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1 / 1)

朔北七月末,伴隨著大焉的幾場小捷,隔著摩迦河,遼國擺下了囚龍陣,有意將戰事拖延到兩個月後大雪封河,靠著更擅雪天作戰的優勢扳回一局。

焉軍帳內,蘇樾熬了幾個大夜,好不容易同孫啟明幾個商量出了破囚龍陣的可行之策。卻發現萬事俱備隻差一位絕頂高手。

隻因囚龍陣雖險,但並非阻攔焉軍出兵的關鍵之步。

更令主帥顧見辭頭疼的是,遼國那位詭計多端的大皇子宇文鐸,不知跟隨何方江湖術士,學來了禦獸之法。

一把陶塤,便可遙隔百米開外操縱摩迦河內齒堅無比的白睛魚。近來,每每大軍試圖過河,便會被這種以血肉為食的怪魚,啃的透甲鱗傷。

加之此魚體含毒素,如今已致損兵數百。

就連麾下第一猛將鄧紹,幾日前不信邪非要強渡摩迦河都中了招,此刻正在藥王葛賓飛無情鐵針之下,鬼哭狼嚎。

隔著軍帳十丈遠,都能聽到他淒厲叫喚:“葛老留手!你這一針下去我不成羊肉串了,我寧死不能從!”

麵對誓死捍衛屁股的鄧紹,葛賓飛無奈罷針,朝著軍帳外一拱手問候:“冀王殿下怎地突然來了。”

鄧紹八尺漢子臉麵窘紅,慌忙鬆開屁股,扭頭要行禮。

就是此時,葛賓飛火速將其褲子一扒,對著白花花一片,乾淨利落的將恁長的針往裡一刺,咂舌:“還好白睛魚咬在屁股上皮糙肉厚,否則這毒可難治咯。”

說著剛要誇一句,這不挺能忍疼。

回頭一看,鄧將軍已然嚇暈了。

啞然搖頭淨手,前往主帳。聽說冀王同手下正在為缺一位絕世高手發愁,葛賓飛朝向上頭一拱手:“王爺容稟。遼國有他們的江湖術士,咱們焉國又何嘗無人?”

“據小老兒所知,浮雲峰巔正在舉行江湖大會,比武推舉武林盟主。王爺若能禮賢下士,麾下必能如虎添翼。”

念及葛賓飛師承萬蝶穀,亦算半個江湖中人。

顧見辭緩道:“以葛老來看,鄧紹將軍放之江湖,可否算得上是一流高手。”

言下之意,這一流高手也未必好使。

葛賓飛頷首,不假思索答:“必然算。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若要破囚龍陣,非得需絕頂高手不可。此人一要有足夠內功與輕功,能平安橫渡摩迦河。二更要有萬軍叢中直取首將的好身手,毀掉宇文鐸手中術器。”

蘇樾扶著沙盤,從旁補充:“不止。那位遼國大皇子除了一手禦獸之術師承神秘外,武學造詣也不可小覷。恐怕這位絕頂高手除了此上兩點,還得做好不成功便成仁的打算。”

“葛老以為大焉江湖何人能肩此重任?”

葛賓飛微撫胡髯,不做他想:“謝家堡堡主謝忌之女謝君凝。”

顧見辭耳聽這名字略有熟悉,一邊傾茶一邊道:“謝忌可是前三年武林盟盟主?”

葛賓飛目光微灼,“殿下隻知其一不知其二,謝忌雖負責統理江湖事務,但其並非武林盟主。能有今天遠近聞名的地位,全靠其女謝君凝替父出征,在浮雲峰上一力降十會,逼得無數高手铩羽而歸。”

“遙想當年這位小盟主才隻十四歲,誇一句天縱奇才。那也是絕不為過!”

