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得來(1 / 1)

“心意相通?”

蘇嶼思量著如何開口,想了一圈也沒想出緣由來,神色淡淡地給裴夫人倒了一杯茶。

她覺得裴夫人大概是打聽到什麼言語,過來向她詢問個仔細。

可何出此言呢?著實令人詫異得緊。

偏又和這般的人打交道,不得不斟酌著用語,莫非裴敬禹竟與他母親說了心悅於她?已經至於到了告訴母親的地步?可裴夫人又為何這般直言於她?棒打鴛鴦來了?

“恕蘇嶼直言冒犯,我不明白夫人的意思。”

盤算了個大概,還是決定裝糊塗。

“我家禹兒央了我來向你提親。”

裴夫人輕輕淡淡一句話,在蘇嶼內心翻起波浪,若不是從小的教育要端莊穩重,麵皮不能塌,此刻一口茶水都得噴在裴夫人臉上去。

怕是剛來這江浦兩天都得被攆出城。

饒是輕輕放下茶盞,眼裡的驚訝之色還是被裴夫人捕捉到了。

“禹兒既言了,我也不是個囫圇的,早把姑娘的身世打聽了個清楚,索性敞開了說罷,若擱以前,是我家高攀無疑,實話講想見姑娘一麵都難,現在到底是今非昔比。”

先把你捧高再說短處,這裴夫人也是個說話滴水不漏的,實在意思是如今她配不上,望有自知之明,目的如今明確了,果是來棒打鴛鴦的,蘇嶼淡淡聽著,麵上也止了笑意。

之前的相談甚歡皆是笑話,索性蘇嶼也從未放心上,京官的兒女,見慣了官場的波譎雲詭,學的第一件事就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相談可甚歡,翻臉不認人。

隻是小鎮生活的半年裡,大家都直來直去,喜惡表現在明麵上,讓蘇嶼一直忽略了這些。

裴夫人的敵意怕是搞錯了對象罷,他願求親,她就願嫁了嗎?真是可笑。

蘇嶼未言語,隻一味品茶。

“我打心眼裡欣賞姑娘才貌雙絕,隻是做兒媳還得思量著。為人父母的,總得替子女多考慮些,否則你父親亦不會千裡迢迢把你送到齊家,姑娘說是與不是?”

裴夫人不想錯過蘇嶼麵上的神色,可瞧來瞧去,瞧不出什麼異樣,反而蘇嶼的狀態更為放鬆了。

“需要我做什麼,裴夫人直說便是。”

說話朝著人心處使,深諳拿把柄之道。

原是將她打聽的清清楚楚了,蘇嶼淡淡笑著,她的把柄並非是這,就算她身世吵嚷的全江南東路都知道,她也沒在怕的。

“過幾日賞菊會,我遍邀江浦妙齡姑娘和公子哥兒,屆時在大家的見證下,我認姑娘做個乾女兒可好。”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爽快,裴夫人摸了摸茶杯,尚溫,見蘇嶼未言語,故意道:“姑娘,茶涼了,我喝不了冷水,倒掉重新換一杯如何。”

是以提醒她,關係冷卻不要緊,換一種關係,繼續維持罷了。

蘇嶼是聰明的,女子中佼佼者的存在,可看人不止是看人好壞,她的禹兒將來前途一片光明,找一個能提攜他的嶽家,更上一層樓才是更好的選擇。

蘇嶼淡淡抬眸,莞爾一笑,卻並未按照裴夫人所說重換一盞茶,而是將裴夫人的茶盞撇去一半水後重新續了水。

“裴夫人有所不知,這普洱茶涼了之後重新續杯,雖茶香淡但風味更韻,比之第一次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是蘇嶼的反擊,她在提醒裴夫人,她不屑於認乾親,維持這般不遠不近,淡淡的關係最好。

見裴夫人臉色稍變,蘇嶼輕輕後靠在椅子上,身子也並非再是做直的模樣,而是更為放鬆。

“我想裴公子向我求親之事,大概是個誤會,若夫人信我,由我和裴公子說清楚,此事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裴府較之先前蘇嶼見過的劉府而言,裝束顯得莊嚴了許多,就連那冬青樹也是修剪的整整齊齊,整個宅院少了點活人味,想必那江浦父母官裴大人平時亦是個作風嚴謹的人。

蘇嶼此次明麵上是來拜訪裴夫人,實際上是來勸慰裴敬禹的,裴夫人考慮再三,還是應了。

禹兒已節食抗議多日,母子關係岌岌可危,她能想到的法子就是從蘇嶼那邊斷,認為乾親,可蘇嶼若能勸慰動,豈不是最好?

如此看來,果真是禹兒剃頭挑子一頭熱了。

即使關乎於自己兒子的將來,她依舊很欣賞蘇嶼,同為女子,她尚且可以拋卻其他,單純欣賞她這個人,就更不惶男子了。

裴夫人遂不由地感慨著,若是齊珩的親妹子,當真她亦不會阻止,主君欣賞齊珩的勁頭兒,禹兒都尚且不及,若真如此,親上加親,美事一樁。

跟著引路的婢女,一路就到了裴夫人的院子,院裡很是清靜雅致,也很安靜。

由著招待,上了茶水,她等著人去叫裴敬禹。

蘇嶼其實不明白,所以她也就這般問了。

“你為什麼會想要向我提親呢?”

我們的感情尚且到了這一步嗎?

