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1 / 1)

帶著陌生字跡的奏折分發下去,事情很快發酵,有人議論,此乃出自皇後之手。頓時,那些跳腳的臣子們好似兜頭被潑一盆冷水,一下冷靜了下來。

倘若陛下沒有處置皇後的意思,還縱容皇後如此亂來,顯然是已有不滿意思,是在刻意敲打。

眼見著中宮仍在禁足,此事便隻好各退一步。

彼時眾人仍不覺皇後真有乾政之心,隻覺她是輕狂淺薄,才會受不住幾言議論,以那般粗蠢的方式來彰顯聖寵,實則不足為慮。

靜涵宮中,謝君凝暗對顧見辭幾次試探,雖然未曾使他鬆口。卻也隱隱感覺到,他在乎的似乎並非是被她分權。

那他在乎什麼?

謝君凝百思不得其解,決定群策群力,發動卓雅幫著參謀。特地把她喊到床帳裡來,求解:“姑姑可知道陛下究竟是如何想的?”

卓雅盤膝反問:“你覺不覺得陛下最近黏你許多?”

謝君凝聞言頷首,又道:“是我讓他白天早點回來陪我。”

卓雅:“這我懂,娘娘不就想軟磨硬泡,可結果呢?陛下是早點回來了,卻仍不能解決問題,你至今還被他禁足。這說明了什麼?”

謝君凝:“說明什麼?”

“說明這辦法從根源出現了問題。”卓雅敲她額頭,“你越是步步緊逼,隻會越讓他如臨大敵。”

謝君凝莫名:“敵在哪裡?難不成我對他體貼入微噓寒問暖還做錯了?”

卓雅:“你對陛下噓寒問暖他當然高興,但陛下又不是傻子,看不出來你是因為什麼才對他體貼入微的。敵就是娘娘太在乎爭權奪利,更超過在乎陛下啊。”

她緩緩揣手,“有些話陛下說的還是有道理的,你就算真站出來,想給天下女子爭一口氣,也終歸治標不治本。”

“所以娘娘也應懂得取舍,何必讓自己活得那麼累。陛下雖然是占有欲強了點,但也不是不能過。姑姑是真為了你們好,才勸你這些話,安安穩穩當皇後,自有榮華富貴家庭美滿。”

是真情還是假意,謝君凝並非不識好賴。

她知道卓雅說的是對的,但,“若是我非要這麼做呢,沒什麼宏大願景,就隻為了我自己。”

她眼中有百折不回的決心,“求姑姑指點我,怎麼才能讓他答應放我施展拳腳。”

卓雅看著她,不知為何竟有些哀傷,輕手撫摸她發頂:“還記得第一次見你時的模樣,多自由乾淨的孩子,是羚都也關不住的鳥,大雪也壓不彎的竹,看的人心裡滿是蓬勃生機。”

“後來你硬要入宮,陛下傷心壞了,我從沒見過人能慘白成那樣,躺在那裡像是已經死了。可我心裡卻始終相信,你一定有這麼做的苦衷。”

“如今咱們好不容易苦儘甘來,姑姑年紀大了,就希望你們能好好的在一起,過兩年再添上個孩子,三世同堂誰看了不羨慕這和和美美的一家子。”

謝君凝的心像被浸在了鹽水裡,她攥住卓雅的手,“姑姑幫幫我。”

卓雅像待自己的親生孩子一般,將她摟在懷中,“你在宮裡待了六年,必然是孤立無援,吃了不少的苦,才會變成今天這樣。但姑姑跟陛下一樣,不希望你摻和朝政再去冒險受罪。”

謝君凝緘默不言,漸而垂下頭。

卓雅看著不是滋味,保證說:“你放心,陛下心裡有多疼你姑姑是知道的。你隻要放下執念,真心實意的待他,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真心實意?謝君凝心臟微微抽搐,她哪裡還能顧得上這些。

卓雅看她麵色不好,拽她下床按坐在妝台前,替她抹上胭脂水粉,重新梳發挽髻。

“漂漂亮亮的才不辜負這張臉,娘娘要多笑笑。不說為了誰,你整天憂思重重,隻怕身體也吃不消。”

謝君凝看著鏡中雪膚花貌,染了脂粉豔若桃李的麵目,自己都有些不敢相認了。她斂了眸中一抹恍惚,似有所悟。

無論立場,至少有句話卓雅準確給了她答案。

他不喜歡她在乎權欲超過在乎他。

然,此事實非一朝一夕能解決的問題,她總不能將心挖出來給他看,隻好走一步算一步。

這兩天,顧見辭已然不見咳嗽,風寒好了大半,隻偶爾還有些頭疼腦熱,卻也不想再吃藥。打發宮人將藥端下去,躺著養神。

幸而她最近乖覺了不少,除了那天在奏折上亂寫了一筆,再無僭越之處,不用他費神。

謝君凝撚起小廚房剛出爐的,溫熱滋補的桂圓核桃糕喂他,“陛下要快點養好身子,再過段時間下元節還要主持祭天,當心要複發了風寒。”

顧見辭撫摸她,“你最近倒是安分了不少,朝裡議論聲平息了下來,明日起就解了禁足吧。”

謝君凝聞言跪在床上見禮,“多謝陛下”。

複縮回他懷裡,“咱們養隻小狗好不好?”

