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過來史書,同她詳解。
謝君凝捧場極了,三兩句甜言蜜語,幾個仰慕眼神,瞧得他心癢如麻。
直至用完晚膳,躺在帳裡。
他帶她清洗完一遍,擁在錦衾醞釀睡意,謝君凝仍若有所思,悄悄問他:“你困了嗎?不再同我講講《韓非子》跟《商君書》了嗎?我睡不著,你多講兩段床頭故事哄哄我行不行?”
顧見辭半睡中放下手臂。
她自然的壓靠過去,一臉期待仰看他。
心臟頓時被打了強心針,顧見辭滿心柔軟,低頭吻了吻她額頭,接著同她續講《韓非子.五蠹》篇。
如此循環往複,至休沐第三日夜。謝君凝照常環住顧見辭修腰,閉著眼聽他音沉如佛偈在耳邊回蕩。
至半夢半醒將要睡著之際,恍惚聽到了他壓著幾聲咳嗽。次日卯時,她跪在床前替他穿衣,便見他臉色不佳,關切道:“臣妾累著陛下了?”
顧見辭已有感自己是著了風寒,抬手將她按回床榻,沒放心上說:“朕不礙事,下朝叫太醫開幾副藥吃。天還早,你再睡會兒。”
謝君凝確實有些睜不開眼,這些天日夜操勞的不隻他累,她也累,一沾回枕頭更困了,闔眼就沒了意識。
一覺補到過午,卓雅強行侍奉她起來吃東西,謝君凝飯後舀著燕窩,問她:“陛下沒回來?”
“哪能呢,午膳時人就來了,娘娘睡的沉叫不醒,陛下隻好獨自用膳。往禦書房去之前,還叫我掐著半個時辰的點,把你喊起來。”
卓雅拿個雞毛撣子隨手掃掃灰,看她換鞋見怪不怪:“又要找周太後去啊?”
謝君凝擺擺手,“請了安就回,走個過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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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壽宮,周浣宜磕著瓜子掃了她一眼又一眼,“怎麼瞧著休沐三天還清減了呢,夜裡不給我好好睡覺,可勁兒搞運動了是吧。”
謝君凝一把從榻上把她薅起來,博古架上取出一遝書,麵無表情鋪開筆記手劄,起晚了心急:“快著點,彆耽誤我晚上補小課。”
“真是討厭,有了人家一個你還不滿足。”周浣宜嫵媚眨眼,慢條斯理卷了卷書,臉色立肅。
“妹妹課後做業完成了嗎。”
“放個假玩瘋了是吧?”
“群書治要.尚書篇現在背誦。”
“錯一個字姐姐可是要重重的罰你!”
死讀書不如無書,她已通讀全本領會了精粹。謝君凝掀掀眼皮:“再拖堂,彆找我給你搶特供的螺子黛。”
周浣宜悻悻然,喝一口釅茶振奮精神。鬼知道明明該退休領薪俸的年紀,為何她仍過得像個牛馬。
酉時前一刻鐘,擦了手謝君凝就往靜涵宮趕,看著她腳不沾地的背影,周浣宜伏案錘腰,罵了聲“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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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是頂風而來,謝君凝與顧見辭前後腳進殿。熱騰騰晚膳一用,他剛裹好浴袍,便被她迫不及待的拉去被窩裡講床頭故事。
近來右手傷已好全,他下午勤勤懇懇將奏折批完,為的就是夜裡多同她“刻苦鑽研”。
但顯然兩人的“刻苦鑽研”並沒想到一處去。
他一壁絮絮低語,一壁輕拍她,冷氣一吸,不時抵拳咳得厲害。
謝君凝終於舍得關心他一下,叫卓雅把煎好的藥端過來,吹溫了用小匙喂他:“陛下好些了嗎?”
顧見辭叫人把空藥碗送下去,摟著她鑽進錦衾。埋頭咕噥:“下午隻顧著趕奏折累著了,頭暈的厲害。”
謝君凝便撐起來,輕手揉按他太陽穴,不滿幽講:“陛下如此粗心自己的身體,臣妾可不想早早守寡。打明日起,我搬張椅子去禦書房坐著,敢咳多一聲就把你綁回床上。”
“像什麼樣子。”顧見辭嗔著搖了搖頭,卻沒拒絕。
她彎了彎唇,獎賞的啄了他臉龐。
被他一翻身給壓在了身下,蒙在了被子裡。
昏暗中,她眸光如銀星。追去禦書房自然不是當真關切他,隻是覺得紙上得來終覺淺,想要現場觀摩一番。
次日謝君凝躲在禦書房屏風後頭,雙膝擱在圈椅裡,一壁若有所思聽外頭大臣們吵架,一壁清楚在紙上記下要點難點考點。
如此一翻全神貫注,她早忘了聽他咳沒咳。
隻在宮人熬好藥之時,亡羊補牢搶過來,似模似樣嚴著眼刮他,“陛下要好好吃藥,我在後頭可掛心著你呢。”
顧見辭接過藥碗,瞥她墨汁都沒來得及洗乾淨的手,似有所思。
趁著把大臣們都打發走了,他叫她過來龍椅坐,看她似比養傷時清減了,問:“在後頭枯坐累不累?朕叫人給你準備的肉脯蜜餞可嘗了?”
