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桃園的桃樹在除夕一夜之間競相開放。
北城人人爭相議論,都說那齊牧是見了桃花仙,得了她的青睞。
賭約自然也是齊牧贏了,他沒有說是要錢,隻是照往常那樣,聚在迎客來茶樓中,說要找些樂子。
一群人都頭疼起來,這裡誰不知道齊大少爺的樂子不好找啊?作為北城首富唯一的兒子,還有什麼不快樂?難不成還真想去當皇帝不成?
齊牧淡淡開口:“人之一生所求,不過樂之一字。這個賭約很簡單,和往常一樣,幫我找找有意思的事而已。”
“去吃喝嫖賭啊。”一個小少爺開口,“紈絝子弟不就是要做這些事嗎?”
他眼下的青黑和腳步的虛浮也證明他的確耽於享樂,且放縱女色。
“尋樂並不是縱欲放縱自己,而且看見那些人沉迷於自己的欲望實在有些惡心,簡直都快沒有人樣了。”齊牧搖搖頭,他並不喜歡身體的放縱。
頭上戴著嵌著紅寶石的紫金冠輕輕晃動,身上的絳紫色蟒紋長袍,在陽光下散發著光彩。
“要麼去建功立業?”一個穿錦袍的小公子猶猶豫豫地說出來。
“你的意思是要去尋找自己的誌向嗎?這個倒是有一點道理。完成自己的心之所向,的確會得到莫大的滿足。”齊大少爺搖搖手裡折扇,似乎是在思考自己的前途。
腰間掛著的玉佩,質地溫潤細膩,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搖晃,卻還是比不上他那如月般的麵龐,丹鳳眼波光流轉,透著靈動與不羈。
所以他問:“但人之所求皆有所不同,我又如何能夠得知自己的誌向並為之努力呢?”
眾人麵麵相覷,皆是怔愣住了,從來沒有人朝他們問過這種問題,這實在是太過深遠了。
“呃……齊少爺有沒有可能你問錯了人呢?我們這群人又怎麼可能是知道答案的人呢?”幾人弱弱開口。
齊大少爺沒有搭話,隻是低頭思索著。
“為了光宗耀祖、光耀門楣考取功名嗎?我娘總是這樣督促我。”他撓撓頭,勉強想到了這個理由。
“沒錯沒錯,我爹我娘也總是這樣說,那應該就是為此讀書吧?”其他幾人附和著。
齊牧合起折扇,敲了敲那人的頭,站起身來:“非也非也,為此讀書也實在是虛度光陰呐!”
眾人驚呆了,齊牧作為眾人中最守規矩的紈絝子弟竟然有一天也會說出這樣大逆不道、驚世駭俗的話。
“為、為何要這樣說啊?這難道不是對的嗎?”眾人疑惑。
齊牧搖了搖頭,“我要尋的樂隻為我自己,與我父母有何乾係?我隻為己樂,不為他樂。”
瞧見眾人一臉懵懂的樣,就轉身問道:“你們呢?你們將來打算做什麼?”
終於有個能夠回答上來的問題了,眾人長歎口氣,“我們也就是一群混吃等死的紈絝罷了,還能做什麼?不就是尋歡作樂嗎?”
“尋什麼歡,做什麼樂?具體一點。”
“齊大少爺,你可真難伺候!”
終於有人受不了了,大罵一句,“我看你真是吃多了撐的,你去城外看看那些人就是為了能夠吃口飽飯,吃飽穿暖也就夠了,你還在這裡思考什麼呢?”
“知足本是應當,可為此覺得如此便夠了的,才是不應該。”齊牧反駁。
“哎呦,我的大少爺,那你究竟想要什麼嘛?看我們文不成武不就的,我們又能給你們你提供什麼好建議呢?”這人趕緊喝口茶,潤潤嗓子。
“因為我感覺你們像是北城裡最為快活的人。”齊牧老實說。
“所以你經常跟我們混在一起,就是為了這個?”
“不然呢?”
小弟們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受,之前還以為自己占了齊家的便宜,以為齊大少爺是個人傻錢多的主,結果是自己被當做傻子一樣。
“……”
最後,小弟建議道:“要不你自己去到處走走,不是說讀萬卷書行萬裡路嗎?你也到處瞧瞧,或者從書中也找一找啊。”
另一個小弟也拍了拍剛剛那人的肩:“真是把你氣急了,都能說些酸話了,哈哈哈。”
“滾一邊兒去。”那人扭了扭肩膀,把手給甩了下去。
這時,齊大少爺終於點點頭,“行吧,有什麼好建議也記得和我說。但是不要再是放魚了。”
“這不是為了你求仙問道嗎?放生去專門積的德呢。”小弟補充到。
“我真是被你們騙慘了,說是求仙問道,後麵不知道來了多少騙子,真是絡繹不絕。”齊牧搖搖頭,即使那麼久了,他還是有些心有餘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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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門口傳來一陣通報,是來找齊家少爺的。
張管家已過中年,身形清瘦,身著一襲藏青色長袍,頭發整齊地束在一頂黑色方帽中。他湊到齊牧耳邊,小聲說道:
“齊少爺,又來生意了,和桃園有關。”
聽見這事,齊牧一改先前玩笑不恭的模樣,對自己這群小弟告辭,跟著張管家走出這茶樓。
管家跟在齊少爺身後,低聲交代道:“桃樹一直長得還挺好,於是就有傳言說這桃園的桃子一定是最早結果,那上麵就來人要求這桃子不容有失,結了果定要早早送過去。”
齊牧挑了挑眉,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他的財運一向很好,花出去的錢總是會以另一種形式回來。
“那就按他們說的做唄,民不與官鬥。”
“還有就是,少爺之前一直讓打聽的仙人似乎有些眉目了。”張管家語氣中忍不住帶上一絲雀躍。
“什麼情況?”齊牧眉毛皺了起來,現在的他一聽見這種消息總以為是騙人的,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
“把他請進齊府吧。”
“是,少爺。”張管家行了個禮後,就退下了。
齊牧無事就叫上車馬去了北城之外,這時的冰已經凍結實了,倒是有些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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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起齊牧的身世來源也有段來曆,在朝有一位京營節度使,姓齊名茂源,原籍北城人氏,娶妻楚氏,夫妻好善。李大人為人十分慈悲,帶兵軍令不甚嚴格,也因此罷官回籍。
在家中仍舊樂善好施,修橋補路,扶危濟困,冬施棉衣,夏施湯藥。這齊大人在街市閒遊,人都呼之為齊善人。但即便如此,也有人說:“齊善人不是真善人,要是真善人,怎麼會沒兒子?”
