,外頭人又如何能知道呢。

朝臣們待有異議。

謝君凝瞥了眼吉春,吉春忙將一道聖旨展出,“聖旨在此,誰敢造次忤逆罪論。”

換了新官袍的翟棠,全然看不出是剛從刑部牢獄裡釋放出來的狼狽,鼎言:“帝後一體,娘娘鳳儀天下,實乃為君分憂。”

程群與翟棠的工部一爭,此番已是勝負立分高下立判。一人勢必扳倒皇後,頭懸刀罰俸在家,一人良禽擇木,枷鎖換新袍。什麼叫審時度勢?一個個靠著聰明腦袋吃飯的官員們可不是真迂腐。

所謂儒法孝悌,不過是上層為了便於管理下層,在思想教育皆不開化的土地內,以懷柔手段更好實施階級統治的趁手工具罷了。

能站在九階丹陛之上的,可沒什麼男人女人之分,甚至不能稱其為人。

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的道理誰不明白?倒戈投誠也是要分時機的。如翟棠此類敢為人先的吃了螃蟹肉,剩下的肉湯自然是先到先得。

暗流湧動,臨陣倒戈者爭納投名狀,漸而在半數臣子皆拜倒之後,就連班素也深諳為官之道,跟著和光同塵放下了姿態。放眼看去,敢不拜者也唯都察院的禦史罷了。

這些人靠的就是風骨氣節吃飯,自然另當彆論,朝廷也需要這些人的存在。謝君凝正要昭示胸懷寬闊,自不至於砸人飯碗。

隻當做眼瞎看不見,她滿意笑笑,擺了擺手恩威並施:“瞧瞧咱們大焉朝堂上下一心百尺竿頭的好氣象,誰看了不誇一句賢才濟濟,忠良滿堂。今日宮中賜下萬字餅,都拿回去與家人同分。”

一時間彩披宮人們魚貫而入,死氣沉沉頓被鮮色取代。無論各人心中懷著什麼鬼胎,總歸是都安安分分的領了賞離了宮。

唯有蘇樾還在同小宮女你儂我儂,打開食盒笑的像個衣冠禽/獸:“請姑娘幫我嘗嘗裡頭可有牛乳,本官天生乳糖不耐受。”

他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謝君凝也懶得理他目無宮規,扭頭要走,卻被蘇樾眼尖的攔住去路。

謝君凝打眼掃他。

蘇樾狐疑繞著她走了一圈,“我要見陛下,我懷疑你把他給軟禁灌藥了。否則他那霸道性子,不可能容你這般插手朝政。”

謝君凝白他一眼,“上司夫妻間的事你少管。”

蘇樾說:“你少來,我有一個種茶葉的筆友,我倆每月都寫信,後來他說愛上了一個姑娘,可姑娘家家底殷厚看不上窮小子,他要努力做工攢上一筆豐厚的彩禮,往後就不給我寫信了。”

“我使人給他捎了三百兩份子錢過去。卻許久等不到他的回信,整整一年過去,他才有書信傳來,說他被這姑娘坑害鋃鐺入獄,原來人家早有婚約,夫家將他告上了衙門。他蹲了一年大獄一貧如洗心如死灰,給我寫下這封絕筆信,打算挑了個好日子投井再世為人。幸而我使人捎信,捐助其五百兩銀子,才使他恢複了對生活的信心。”

“由此可見你們女人壞得很,陛下雖然坐擁天下,聰明睿智,卻免不了英雄難過美人關。我身為他的知己摯友,自然有義務再他每個頭腦發昏的時候,給他一記清醒的鐵拳。”

謝君凝掃視他:“你那位賣茶葉的筆友,家裡是不是還有個六旬臥病的老奶奶,早死的爹娘,嗷嗷待哺的兄弟姐妹,一輩子守著塊茶山,時不時給你送點土特產。”

蘇樾:“等等——你先保證你這輩子沒女扮男裝過。”

謝君凝:“每個曆經過情感詐騙的受害者一開始都不能接受真相,一味選擇逃避,比起損失一些金錢,他們更不能接受一片真心照溝渠。地位越高接受程度越低,因為這會顯得他們很蠢。”

蘇樾破防了、惱怒了、囁嚅了。

謝君凝拍了拍他肩膀,“被騙不是你犯得最愚蠢的錯,最愚蠢的是將虛假的事件虛假的矛盾內化為真實偏見,去中傷一大片無辜群體。”

“年紀不小了蘇大人,去談個戀愛吧,走進深度的親密關係當中。愛真實的人,愛具體的人,對你這種缺愛又恐愛的人有好處。”

蘇樾:“謝謝,但說教無效。彆岔開話題,反正你給我個理由,讓我相信真是陛下下的聖旨。”

謝君凝微微偏頭傾身,“他可以跟你唱紅白臉打配合,跟我就不行了嗎?朝廷正是缺錢的時候,他身為皇帝不好直接朝官員剪羊毛,我來就很合適不是嗎?”