顧見辭掀了眼皮,態度不冷不熱,“在靜涵宮才待多少天就悶成這樣,突然想養起狗來了。”

謝君凝自不會明說,是給他養的,隻撒嬌摟著他:“你不想跟臣妾一起養養小動物嗎?”

顧見辭攫取她腰肢,“朕隻想跟你養孩子。”

“孩子是說有就能有的嗎?”謝君凝微紅了耳垂,嗔看他:“到底要不要跟我一起養狗?”

顧見辭埋在她頸窩裡不說話。

謝君凝隻當他默許了,第二天就帶著卓雅挑了隻獅子狗回來,通體雪白沒有一絲雜色。

顧見辭下了朝回來,就看到那隻體型嬌小毛發蓬鬆的矮腳狗,叼著顆毛團球,橫衝直撞。

他一側身躲開了,拉住逗狗的謝君凝,關起門來把她按在懷裡不許動。

聽說渴望依戀的人都會很喜歡親人的動物,謝君凝打量他沒有一絲漣漪的眉眼,納悶問他:“不可愛嗎?陛下不想陪它玩會球嗎?”

顧見辭不答反問:“你不想陪朕批會兒奏折嗎?”

謝君凝思忖片刻:“……想,但是隻能批一小會兒,等下還要出去遛狗。”

顧見辭又不說話了。

半個時辰後,謝君凝將他環在腰上的手拿開,“該去遛狗了。”

顧見辭默了片刻,放下剔紅朱筆,起身道:“朕跟你一起。”

謝君凝聞言一喜,覺得他果然抗拒不了可愛的小動物,隻是不好意思表現出來。

宮人們抱著獅子狗過來,遞上布繩,謝君凝剛要伸手,顧見辭先一步接了過來。

她自然樂得看計劃一步步行得通。

轉到太液池旁,她撿了小石子陪小狗玩耍,卻瞥見他在一旁眉心緊鎖。

謝君凝抬手將顧見辭拉到了身邊一起坐下,拽著他的手,獎勵的摸了摸叼回石子的毛茸茸狗頭。

小狗“汪汪”叫了兩聲,抬起前腿。

不滿足的去扒謝君凝膝蓋,尾巴搖上天,還要她也摸一摸。

顧見辭不動聲色將她擋在了身後,眯眼冷睨了獅子狗一眼,攫住她手腕,不緊不慢說:“回去吧。”

謝君凝看了看天色,不覺有異頷首。

晚上她看他仍沒有表現出溫軟,還以為計策失敗了,直到睡前,他從背後攏著她說:“你明日不要一人去遛它,等朕一起。”

謝君凝揚起唇角,握住他的手:“陛下放心吧,臣妾會等著你的。”

次日晚,她照常同他一起溜到太液池。

看著夕陽問他:“陛下要不要給它取個名字?”

顧見辭看她一眼,“不要。”

謝君凝覺得他口是心非,撿起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團團圓圓白白胖胖……”

獅子狗蹦蹦跳跳追著顧見辭手裡的玉佩,將字跡踩得一片狼藉。

她見他終於主動陪小狗玩耍,莞爾一笑,也沒再繼續提這回事。

再一日,她借故腰酸,躺在榻上拜托他:“今天隻能陛下自己去遛狗了。”

顧見辭倒無表現出不滿,反而俯身吻她,幫她揉了揉後腰:“朕會早去早回。”

謝君凝目送他離去,坐起來撚鬆子吃,覺得大功告成指日可待。

卻沒曾想才不到兩刻鐘,他就轉回了靜涵宮,抬手將繩丟給了宮人,叫把狗抱出去洗澡。

謝君凝看他淨手,坐到榻邊,納悶:“陛下怎麼回來的這麼早?你沒帶它做遊戲嗎?”

顧見辭自斟一盞茶,“它今天渴的早。”

謝君凝聞言倒不疑有他。

次日她又找借口不去,顧見辭已熟稔牽起狗繩。一連三日之後,她窩在錦衾裡趴在他心口,“陛下決定好給他取什麼名字了嗎?”

顧見辭對上她飛揚鳳眼,卻道:“你身體吃不消,把狗交給外頭宮人養去吧。”

謝君凝猝不及防,險些沒藏住:“陛下溜了它這麼多天,你怎麼忍心說出把它隨便送人的。”

顧見辭麵無表情:“朕隻是代你溜溜。”

謝君凝不死心:“分明是陛下搶著牽狗繩的。”

“朕不喜歡你把注意力分給彆人,狗也不行。”顧見辭毫不遮掩,“代你溜它一兩天便罷了,好不容易抽出時間來,朕隻想陪著你。”

徹底意識到計劃全盤失敗。

謝君凝心念灰白,感受到他從鎖骨吻到臉頰印上一排濕涼,顰眉:“陛下這樣的霸道,臣妾可怎麼敢要孩子?往後難道也說不要就不要,把孩子送人養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