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這番話,江渚流的目光一下亮了起來,眼眸深處的鬱氣消散了不少。
關於千年前的那場戰役,關於師父、師兄、師姐的死……他始終無法忘懷,他總是逼著自己放下,卻又放不下。
在這樣的糾結與痛苦中,他隻能一點點將自己封閉起來,他逃避,又乃至於痛苦。
直到今天,他聽見了一個這樣的答案——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順應自然啊。
這時,恰又下起一陣小雪,雪花落在江渚流鼻頭,讓他的麵龐透出一種嬌弱的紅意。
他抬起頭,望著這北城的天空,看這白雪一點點將人世掩埋,消除著人類活動的蹤跡。那雪落在他的眼睫、那雪也落在他的眉頭,結成一層晶瑩的霜……
而白鷺早在雪落下之時就躲進了江渚流的懷裡,自顧自梳理著羽毛。
仿佛經曆了千年,恍惚隻是一瞬。
江渚流再次開口,便是堅定的嗓音:“我們現在就去找齊家少爺,拿回我們的炭。”
“至少這一次,目睹一切的我要做出正確的抉擇。”他輕輕地說給心中的自己。
“好耶!我們快走!”白鷺歡呼。
“那速度一定要快,又下雪了,氣溫應該還會降一點兒。”香奴補充道。
“好,我們現在就走。”於是二人一鳥便要即刻出發。
“誒!”鬆叔招招手,他笑嗬嗬的,“是不是還忘了我?這可是我的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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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三人都朝著街上的百姓打探著齊家少爺的消息。
“請問,你見過齊家少爺往哪兒去了嗎?”江渚流攔住一個婦人。
“呀!這麼大年紀大冬天的還往外跑,是不是想找齊家少爺給點賞錢?”婦人笑笑。
江渚流沒有管婦人眼中的探究,而是依舊問著:“您有見到齊少爺在哪兒嗎?”
“沒見過!”婦人乾脆利落地截住了話頭,說完便挎著菜籃轉身走了。
於是江渚流立馬朝著另一個目標而去,他攔住一個大爺。
“老人家……”
“你怎麼說話呢!”隻是頭發有些花白的老爺子盯著江渚流的滿頭白發,心中有些不爽。
於是,江渚流做了個揖,“實在對不住,呃,小兄弟……”
他有些艱難地吐出這些話,確實是自己忽視了外表,畢竟他頂著這白發已經千年,對這所代表的含義還是有些輕視了。
老爺子點點頭,瞧著江渚流上下打量了一番,“大哥這身體養得不錯啊,要不是頭發白了,幾乎都要看不出你的年齡了。”
“對了,你剛剛問我什麼來著?”
“我是想問,您知道齊少爺在哪兒去了嗎?”
“齊少爺?”老爺子一下反應不過來。
“就是那個很有錢的齊少爺……”
“哦哦哦,原來說得是他呀,知道呀,他們就在齊家啊。齊家少爺肯定就是在齊家嘛。”
然後,他又盯著江渚流的臉,“我還是想問問,大哥是怎麼保養的呀,瞧著很是年輕啊……”
“這個……”
“哎呀哎呀,都是兄弟了,這點兒話都不能說了?”
另一邊的鬆叔則是拉住一個壯漢,“請問齊少爺你知道在哪兒嗎?”
“哎呀,齊少爺就在城南的桃園裡呢!聽說那裡的桃花已經長出來了,快去看呀——”
鬆叔拱拱手,“多謝。”
那壯漢還沒來得及聽完就已經趕緊跑開。
“大家聽見了嗎?我們快去城南。”
江渚流這才找借口脫離了探討養生之道。
於是大家又一起趕去城南,一路上自然是躲著人走的。
這樣忙下來,白鷺從江渚流衣襟中探出頭來,“要不你彆裝老頭了吧?每次彆人都要問你怎麼養生的。”
“不行,你不知道有個年長者的身份有多好使,會少很多麻煩的。”
“可是現在也有麻煩誒!”白鷺小聲反駁。
“如果是一個滿頭白發的年輕人恐怕會更奇怪吧!”江渚流心中也感覺有些奇怪。
那場災難之後,他的頭發一夜之間變白,此後便是長達千年的閉關。師父還在時,時常會入俗事修煉,但是發色改變後,他便未曾以一個年輕人的麵貌出現了。
“這有什麼奇怪的?你隻是頭發白,我全身都是白色呢!”白鷺笑嘻嘻地。
她展開翅膀,“瞧瞧,這麼漂亮的顏色,怎麼會有人不喜歡呢?”
“而且說到底,顏色就隻是顏色,鳥也有其他顏色的,什麼黃色、紅色、藍色……我們也不會覺得對方奇怪哦。”
江渚流喃喃自語:“凡所見色,皆是見心。心不自心,因色固有。”(唐·馬祖道一)
“什麼?”白鷺感覺好像有什麼經過了耳朵,但好像沒有在腦海裡留下記憶。
“無事。”江渚流搖搖頭,白色的發絲落在臉頰邊,便是雪色。“隻是感覺自己還是狹隘了些許,也是自己把自己困住了。”
“那你現在出來了嗎?”白鷺擔憂地問道。
“嗯,出來了。”江渚流點點頭,神色間也放鬆些許,“多虧了你。”
他把下巴搭在白鷺的頭上,感受細小絨毛下的溫暖,感受著這個小小生靈,細細品味這樣平淡的幸福。這是他最愛做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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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皆不是凡人,隻是一炷香的時間,便從集市來到了城南五裡處的桃園。
在這冰天雪地中,桃園附近竟是寸雪不見,倒像是另一個季節。
越是靠近桃園,溫度便是越高。桃園的頂上也用薄紗封了,免得寒風吹進。
周圍已經圍了許多百姓。
“瞧瞧人家齊家,竟是把所有的炭留起來,隻為了這桃花在冬日開放,這人力物力真不知花費幾何?”
“其實你看,那花苞都已經長出來了。真是有錢不止能使鬼推磨,還能使花冬日開呀!”
“在那兒?在那兒?我看看。”
“就在那兒呐!”旁邊的人用手指了指。
於是又是驚起一片驚呼聲。
“那齊少爺為什麼要興師動眾地搞這件事啊?”有人好奇地問。
“還不是跟人打了個賭。”那人四處望望,又抿了抿嘴,最後才說。
“齊少爺這樣的事做的還少嗎?誰讓人家是家裡唯一的兒子呢?又不去嫖,也不去賭,隻是愛花錢了些,人家爹娘都沒說什麼呢!”
“真是想去齊府當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