蘇樾眼眸微轉,“主要還是你壞了陛下把程群連根拔起的好時機。”

*

宮牆角。提著宮裡賜下餅盒的大理寺卿,轉過身見到了個禦前伺候的太監,低頭謹言的跟著往禦書房走了過去。

“臣叩見萬歲。”

顧見辭眼也不抬問:“讓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她越是諱莫如深,他越是放心不下。

大理寺卿咽了唾沫,“謝家堡往遼國走私軍鐵一案,當年先帝隻說將卷宗封存永不許再啟封。可臣確記得當時的案卷並非空白,因此回去之後嚴加審問,終於從一名主簿口中撬出,三年前他曾得了周家的好處。因覺先帝已作古,此案也不會再重見天日,便膽大包天偷將案卷燒毀了偷星換月。”

“臣有心繼續深究。隻是陛下入京之後,周國舅連同整個宗族皆已人頭落地。如今再想複原當年真相隻怕是線索已斷……”

當然周家還有唯一的血脈在,但對方無論如何也是當朝太後,這話他卻是不敢說,更不敢再過問。

宮人送走大理寺卿,呈上對耳琺琅盤托著的六寸萬字餅,言道:“皇後今日特命禦膳房烤出酥餅賞賜群臣,讓給陛下送來最大的一塊。”

顧見辭看她一眼:“皇後散朝了嗎?”

“才散卻正被蘇首輔拉著敘話,”

顧見辭頷首離開禦書房。

德壽宮,聽聞嫦安誠惶誠恐的見禮聲,周浣宜三兩下清掃乾淨妝台上的螺子黛。端正肅容的往羅漢床一坐,順手將華美沉甸的金項圈金手釧一骨碌捋下,塞進了靠枕下頭。

撥著檀木手串,老神在在耷拉眼道:“難為陛下還能往德壽宮來。”

話才落,她就被抬了進來的一箱箱金燦燦珠寶首飾晃到了眼,心中驚疑不定。

站起來躊躇:“陛下這是做什麼?”

顧見辭:“有件事要請教一下太後娘娘。”

人在屋簷下的自覺周浣宜還是有的:“陛下客氣了,有話你就問。哀家不會白當你這後娘,憑咱們之間的母子情,拿這些個勞什子過來,就疏遠了不是。”

顧見辭撥開金銀首飾,一把嵌滿寶石的刀亮了出來:“封口費。”

顧見辭:“今天我來見你,她不能知道。”

周浣宜欲言又止看看他。

顧見辭:“有問題嗎?”

周浣宜:“偷情這事我是不能乾的,當然不是陛下不夠優秀,主要是我品節高尚。”

顧見辭:“你高不高尚朕不知道,但若是東窗事發,朕會讓天牢的七十二套刑具,好好成全你的高尚。”

“六年前謝家堡向遼國走私軍鐵一案太後可知道。”

周浣宜聞言坐回了羅漢床,抓緊檀木珠:“此案六年前被先帝做主壓下,哀家也是三年前執政後才偶然得知。”

顧見辭:“太後得知後可有追查?”

周浣宜:“一樁舊事罷了。”

顧見辭:“是不想查還是不用查?”

周浣宜:“陛下這話什麼意思?”

顧見辭:“周國舅私下買通大理寺主簿將當年案宗換成白紙一張。此事太後又知是不知?”

周浣宜一晃神,默了半晌摸了摸憑幾:“此事陛下既然問了,我也沒有什麼好辯駁的。我確實知道周韋思偷換了卷宗,且並未阻攔。”

“有些話原本是不敢講的,但如今周家已經覆滅。我料想陛下應不至於牽連無辜,謝家堡走私軍鐵一案,確實是周家當年從中作梗暗施構陷。”

“彼時我因失了聖心幽居不出,周家在羚都本就是無甚根基的外戚,眼見著急得團團轉。後瞞著我定下了一石二鳥之計,得知先帝對謝君凝青睞有加,便捏造了謝家堡的把柄獻上好從中討好,既是為固寵也是為挑撥先帝與你的父子關係。”

周浣宜說著頻頻投去眼光。

“宮中六年相伴,我是知道阿凝的,她心中的人一直是陛下。看在這些年我對她照拂有加,且對當年周家的計劃並不知情。陛下要報仇,周家也已經死絕了。我不過是他們推出來的一個傀儡罷了,陛下應不至於趕儘殺絕吧。”

顧見辭不答。

周浣宜臉色微變:“你若真敢殺我,她一定不會原諒你。留我在這宮中不過是無害的益蟲,殺了我你家裡朝中都會背負罵聲,陛下不會連這筆賬都算不明白的。”

顧見辭:“朕可以讓你死的體麵又悄無聲息。”

周浣宜腦海飛轉:“留我有大用!我幫你勸她跟你好好過日子。下次她再來找我求學好問,我專挑怎麼做個成功男人背後的好女人推薦給她!”

說著轉身扒拉百寶箱,“我這兒還有天竺產的男士狂野神油老帶勁了,先帝用了都說好,你想生兒子還是女兒……哎陛下?就走了嗎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