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節胡亂扯了把他的頭發,要摔下牆頭的貓兒似的肉墊利爪並用,緊緊抱住了他脖頸,怨怪:“陛下要把我抓碎了。”
“朕放輕一點。”
顧見辭將她滑落在腰間的上襦繞腕,慢條斯理一扯,聽她哼出悶吟,看她仰頭一節玉色脖頸,在昏帳中發膚生香,追問:“是誰的新娘?”
他顯然不得答案不罷休。
她咕噥應付:“是陛下的……”
“誰是你的陛下?他是你的誰?”他咬字也似把她含在舌尖,氣息灑在她鎖骨,鼻尖滑過她光潔臉頰,似要把她氣味記下。
謝君凝胸膛幾被壓得沒有起伏空間,睫毛一顫,呼吸不暢喊他:“顧見辭……”
半晌,兀的貼在他耳邊,細若蚊呐:“夫君。”
一簾扉扉心雨,絲絲涼涼敲在心口上。
小香對顧見辭的憎惡,全因著他六年喬裝改扮成郎中,將少主騙出了謝家堡哄來羚都。若非如此,堡主跟夫人不會為了找女兒死在摩迦河,謝家堡也不會被朝廷盯上為人陷害。
她是堡主跟夫人外出撿來的棄嬰,冰天雪地裡,她本該如街頭臭水溝裡被凍死的野狗一般下場。不,或許比不上野狗,野狗尚能以她為食,又身覆皮毛,至少能比她多活幾天。
謝家堡給了她一條命,是為生。
謝家堡團結友睦教會她愛,是為養。
刺向皇帝的那一刀,她沒想著活,隻想報仇。
可她感覺得到,少主心中影影綽綽是有皇帝的,若非如此她刺向皇帝的那一刀,不會偏離要害。
但如今,她有些看不明白了。
從病榻上睜開眼的少主,不再像從前一般出淤泥而不染,她的心全落在了如何那個男人身上。
小香說不上好還是不好,看她為了皇帝的寵愛而憂患,她心裡隻是覺得悶堵,但也並非全然不能理解。
大焉國風開放平民百姓家的女子還能學門手藝經商,可離不開宮廷的女人,似乎除了想辦法維係住君恩,爭寵生子之外再沒彆的出路。
道理是懂得,但替謝君凝擦藥膏時看到那斑斑鮮明的痕跡,她仍然火大。
“他就是趁人之危。”
“先前好的時候,怎麼不見他敢這麼折騰?”
謝君凝穿好衣物遮掩,掩睫看不出什麼表情來。這倒是真的,從前多是她把這些痕跡烙在他身上,但此一時彼一時。
小香憋悶跺腳。
謝君凝哄道:“換回來一個皇後當,也不算虧。”
小香臉色微變,“你不想走了嗎?”
謝君凝端著茶水啜了一口,頷首。
小香再問:“是不能走還是不想走?”
“我知道娘娘突然間武功儘廢,更難走出興明宮,更難走出羚都。但隻要想走,我們耐心等等,總會有機會的。”
謝君凝看著茶湯出神,抬眼道:“我知道你是不放心我才一直留在這宮中的,如今你不用再擔心了。從今往後,這興明宮就是我的家。”
小香愣了,小香不解。
她自己跑出來,焦慮的把殿外花花草草澆了一遍,澆水壺一丟。
回頭去殿裡找謝君凝,她定道:“好,反正奴婢陪著娘娘。”
謝君凝彼時正翻著皇後婚冠婚服的圖冊,抬眼看著她,低頭一歎。
“移花當鋪皇帝一定會盯著,暫不能用。你回謝家堡一趟吧,我有一封信不能泄露,你替我親交到義父手上。”
小香將火漆封好的密信在袖子裡掖好,鄭重點頭。
謝君凝找卓雅給了她離宮的對牌,隻道是朔北習俗成婚前要歸鄉掃墓,自己不便離宮,便讓她出宮替代。
小香離去後,卓雅怕謝君凝彆的宮人用不習慣,向天子稟了,時常留在含元殿裡陪著她。
謝君凝心中感激,卻隻怕是顧見辭令她過來盯住她。
封她為後之事冷置了許久,朝中或多或少都已經有了心理預期,不溫不火鬨了幾場,也就偃旗息鼓了。
良辰吉日由禮部並欽天監一同占卜擬定。冊封上顧見辭同她一心,流程走的極快,鳳冠金印轉眼就授到了她手上。
大婚儀式他卻要求的瑣碎繁雜,知道她不喜歡那些嬤嬤一板一眼,卓雅便負責挑起了擔子講解禮儀,隻是時常說著說著,自己先打起了瞌睡。
謝君凝借著請教,白日裡久滯德壽宮。
至於究竟談些什麼,旁人自然無從得知。
短暫的回溫後,羚都徹底入了冬。朔北更是雪擁成山,行路艱難,直到大婚結束,小香都不曾從轉回。
兒臂般的紅燭高燒,清寂的冬天仿佛點了一把火,從羚都的大街小巷,燃到了興明宮的門窗飛簷。
自含元殿到靜涵宮,一路上飄綢挑燈,喜字雙貼,地龍高燒的內殿暖意如春。
謝君凝隱約嗅到了他身上的酒氣,紅紗隨著黃金麵簾被挑開,挽在耳後,點在額心的牡丹,雍容的頭麵,大捧大捧的青絲,全被堆在了高髻裡,拉翅鳳凰對釵銜著紅玉流蘇,晃悠悠的雀金七彩耳墜冰涼落在他手背。
顧見辭順著她鬢角撚間她耳垂,濃妝粉豔襯得她像熟透的石榴,似與初見時迥然兩人。
他想這也不算壞事,她在他掌心盛開。
謝君凝接過金樽裝的合巹酒,與他交臂飲過,被他拉著摟在懷裡,含笑看著他。
紅袍黑發,竟比玄冕白魚服更襯他。
極致的穠色,在他鴉睫翠眉間儘被壓過。
顧見辭探手入床褥,抓起掖著的花生紅棗一乾儘倒進琉璃盤子,“朕來服侍皇後卸妝更衣。”
她背過去,“陛下耐心點,彆扯著我了。”
恍惚一瞬間,想起了他披著紅衣像是什麼,像她惦記的河妖,隱在黑暗的、不可直視的。
顧見辭想等她主動提起給自己寬衣,她卻根本忘了旁邊還有個人,等他自己都乖乖脫完了,繞坐在她麵前漆漆看著,她才轉過視線。
“臣妾今晚要睡早點。”婚典從早上天黑耗到晚上天黑,謝君凝委實倦了,提醒他。
顧見辭“嗯”了一聲,拿了個枕頭示意她壓著,從背後順著給她揉通肩頸,問她:“好些了嗎?”
