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1)

自德壽宮回來。謝君凝替卓雅跑腿,提著湯盒去禦書房的路上,碰到了領著禁軍巡邏的鄧紹。

“謝盟主,不、不……”一個擦肩,鄧紹一時間有點語噎,打量衣物不知該如何稱呼她。眼裡難掩“幾年不見你混得越來越差了”。

謝君凝淡淡瞥了眼他腰間佩劍,“鄧將軍擢升禁衛大統領,官職見漲,不知道功夫漲沒漲。”

鄧紹憋了半晌,忍著心癢,吐槽:“陛下不讓我跟你切磋。”

謝君凝亟待說些什麼,一旁窗戶怦然推開,蘇樾隔窗咳嗽一聲,鄧紹一抬眼瞥見了禦案前起身的陛下,連忙抱劍鼠竄了。

謝君凝隔著窗戶,對上了顧見辭的目光,抬了抬湯盒。

不多時,禦書房裡一票口乾舌燥的臣子們被解了綁,一個個行色匆匆撩著袍,麵如菜色的回家喝茶去了。

隻有蘇樾死皮賴臉,屁股長釘似的繼續坐著。眼巴巴:“喝什麼好東西啊陛下,可也分臣一杯羹!”

謝君凝端出來一海盅。

蘇樾勾頭湊去看。

牛鞭、海參、烏雞、豬尾巴……十全大補又壯陽。

蘇樾呼吸一緊,頓覺自己知道的宮廷秘辛太多了,灰溜溜一拱手,夾著尾巴開溜了。

顧見辭瞥過去眼神微疑,謝君凝處變不驚給他遞過去湯勺,“彆浪費,卓雅姑姑的一番好意。”

顧見辭接過湯勺,隻抿了一口作罷。

謝君凝卻撿起來,親自舀了一口送到他唇邊,蹙眉:“不好喝嗎?”

顧見辭隻好就著她的手又喝了一口。

按住了她繼續的動作,略有無奈:“有事隻管說事,沒必要這麼報複我。”

謝君凝眼橫秋水,抽了手,目光落在了他的肩膀上,落指揉按:“你先答應了,我再說……”

難得的溫言軟語,叫人招架不住。

顧見辭看著她漸漸圈住自己脖子垂下來的手,感覺到人從背後依偎肩頭。心神旖旎間,十指交扣握住了她的手,人卻很是理智,“朕隻能許你後宮之內。”

謝君凝變了臉色,想要抽手,卻被他緊緊扣住。她在他耳邊慍怒:“你今晚自己睡。”

顧見辭拽她到跟前,拍了拍大腿。

謝君凝臉色蒼白帶紅,猛的彆開眼,哀涼、悲恨交雜吞咽於心,一刹那後,轉身柔然坐在了他身上,主動將臉埋在了他胸膛。

顧見辭擁著她腰身,把玩她蔥白指尖。心猿意馬道:“說說看,朕儘量幫你。”

謝君凝忍住戰栗,找回心如止水的聲音,悶道:“宗人府的罪宗室實在不是住人的地方,何況一個不大點的孩子。左不過說是圈禁,賞座府邸讓人看管起來便是。陛下以為呢?”

她說著,整個人貼他更緊。

大手所過之處柔若無骨。顧見辭卻寒涼她的捂不熱,不溫不火道:“孽胎禍根,朕留他不死已經法外開恩。”

謝君凝不再言語,伏他胸口亦不做動彈。

顧見辭瞧著她蒼冷的側臉,心臟跟著揪起,鬆口:“朕失言了,不該。但你要明白朕的難處,將人放在宗人府不殺,已經惹得親怒敵覬。宮中一點風吹草動,於外頭都是滴水成海。”

謝君凝睜眼看著窗外宮人執杆掛起燈籠。

輕聲道:“天黑了。”

