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1 / 1)

謝君凝半張臉落在他冰涼掌心,彷徨目光墜入他堅定深邃的漆眸,惘然喃喃:“好了一點點。”

她對感情之事實在沒有一點經驗,像個孩子一樣茫然蹣跚,全靠有人幫扶才不至於摔跤。

顧見辭本想著親吻她,又怕她受不住直接暈倒了。兩隻動物似的抵了抵額頭,他五指陷她冰涼綢發,溫柔撫摸:“我騙了你謝盟主,我不想讓你嫁給彆人,哪怕是一樁假姻緣。”

她睫毛輕撩,如星子般遲疑看他。

“那你想要我怎麼做呢?”

顧見辭眼中月光落儘了無邊深海,潛伏的海妖枕礁般勾出笑容,低低呼喚:“來愛我吧阿凝,從身到心全都交給我好不好?”

謝君凝燥熱的心,淋了一場海潮,一點點逐漸安定了下來,她陷落在他的眼眸中,天旋地轉,兀的緊緊環住他脖頸,無力搖頭說:“太快了顧見辭,我有點跟不上腳步,但是你能不能先彆丟下我,再等一等我好不好。”

他耐心極了,拮過她眼角濕潤:“當然。”

謝君凝不敢看他,輕輕推了推他的胳膊。

顧見辭橫臂在她腰間不肯放手,眉目雋若明月,埋在她鬢發間黯然喟歎:“該入秋了夜裡好冷,我也是第一次求愛,被拒絕心也要痛上幾天幾夜呢阿凝。”

謝君凝漸漸垂落了推拒的手。

被他護在懷裡,臉頰感受到他胸膛溫度,逐漸熱了起來,困意席卷前小聲咕噥:“你總是耍賴……”

*

次日清晨。鎖鏈在門上,門在地上。

老大在憤怒找刀,小弟在舉板凳背後偷襲。

謝君凝撿了把地上破傘,撐擋在顧見辭肩後。

一抬肘,小弟飛到了房頂上。

剛找到刀的老大看著謝君凝輕鬆接住手下砸過來的石頭,徒手抓成了齏粉。心一涼,抬手阻止了身後跟班,叫人讓開了路。

謝君凝不走:“飯還沒吃就趕客,你不禮貌。”

老大咬咬牙,痛心揮手令小弟們送上了兩碗土雞亂燉。

二人當眾扒筷子,饞哭了的流匪們眼淚自口角流下。

謝君凝一起身,眾人後退三步立定目送。

她說:“拿紙筆來。”

老大疑惑,但不敢多說。

謝君凝提筆行雲流水落下家書一封,吹乾後折疊:“幫我去謝家堡送封信,作為回報,他們會給你們一些過冬的糧食跟棉衣。”

眾人麵麵相覷,忽然間意識到了她是誰。敬畏、好奇、慚愧百感交集。

從房上摔進草垛的小弟“哎呦”一聲,抱住謝君凝的靴子,小臉害羞:“盟主,給我簽個名!”

顧見辭一傘扒拉開。

輕輕牽手:“該趕路了夫人。”

謝君凝從脖子燒到了耳後根,若無其事上馬,卻一路揚鞭狂奔。

顧見辭在後頭不遠不近的追著,笑意溫存。

正午歇腳喂馬,算距離連夜應能趕至軍中。

謝君凝靠坐在虯起的樹根上,沒忍住問他:“你非要去軍中行醫不可嗎?到哪裡不是治病救人,一個好大夫怎麼能有分彆心呢。”

顧見辭柔聲寬解:“彆擔心,我是去跟隨師父精進醫術,順道救死扶傷,不會有危險的。”

謝君凝仍不放心,“那你要在軍中待多久?”

顧見辭一忖:“要不了太久,我聽師父說前頭戰事已經到了一決勝負之際,馬上就要結束了。”

謝君凝不信:“打仗的事將軍都說不準,你師父如何就能斷言?”

他:“先前我軍與遼軍幾次短兵相接都捷報頻傳,原本早該一鼓作氣將其驅之千裡。隻因敵軍太奸狡,靠著禦獸術操縱摩迦河裡性凶齒毒的白睛魚攔截我軍渡河,試圖拖到入冬後,以更擅雪天作戰的優勢挽回頹勢。”

謝君凝眉心深鎖:“這麼說千軍萬馬竟然被幾條魚給攔下了?”

“我也隻聽師父在信中寥寥提了兩句,說是冀王殿下求賢若渴。便是想招募高手先行過河,在大戰之前摧毀敵方禦獸術器。”顧見辭語氣平常帶過。

謝君凝福靈心至,方想說“不如我留在軍中幫忙”,耳聞風聲一緊,陡然一把將他推開。

“小心!”

她取葉截斬天上掉下來的毒蛇,抬腕將顧見辭擋在身後,佛手色綾袍微擺,指按涼風劍柄雀眼。

謝君凝冷笑:“早等著你們來受死了,還不滾出來。”

風信子從樹叢中探出了個腦袋,癟嘴嗔怪:“好凶啊謝盟主,你來都來了,就跟我越河去對岸走一段唄。”

河對岸可不就是遼國疆域。

謝君凝拒絕:“沒興趣。”

話落就是以寡敵眾,殺手組織專攻旁門左道下三路,兵器奇形怪狀,刀法也陰詭偏激。

但之前在浮雲峰有過一次交手經驗,已經足夠謝君凝摸透其中關竅,她直取敵人破綻。

右手劍分花拂柳,明月照大江橫掃一片。

雲劍點地,劍氣震地三尺,十丈之內百蟲僵死,落葉不飄。

風信子手腕一麻,心呼:這下要丟條胳膊!