這話李大人正聽見,一路上直到回家後還是悶悶不樂。夫人楚氏見大人回來悶悶不樂,就忙問大人因何不樂。大人老實說了,於是夫人勸大人納寵,買兩侍妾,也可以生兒養女。
但是大人卻很是堅持:“夫人此言差矣,吾豈肯作那不才之事?夫人年近四旬,尚可以生養兒女。你我齋戒沐浴三天,同到朔南湖邊那靠近仙界之地求子。倘使上天有眼,你我夫妻也可生子。”楚夫人便說:“甚好。”同意了丈夫的意見。
齊茂源擇了日期,帶著僮子仆人等,夫人坐轎,大人乘馬,到了仙山之下,隻見此山高聳天際,山峰直立,樹木森森,甚是飄渺的模樣。
到了山腳,夫妻二人便不敢再進一步,先從馬車裡拈香,叩求神仙保佑:“千萬教我得子,接續香煙。善行繼續,而這天賜的孩子也絕不讓他受苦。”
禱告已畢,又至各處拈香。起身時,正好望見那一行白鷺入青山,隨後紅光大盛,正是吉兆。
齊大人回到家中,不知不覺夫人有喜。過了數個月,生了一個公子。臨生之時,紅光罩院,異香撲鼻,大人甚喜。但這孩自生落之後,就哭聲不止,直至三朝。
這日正有親友鄰裡來慶賀,在齊大人把客人迎接進來後,走入那小院,就見到一隻比尋常鳥兒要大上許多的白鷺落在他麵前,落下一枚玉佩。
最初他還不解其意,直到聯想到當時的吉兆,他把小齊牧用袍袱蓋上抱出來,小孩生得五官清秀,品貌清奇,但是啼哭不止。
白鷺把玉佩放進他懷中,那孩兒一見玉佩,立止啼哭,一咧嘴笑了。白鷺用翅膀拍了拍小孩兒頭頂,又叫了兩聲,那孩兒立時不哭了。大白鷺見完成了任務,也就飛離了此地。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不知不覺過了幾年。齊牧長至七歲,懶說懶笑,不與同村兒童聚耍。入學讀書,請了一位老秀才李群芳先生在家教他,就是齊牧年幼,過目不忘,目讀十行,才學出眾。
李先生甚奇之,常與人言:“久後成大器者,齊牧也。”至十四歲,五經四書諸子百家,背誦極熟,觀其作詩,口氣遠大。
但是好景不長,等他及冠後便像是換了個人,極其混不吝。與定好親的青梅退了婚,燒了所有典籍,與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處。
齊父打過、罵過,但情形隻會越發糟糕,隨後也不再管此事。說來也奇怪,那齊牧行事雖然揮霍,但卻不曾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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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鬆叔表示自己不想出遠門,現在是他的休養時間。
而江渚流等人並沒有親戚走動,所有他提議去河邊給小鳥釣個魚,讓她吃點新鮮的。
“好耶好耶!不想吃煮魚,也不想吃烤魚了。”
她許下一個願望:“希望來年的小水學會更多做魚的手藝,嘿嘿,然後做給我吃。”
香奴也湊了個熱鬨:“想學習更多樂曲,彈奏更好的音樂,這樣主人也會早早醒來。”
聽見這話,小鳥有些繞繞地,“所以一個姐姐是兩個姐姐?兩個姐姐是一個人?好複雜的樣子!”
“是的,還有個姐姐睡在我的身體裡,她實在是太虛弱了……”
香奴聽見這話倒是不迷糊,或者說,一提起江渚流的師姐,那個鳴岐仙子,她就有好多的話說不完。
“那她一定要快點好起來,然後我們一起吃魚哦!”白鷺點點頭。
江渚流聽見小鳥天真的話語,心中很是感動,隻感覺心中有了牽掛,不再是空落落的。
他安靜地聽著她們的談話,身姿挺拔如鬆,一襲月白長衫穿在身上,更顯得清冷出塵。窗外的樹影斑駁陸離地映照在他身上,隨著微風輕輕搖曳,落下淡灰色的印記。
江渚流想起師父交代給他的“生機”,或許其中有一點便是除去心中荒蕪吧。還有他學會的非常重要的事,便是把握眼下,所以要好好給小鳥釣魚呀!
他喊著:“準備好了嗎?我們現在就出發了!”
“出發!出發!去吃魚咯!”白鷺歡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