顧見辭攬著她,抬頭看著金烏西墜,廊下宮燈暖意灑滿地麵。仿佛間覺得自己應該即刻老去,就這麼定格下此情此景,也好過餘生猜忌拉扯、麵目全非。

*

含元殿,晚膳沒用多少,謝君凝照常不叫人服侍沐浴。出浴後掀開金帳,便裹著錦被閉眼休憩。

卓雅替她整理衣物,發現掉出來了一細口朱瓶,嗅了嗅一愣發現是秘藥。

看了看那廂獨擁衾被的,再看看另一廂坐批奏折的。

她銀針試了試秘藥無毒,使勁往茶壺裡撒。親自走向禦案斟茶,滿眼慈愛:“今天這茶泡的特彆好,陛下一定得多喝點。”

夜半子時,月半明時,燈半昏時。

顧見辭懷中緊抱著謝君凝,自覺像離不得殼的貝類,渾身汗塌塌。連帶著沾濕了她的發絲,熱的她睡得頗不安穩。

他抬袖替她擦了擦臉,掠過那飽滿誘人的唇峰,像旱地裡驚現紅豔的漿果。

猛的一閉眼,輕手下了床。

他披一件外袍大步淩亂出殿,被夜風吹的衣物冰涼,喚宮人備冷水。

卓雅被動靜驚醒,迅速趕過來見駕,心虛又怨懟:“天大的事睡一覺不就好了,這大半夜的舍近求遠,陛下要跟人置多久的氣。”

顧見辭惱看她:“你做的?”

卓雅垂眼裝死,訕訕:“藥是我給阿凝疊衣服時候掉出來的,剛巧陛下要茶,順手的事。”

顧見辭閉眼不說話。

“所以陛下怎麼就柳下惠了起來,夫妻生活不和諧,那關係能親密起來嗎!”卓雅嗔怪,暗戳戳上眼藥。

顧見辭:“朕答應她,三年後放她出宮。”

卓雅瞪起眼掰手指,六年再加三年,彎出了個九:“柳下惠還是不如陛下——”

“姑姑覺得,三年不足以叫她心甘情願留在朕身邊?”

卓雅:“……”

“可朕覺得她會的。”

*

謝君凝一覺睡到醒已經過了卯時,發覺身旁是涼的,她穿戴下床。

隻見外間榻上,本該上早朝的顧見辭躺在那裡微蜷,身上毯子耷拉下來,一動不動。

她湊過去撫摸他的額頭,比了比自己溫度,有些發熱。轉身喊宮女傳禦醫。

不多時含元殿上下驚動,卓雅帶人偷著往裡瞥了眼。瞧見謝君凝坐在榻前擰眉解他家陛下的衣扣。而悠悠轉醒的虛弱陛下,紅著臉頰拽住她的手……

忙製止了宮人們進去打擾,隻吩咐去外頭候著太醫。

顧見辭枕在她的懷裡,說什麼不肯讓她把扣子解開,悶悶道:“朕不能衣衫不整見外人,你收斂點,彆這麼孟浪。”

謝君凝掐了一把他精瘦好腰,絕不承認是心癢,擰眉:“太醫不是外人,解一顆扣子也算不上衣衫不整。再捂著汗彆挨我。”

顧見辭默了半晌,拉著她手放在了扣子上。

那寒著的眉,鬱悶的臉。怎麼看都像是被逼的那啥啥。

才解開那束頸的一顆盤扣,太醫匆匆忙忙被宮人領進來。

瞧見連太醫院的人都被換了,心道當了天子或多或少都多疑專製。

謝君凝要起身讓開,顧見辭卻紋絲不動倚她肩膀,病懨懨搭手伸過去。

太醫恭恭敬敬叩頭,上前一號龍脈,艱難擰眉:“陛下輕微發熱,隻是……”