謝君凝摸了摸臉頰,好像是下巴尖了點。
打坐下來她就拿著筆物我兩忘了,根本沒注意到手邊擺著什麼。口中卻笑輾然:“瘦點身輕如燕,聽聽熱鬨聲精神氣都好了不少,怎麼會枯燥呢。”
顧見辭卻端著蜜汁烘釀的牛肉喂她,“朕喜歡看你吃東西。”
她樂得被他效勞,給什麼就嚼什麼。
閉著眼消化手劄上的內容,這些東西她每日寫完為防泄露,夜前就會燒掉。必得熟記於心,融會貫通。
宮人端上寶盆淨手,謝君凝伴著顧見辭沒批多少奏折,外頭就又降一場風雪。
她從他身邊起來,出門看雪花稀疏下的並不大,天氣卻極寒,怕一會子雪又下深了。入內同他道:“天暗的厲害,早點回去吧。”
顧見辭便合了奏折,起身握住了她的手。
往靜涵宮一路走的算快,次日早,他卻還是風寒加重了起來。外頭雪就那麼不大不小飄著,卯時還如子夜般漆黑。
聽他咳嗽止不住,她說什麼也不許他上朝了。
“躺著。”她命令。
顧見辭舔舔唇角,嗓音微喑啞:“朕同他們說兩句話就回,誰不開眼敢有事啟奏,朕隻當風雪大沒聽見。”
她一睨過來,他便知是反抗無果了。
眼巴巴看著她把厚被子壓在身上,聽話的喝湯吃藥。
天上雪方停,地上積雪也不深。大臣們照常起早貪黑在殿外侯著,卻聽吉春過來傳旨天子今日不朝,免不得臉色各異的互相對看。
打傘回去的路上,個個心裡犯嘀咕,直把這不早朝的罪名又扣在了謝君凝頭上。
隻是大多數不敢在宮中議論,或是壓在心裡,或邀上交好的同僚私下發牢騷。
原本曠一天早朝便罷了。卻沒料自這日起,天子又一連三天不朝,宮裡隻說是病了,可大臣們自有自己的偏見跟看法。
新後妖冶,先帝就曾著了道。隻怕是年富力強的天子,免不了重蹈先帝覆轍。
雖有心想要上上奏折,但眼見著新後如日中天,忌諱她吹點什麼枕邊風,又隻好暗自忍耐。
可彆人猶猶豫豫瞻前顧後,程群卻沒什麼不敢。打第二天他就開始支使下頭官員,連連上疏:天下臣民如久旱待甘霖,苦盼陛下勤政愛民。
蘇樾被這群人折騰煩了,過來靜涵宮求見皇帝。
想是之前接連受傷,都不曾好好臥病休養,沉珂積鬱。這才因一個小小的風寒,鬨得這樣厲害。顧見辭半闔著眼靠在那裡,懨懨壓著個枕頭。
蘇樾顧自訴了一噸苦外加告了一噸狀,連個“滾吧”都沒撈著。
他悻悻,清清嗓準備喊聲大的。
還沒提完氣,看看摸剪刀的謝君凝。
立馬給嘴巴縫上了拉鏈。
他抬了抬手,示意她出去說話。
謝君凝帶上內寢殿門,一個字:“講。”
“彆說哥哥不顧往前的情分。偷給你報個信,陛下不早朝,這筆糊塗賬可有人往你頭上扣帽子呢,你自己心裡有點數。”蘇樾給她個“你懂的”眼神,捧著宮人送來的手爐走了。
謝君凝眼眸微動,攔下送藥的宮人,端藥入床帳,將小匙送進他口中。
顧見辭睜開了眼,也不叫苦。
她端起蜜餞給他清口,“陛下感覺好點了沒?”
他倦躺下,“朕明早就去上朝。”
謝君凝聽得出他仍病得難受,卻隻是脫鞋鑽進了他懷中,並未出言勸諫。
隔日,她坐在床邊,看他在宮人幫忙下換上朝服,拄肘半閉眼喝著釅茶緩神。
走過去攥住他手,憂忡:“陛下精神不佳,我哪裡還睡得著覺,讓臣妾也跟著過去吧。”
顧見辭聞言支起眼皮,輕碰她臉頰:“你這張臉誰能記不住,再拿禦前宮女的衣裳給你穿,豈非是掩耳盜鈴。”
謝君凝抬手抓住了他大手,指尖蹭他掌心:“我躲在龍椅後頭,有簾子擋著呢,不叫他們看見。”
他就在此刻,眼眸凝了明光看她。
“你想垂簾聽政?”
謝君凝變了臉色,兀的鬆開他,冷道:“不叫我跟著便罷了,我對你關懷備至,你卻如此看我!”
顧見辭掩眸不做聲,直至她惱恨扯了個錦囊砸過來,他揚手接住了。起身忍了暈眩,從背後將她抱住。
謝君凝不輕不重的掙紮兩下,被他推到了妝台上,抵在黃梨木前。
她轉過身眸橫秋水,指點他心口。
顧見辭咳喘了兩聲,攥住她手指歎息:“彆動了,否則早朝又上不成了。”
謝君凝顰眉,幽怨低眼:“你是不是仍忌諱我擾你朝政?”
顧見辭托她下頜:“換衣裳,朕等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