這句話蘇嶼未問出口,她看著麵容有些憔悴的裴敬禹,有些不忍開口。

他的模樣較之前風清朗月自信的模樣瘦了不少,茅山書院已經開課,齊珩前幾日才去,尚且都去晚了,而裴敬禹現在還居家與母親鬥智鬥勇,玩小孩兒絕食那一套。

裴縣令不知嗎?能許他這般做,能許他這般沉溺於兒女情長?

況且,蘇嶼又忍不住升騰疑問,還是剛剛的問題,且等著裴敬禹如何回答。

“自是因為…”裴敬禹卻很詫異,提親還能有什麼原因,“喜歡。”

兩個字從他口中吐出,裴敬禹卻見蘇嶼眉頭皺更深。

在母親說蘇嶼會來之前,他還是把自己悶在房裡的狀態。

蘇嶼父親蘇勉,因行事清高文章諷刺之味過於露骨而被彈劾,以致抄家流放,母親打聽了蘇嶼,不同意這樁親事。

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的想法與母親相悖,便絕食抗議,已經四五日了,父親一向忙得厲害,他說生病難受過幾日再去學堂,他也沒空管他。

蘇嶼搖搖頭,裴敬禹不解地看著她,急切著,“你是否懷疑我的真心?”

“你確定我的心意了嗎,就欲提親,倘若你萬事俱備,而我卻要拒絕你呢裴公子?你應當如何?”

並非蘇嶼一語中的,隻是這難道不合該是考慮的事情嗎?

裴敬禹沉默幾瞬,眼神淡淡看向蘇嶼,有些落寞地解釋。

“左右我想先把自己這方事確定了為好,再去確定你的心意,不然就算與你心意相通,沒有家人的祝福也是苦惱事一件,不是嗎?”

他的話認真,沒回答蘇嶼的問題,而是反問。

他把父母那方擺在明麵上,在不知她的態度時就敢一意孤行的行為,讓蘇嶼一時拿捏不準他對自己的情到幾何,亦有些難以拒絕。

空氣沉寂良久,蘇嶼才開口。

“劉知遠曾說他若中舉會向我提親,他沒中舉,所以沒再提。但即使他中舉,我也會大方的拒絕他,我想他也不會很傷心,你覺得為何?”

裴敬禹沒回答,事實上他覺得,是人大抵都會傷心一陣。

得不到回答,蘇嶼自顧自言,“因為我知道,他對我其實談不上喜歡,他的態度是把我供神佛一樣起來,更傾向於欣賞的喜歡而已,他想和我成為更進一點的關係,比如夫妻,夫妻不成,那就很好的朋友,都行。”

蘇嶼頓了頓,“那你呢,裴公子?我能看懂他的喜歡,但我看不懂你,你喜歡我什麼呢?我們統共見麵大概不超過十個手指。”

“我們很般配,是知音,有很多話題可以聊……”

所說的可太多了,裴敬禹列舉著。

蘇嶼眼眸笑笑,她明白了,裴敬禹是把她當知己來喜歡了,並非是喜歡她這個人,事實上他應該連她是個什麼性格的人都不了解,喜歡的隻是她的外在和他的想象。

於是搖搖頭點醒他。

“如果可以做這些的是另一個女子呢?”蘇嶼看著裴敬禹默不作聲,又好笑道:“倘若是男子呢?”

她像個長輩般語重心長地勸慰裴敬禹。

“你的知識和交往決定了你的視野和思想,你現在可能覺得我很好,是知己,等你春闈上榜殿試上榜,在京參加數不清的宴會詩會探春會,以琴會友,多得是我這般的女子,你就不會喜歡我了。”

“大丈夫者,努力上進才是正道,你莫拘泥於某一方風景,而是把時間用在自己身上。後日茅山書院休息一日,這兩日你調整好心情,下次再見時,希望你與齊珩已是同窗。”

“我走了,裴公子,你好自為之。”

裴敬禹意識到自己失神時,蘇嶼已經走出去好遠了。

在她說這些的時候,他的神色慢慢鬆動,直至慢慢出神,然後捂了捂心臟,心跳如鼓。

原先他隻覺得他們適合,就應該在一塊,現在他覺得,他好像動心了。

她的話就像一束光,像蝴蝶振動的翅膀,他覺得自己被扇動的心,一刻不停地跳動著,始終無法安定下來。

齊珩回蘇府的時候在傍晚,從江寧府的茅山書院到江浦縣的蘇府住宅,馬車需要一個時辰左右,明日休息一日。

剛一至家,一個請帖一個拜帖,由護院遞了上來。

齊珩見蘇嶼未在家,隨口問著,“蘇掌櫃呢?”

“去逛咱江浦幾個有名的街了,說是看看哪塊人多生意好。”

“護院總管呢?”

“自是跟去。”

齊珩微點頭一瞬表示知曉,請帖拜帖上都有他的名字,他的注意力轉移到這。

一個是縣令夫人下的帖子,特邀蘇嶼和他參加六日後的賞菊會。

另一個是裴敬禹的拜帖,明日想來探討學習,為即將入茅山書院做準備。

“裴敬禹?”齊珩敏銳地蹙了下眉。

旁邊的那個護院很會拿捏情緒,尚且為跟著這樣的主家覺得幸運,“東家和縣令夫人很是聊得來,前日縣令夫人上門,昨日東家去了裴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