謝君凝微微點頭,知道今晚新婚夜,他怎麼著都得要一次,伸手將散落的頭發,攏在了胸前。
顧見辭要之前,在她耳邊保證“今晚就一回”,而後纏綿脈脈的邊敘話,便壓於她身後撥撩了一會兒。
從那晚她喊了他“夫君”後,這段時間夜裡房事他都沒斷過,次數多少全看次日是不是休沐,要不要上朝。
他鑿開她,長驅而入。
謝君凝覆在枕頭上,想等他要完洗洗睡,擰著眉卻感受到比平日都要漫長。
好在他今夜是帶著柔情蜜愛的,不難承受,謝君凝恍恍惚惚就趴著睡著了。
直到那節點,被弄醒來睜眼了一會兒,很快又繼續續上了夢。
次日身下是乾爽的,應是他晚上帶她洗過了,至於他到底要了幾回,她早睡著了,自然無從而知。
醒來已經日上三竿,側了側身還能感覺到在他懷抱裡,抵著他胸膛,她睜眼遲鈍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大婚後要休沐三天。
顧見辭比她晚醒一刻鐘,擁著她陌生戒備的打量了一會兒的靜涵宮,謝君凝喊他該起來用早膳。
“這個點哪能算早膳。”他倦埋蹭蹭她。
“等午膳一起用吧。”
又閉著眼問她:“還難不難受?”
謝君凝搖頭,看他再落下床帳,任他帶著幾分討好的予取予求。捂著小腹,在湯池弄出去洗乾淨,被他扶著穿衣齊整,出來用午膳。
“陛下吃避子藥了嗎?”她飯後問他。
顧見辭並她一坐在那躺椅上,地方不夠大,他是硬擠過來的,後來她便隻能坐躺在她身上,蓋著毯子,閒聽炭盆嗶啵聲。
心裡對這事沒什麼避諱,她拒絕了出宮,選擇嫁給他,已經暖化了他心頭堅硬冰鱗。孩子的事,他不著急,對她點頭:“朕昨晚服過了,到今天夜前都無事。”
卻忍不住貪心,輕抓她手:“你想什麼有孩子?還是你不想要孩子?”
傷後手腳怕冷的很,謝君凝扯高了毯子,雙手塞在他臂彎下,溫度更高的地方,她淡淡道:“這麼問,陛下是也答應我不要孩子嗎?”
顧見辭心頭是有遺憾,那是來自於自身的創傷,他希望能有個孩子,給他父母最好的愛,補償的方式,彌補自己的缺失的從前。
但前提是,父母最好的愛。
他頷首:“要不要都是你的權力,跟我本就沒什麼相關的。”
謝君凝心細如發,“陛下是喜歡孩子的?”
顧見辭看著她:“朕不騙你,朕喜歡。但如果你不喜歡,你不要為了我喜歡,那會傷了未來那個孩子的心。”
在他語氣中,帶著堅定與強硬的。
謝君凝笑笑:“臣妾倒也沒有不喜歡孩子,從前隻是還沒決定嫁給陛下,害怕多了個軟肋。如今自然不同。”
“不過再等等吧。”她垂下眼睫,“臣妾才嫁給陛下,還沒有相處夠呢。”
顧見辭心中幾乎滿溢溫情,笑著守望著她,如何看都覺得不夠。
“陛下不批奏折了嗎?”見下午隻剩個尾巴,他還在這裡同她躲閒,謝君凝發問。
“朕隻休沐三天,早叫內閣不要再遞折子來。”顧見辭隻覺三天太短。
謝君凝聽出了他話裡的意思,她的時間可分秒如金,哪裡肯讓他白白浪費。
伸手朝一旁書案摸去,“當了皇後是不一樣,母儀天下愛民如子,國家興亡都叫人惦念。這幾本史書寫的刁鑽,陛下看看若你是彼朝君主,可有高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