蘇樾投過去一眼,隻見這位花甲老人唾沫橫飛,精神矍鑠,那是由衷可見的推崇備至。

嘖聲起了興趣:“聽葛老這麼說。今年這武盟主之位必然又要花落謝家堡咯。如此,我倒是想會會這位氣勢如虹的小謝盟主,還請殿下成全。”

麵對蘇樾的請命,顧見辭隻瞧著杯中根根直立的君山銀針,另有考量道:“既然求人辦事,自然要做足姿態。不妨挑幾樣拿得出手的贈禮,本王親去一趟。”

*

至謝家堡近幾百裡路程,顧見辭與蘇樾輕車簡行,身邊隻帶了隨從二十。

正晌午驕陽似火,荷花亭亭。

謝家堡接連收到了兩封信,前來送信的小廝“嘿嘿”直笑,驕傲道:“都不用看,就知道咱們家少主手拿把掐,殺得那群老黃花落花流水。”

謝忌接連展信,臉上表情由喜轉憂。

背著手問道:“夫人呢?”

“回堡主。夫人怕暑氣熱著少主的小白,正指揮人在雀園栽竹子呢。還叫堡主你少躲閒,沒事趕緊過去幫忙澆澆水,最近腹肌都沒了,她很不喜歡。”

說著小廝就把水桶塞了過去,桶身漆的粉粉嫩嫩,上頭畫著一箭雙心,正是夫人為堡主重金訂製的猛男專屬款。

孔雀園裡原本光禿禿的隻有幾塊假山石,此刻已經綠意成蔭。

方孟嵐正靠在假山邊喂食欲不振的白孔雀,一臉愁人。謝忌幫著園丁給竹子澆完水,上前替她撐起遮陽傘,“君兒飛鴿傳書,說她已經打算啟程回來了。”

方夫人鬆一口氣,將手往他臂彎一搭,瞥了眼他展不開的眉心,嗔怪:“還有彆的事瞞著我?”

謝忌扶著她往廊凳上坐,將傘交給一旁下人:“四年前師兄登門造訪,帶來了他的兩個徒弟夫人可還有印象?”

方夫人心一懸,憂心忡忡:“怎麼可能沒有印象。難道師兄又是為了那件事?”

“說不好。”謝忌跟著擰緊眉心,“信上旁的也沒提,師兄隻說要為那位大徒弟求娶君兒。此事頗有幾分古怪。”

“此事想都不要想。”方夫人一口拒絕,“都說三歲看到老,那小子我見一麵就知他心胸狹隘,絕非良配。”

“我看師兄突然要君兒嫁他,怕不是另有所圖?也是君兒這些年名頭太響樹大招風,就連路邊支攤批命的都要來詆毀兩句,說什麼‘熒惑守心’命格不好,可笑卻連君兒真正的生辰八字都不知道。”

“夫人所言極是。”謝忌跟著點頭,一忖:“我看這信先拖著不回,就當沒看見。等君兒有了意中人成了婚,介時生米煮成熟飯,料那邊也隻能铩羽而歸。”

解了這樁心頭患,方孟嵐掐了把夫君的臉頰,一手往下劃至他腰腹,嗬氣眨媚眼:“回房給我瞧瞧,達不達標。”

謝忌儒雅一笑,將她抱起來,屈膝頂開涼閣門。青衣覆壓紫裙,仰頭輕吻她下頜,又拉著她手心按在腰間。

無奈:“也不知是誰嫌練的太硬,枕著不舒服的。”

關鍵時刻。不開眼的小廝,楞頭猛猛拍門:“堡主堡主!睡了的話快起一下唄,外頭有人找!”