查出了點難以啟齒的秘藥。

他把眼神忌諱落在了謝君凝臉上,心道新帝才登基幾天,這是哪冒出來的娘娘,看衣裳像是宮女變鳳凰。

權衡利弊,到底忠君愛國的心更熱:“恕微臣該死陛下,閨房之樂雖好,但虎狼藥萬不可用於龍帳。”

謝君凝猛然發覺自己被點到,方要發作。

“隻管開你的藥,朕的床幃之事自有計較,管好你的嘴。”顧見辭責了一句,使眼色令卓雅把太醫送出去。

謝君凝被死拽住,回眸慍怒顧不上尊卑:“你有本事放著補湯不喝,偷著吃那虎狼藥,你這輩子不想好了是吧?”

顧見辭默了一晌,“你想朕好嗎?”

“想!我想你好了彆等三年,明兒個就攆我出宮去。”

她冷臉拿開他的手,轉身頭也不回。

卓雅快步追出去,瞥見獸首欄杆旁疾行的衣袂,上前挽住她胳膊。

愁道:“陛下從來就不肯好好吃藥,喝一半倒一半。咱們人微言輕也不敢勸,待會兒煎好了藥可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謝君凝不言。

卓雅掏出手帕,擠眼淚:“苦命呦!要是有一位人美心善,穿水綠色裙子,戴芙蓉玉釵,外冷內熱急公好義的大俠過來幫幫忙就好了!嚶~”

謝君凝指了指路過一身綠的澆花宮女。

卓雅:“……”

唉聲解釋:“藥是從你衣服翻出來的,姑姑雖然冒失了點,也是想助你一臂之力,這才給下進了陛下茶水裡。退一步來講,你藏著掖著那種藥,難道就沒錯了嗎。”

謝君凝多打量那澆花宮女一眼。

卓雅已拉著她往殿內走,哄道:“放心。陛下一沒不愛惜身體,二沒去外頭花天酒地。昨晚上就是吹了涼風又泡半宿冷水才發了熱。”

謝君凝被半推半攙推進了殿。

在外頭坐了一刻鐘,待禦藥房合藥太監將藥端了上來,她入內殿坐在榻邊,碗一遞。

顧見辭接過來,嘗不到苦味似的喝的乾乾淨淨,白費她板著一張臉,在想如何逼他吃藥。

根本不似卓雅所說的吃藥艱難。

她方蹙眉,撞上了他的目光。

顧見辭似有所察,緩道:“卓雅年紀到了,看不得年輕人蹉跎歲月,見著了就想撮合拉纖。特彆是身邊人。”

靜默片刻。

他眼神落在她臉頰,意有所指:“若是你著急做點什麼,朕可以配合你。那些補湯跟秘藥大可不必。”

謝君凝拿回被他攥著的手,“你想多了。”

顧見辭卻抓著她不放,瞥見她耳尖一點微紅,覺得可愛極了。

食指點她掌心,笑了笑:“是嗎?那你藏著宮廷秘藥打算做什麼。”

謝君凝一時語噎,都怪周浣宜。

她用力掙脫他,搶過來空碗交給宮人。

出殿門走向一旁開的正好的白玉蘭,悶然閉眼。

澆花的小宮女突然湊了過來,“宮中戒備太嚴,其他人進不來。少主要想辦法先出宮,我們才有機會動手。”

謝君凝緩緩睜眼,看向小香吩咐道:“我如今暫且安全,還是先找機會把顧謹之從宗人府帶走。”

小香蹙眉:“要走必須一起走。”

說著她偷著搭了一下謝君凝脈搏,發現丹田真氣難聚,低罵:“姓顧的那個白眼狼,肯定是找了萬蝶穀的藥王搞鬼,給你吃了散功藥。咱們先逃出這魔窟再說。”

又不容拒絕,對謝君凝道:“宗人府我已經混了進去,少主若能找機會將狗皇帝調出宮,便能雙管齊下。我趁著禁軍護駕在宗人府放火,你宮外找機會跟咱們的人碰麵,介時一會合天高海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