謝君凝卻點到為止,抬腳送她飛回樹杈上,“告訴那個誰,我已經因婚事跟父母決裂離家出走了。我的婚事自己做主,這樣藏頭藏尾實在叫人看不起,有本事叫他親自來見我。”

風信子比了個手勢收到,拉住一根樹枝,鷂子翻身不見。

謝君凝歸劍入鞘,伸手去扶顧見辭:“你沒事吧。”

他一壁任她攙扶,一壁問:“那個誰是哪個誰?”

謝君凝:“……”

她鳳眼緩緩眨巴:“半個心胸狹隘的同門,我連名字都不記得,彆管他。”

她迫不及待:“我不厲害嗎,你怎麼還不誇誇我?”

顧見辭失笑:“謝盟主從小到大還缺人誇讚嗎?”

謝君凝說:“也沒有像你想的那麼多,而且不一樣嘛。”

一邊歎息著一邊去扯馬韁。

“阿凝。”

她回頭,看著他手中那一支淺色芙蓉,怔愣驚喜:“哪來的?”

“在謝盟主劍意凜冽,殺得路邊寸草不生之前,搶救下來的。”顧見辭替她將花簪上,摸摸她發頂:“太厲害了阿凝,劍出三山寂,一斬五湖澄。”

謝君凝在他眸中看到了自己影子,輕咳:“你把花給我辮穩了嗎?還有路要趕。”

顧見辭繼續:“氣吞山河,勢伏魍魎。”

謝君凝:“……”

謝君凝暗彎唇角:“還是要謙虛一點。”

顧見辭:“破風而去攪星河,會當淩雲入九霄。”

謝君凝作勢厭了,紅了臉,捂著耳朵上馬就著急忙慌趕路。

跑出去十幾裡地了,她突然想起來之前話還沒說完,勒馬等他趕上來並肩騎行說:“我去找那什麼冀王殿下毛遂自薦一下如何?”

顧見辭攥著韁繩的手不自覺用力了一些,晏晏道:“軍中簡陋,會不會委屈了一些?”

謝君凝不急不慢一揚眉:“像我這麼高的高手,難道不能申請一下特殊待遇嗎?”

又問:“你師父有沒有在信裡對你說起過這位冀王殿下是個什麼樣的人?他摳門嗎?為人開明嗎?是個識人善用的主帥嗎?”

顧見辭笑了笑:“算是吧。”

謝君凝莞爾:“那等到了軍中我罩著你,絕不讓你損傷一根汗毛。之後最好能在過年之前就打完仗,到時候你跟我一起回家過年怎麼樣?我帶你看謝家堡列陣打鐵花,還有好多的紅封可以收。”

顧見辭期許,“聽起來很令人向往。”

謝君凝定定看他,“那就說好了……”

話半,她陡然間臉色一變,勒馬冷喊:“到底有完沒完?我的耐心不是總有的。”

顧見辭還未曾看到敵人,隻見凜冽劍意已抵眉心。

謝君凝一劍替他擋下,薄怒:“牽連無辜,要不要臉。”

回眸擦眼間瞧見一個陌生男子沉訥如木,頭戴鬥笠手執玄劍,謝君凝一頓,與他乍拚即分,驚訝竟然不是遊隼會那夥人。

顧見辭定睛一眼,不自覺寒了臉色。

這人他見過,曾到軍中行刺過,身手極好,出入如鬼魅。就是不知是宇文鐸豢養的刺客,還是遼國的熱血江湖任俠。

高手過招,深淺一招即知。

謝君凝發現這人目標是顧見辭,拽馬把他擋在身後,抬頭直麵鬥笠劍士,道:“你是個對手,但還不是我的對手。早早收手,免得枉送性命。”

玄衣劍士孤冷:“我要他的命,要你跟我走。”

夠狷狂。

謝君凝不以為忤,淡淡輕藐:“是嗎?像你這樣的我能殺十個。”

對方:“哦?像我這樣的來了二十四個。”

謝君凝頃刻間腰背緊繃,眯眼攥劍:“你究竟是什麼人?無冤無仇,閣下這麼興師動眾就為了我們兩個,未免小題大做了吧。”

對方語氣平直無波動:“擒你是早定下的,殺他是附帶的。一箭雙雕,我覺得很賺。”

話落,周圍殺陣落成。

謝君凝看了眼二十四人。心道,也算抵得上浮雲峰半個比武大會的陣容了。

她帶劍飛身下馬,直迎而上。

十成十把握的對決根本沒必要打,功夫就是要在生死一線的拚命中才能參真經。

習武之人骨子裡都有挑戰極限的韌勁,謝君凝不介意搏一把。

蕩劍、抹劍、截劍、斬劍、雲劍、崩劍……錯掌、鞭腿、折腰、撞肩,力拚一口氣,快拚三分眼。

九九八十一個會合下來,才不過一刻鐘。

意圖在戰時強提功力進境失敗,謝君凝旋身格擋在馬匹前,陡然間抬手:“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