*

顧見辭立在廊亭,打量新栽的綠竹園子,方以為平平無奇,蘇樾便拉著他一指:“王爺快看,有白鶴。”

顧見辭尋著他指的方向瞧過去,隻見假山石邊,窩著隻通體潔白的飛禽。外形卻與蘇樾口中的白鶴不太相符,待眯起桃花眼要仔細打量。

那白禽竟展翅飛了過來,尾羽如傘綻開,末稍帶翠目,宛若宮人打起華麗障扇,在半空中徘徊旋舞。

“好生漂亮的白孔雀!”隨著蘇樾一聲驚呼。

白孔雀在顧見辭眼前繞了一圈,撲過來爪子按在了欄杆上。

顧見辭心念動方欲抬手撫摸它,蘇樾先一步將魔爪伸過去,孔雀受驚般猛的咬去一口,恐嚇完陌生人,瀟灑的拍拍翅膀飛走了。

“殿下當心。這是小女養的寵禽,最近它見不到主人又逢暑熱,脾氣正是火爆。”謝忌方被打攪好事,態度算不上太好。不冷不熱朝顧見辭施了一禮,請去上座。

顧見辭自覺此來有求於人,謙辭抬手:“客隨主便,本王隨謝堡主平坐。”

聞此,謝忌到底不好再掛臉色,主動斟茶,打量眼前這位言笑晏晏的青年人,溫聲誇道:“王爺在朔北一帶威名赫赫,聽說如今前線戰事正吃緊,不知突然造訪謝家堡可是有何賜教?”

顧見辭受茶言謝,不卑不亢道:“謝盟主快人快語,本王亦是一向心直口快。今次造訪,蓋因遼國設下囚龍陣我軍急需一位高手坐鎮。”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聽聞令嬡於武學一道天賦奇才,願以禮相請謝姑娘出山,共克時艱。”

謝忌掀蓋一刮茶湯,言語憤懣又惋惜:“遼人狡詐!這是欺我大焉無人。原本,王爺相請是不該推辭的,卻可惜天公不作美。阿凝此刻正在浮雲峰參加比武大會,委實不巧。”

顧見辭不動聲色揚起眉:“本王來謝家堡的路上,已聽聞謝姑娘蟾宮折桂,正想著向謝盟主道一句恭喜。原來謝堡主竟還不知?”

這話看似笑著說出,雲淡風輕,實則已暗點謝家堡有刻意推諉之嫌。

固然如此,謝忌卻並不畏朝廷權勢,真情實意憂愁:“實不相瞞王爺。這喜報在下也剛收到不久,隻是王爺知其一卻不知其二,浮雲峰一戰君兒雖勝了,亦是險勝且身負重傷。我與內子展信驚聞噩耗皆是眼淚沾襟,因此王爺所托隻怕是有心無力。”

顧見辭蹙眉,溫和不改:’“可需本王替她尋位宮中太醫?”

謝忌起身一抬手,“不敢勞煩王爺費心,心脈內傷並非傷寒雜症,還需閉關療養才是正道。前線戰事如此險惡,還望王爺早早回營穩定軍心。”

送客之意不言而喻。

蘇樾直覺對方並非真心關切戰事,眼珠子骨碌碌轉,方要使出三寸不爛之舌。

隔著假山,一位紫裙嬌媚的夫人,狠狠將搖著的扇子砸了過來,晃了晃手裡火折子蠻聲一指:“敢丟下姑奶奶會外客,十個數不跟上來,等著給你謝家祠堂收灰吧!”

謝忌珍重接住香扇,告辭的比誰都快。

一壁悠悠追著,一壁無奈笑喊:“夫人,當心燎著你一寸千金的袖子,咱家祠堂重修八百回啦,要不你燒點彆的呢。”

就這麼被丟在涼亭裡的蘇樾看著自家冀王殿下,抖抖一身雞皮疙瘩,一言難儘道:“成了婚的男人簡直像被下了降頭。你說建功立業它不香嗎?真是英雄氣短兒女情長。”

人家夫妻一唱一和,擺明了是不願意插手。

顧見辭飲罷最後一口茶,落下一個“走”字,帶著蘇樾離開了謝家堡。

蘇樾牽來馬匹,發現自家王爺的馬頭並沒朝著前線方向,納悶回看過去。

卻見顧見辭上馬一扯韁繩,朝著浮雲峰的方向,扭頭淡淡道:“本王帶人盯住謝君凝,你回前線帶上鄧紹過來接應,且試一試她到底有沒有身負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