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起個新名,叫金裳閣如何?”蘇嶼思索著,覺得這個名字不錯,於是提筆寫下。
“金子,衣裳,閣樓?”芙蕖從不把蘇嶼的話掉地上,但有時她也不知道怎麼附和,她隻喜歡她的廚房一畝三分地。
晚飯過後,一家人圍在桌邊商量著。
事實上,真正能思考的也就齊珩自己,他在看蘇嶼的書麵計劃,羅氏有時候能搭上一兩句,而芙蕖在想明早做什麼飯,桑寧則掰著手指頭,小腦瓜轉來轉去,不知道在想什麼。
老太太每日的休閒娛樂就是和孫媽媽說會話,也有同樣年紀的老太太來找她,聊上幾句年輕的時候故事,總是很感慨。
江南東路首府是江寧府,下轄一共八個縣城,而像長樂鎮這般的鄉鎮則有百餘個,若可以每一個鄉鎮都開一個裁縫鋪,將生意鋪到整個江南東路的話……
是一個大生意,靠自己不可能,因為需要的錢太多了,但若是和大家共謀呢?
蘇嶼的計劃就是這樣的,羅氏裁縫鋪歡迎大家合本,共同發財。
通過人傳人,親戚傳親戚,紙張傳紙張,將這個消息傳播到每個鄉鎮,有意向的聯係羅氏裁縫鋪,每個鄉鎮限一個鋪子,並不是隨便開,是有要求的。
計然曰:合夥開行,擇能者是從。
首先需要本錢,想要加入的能者,一得是能拿出錢來。約兩百兩左右,無論是自己拿出還是很多人湊錢,都可。
一百兩用來做保證金,簽字畫押過官府,不做了退還。而另一百兩就是用來租鋪子和裝潢了。
其次就是能者需要具備一定的店鋪經營管理能力,需要自己經營店鋪。
而羅氏裁縫鋪全負責,字麵意思,就是合夥人隻需要交錢然後等著經營即可。
衣服拿去賣,賣出去的每件衣服需給羅氏裁縫鋪盈利價格的一成,其餘盈利全是合夥人的,價格自定,但上下浮動不能超過太多,否則攪亂了正常,又造成了惡意競爭。
如果能把羅氏裁縫鋪開到所有鄉鎮,隻收保證金一項,就有上萬兩的收益。
當然,鋪到全江南東路的可能性不大,這樣更需要每個縣城都要有成衣作坊才行,不然會供不應求。
但也不儘然,一半應該是有的,有齊珩解元的名頭在,起碼保障有了,而蘇嶼定是會好好利用起齊珩的身份。
蘇嶼說著自己的想法,一口一個“羅氏裁縫鋪”說的順暢,可羅氏聽著有些臉紅,她什麼也沒乾還冠了個名字,於是就跟蘇嶼提議讓她換個。
最後敲定了金裳閣這個名字。
因著齊珩飛上枝頭,這些時日老的少的踏齊家門的人是真多。
有賣兒賣女的賣到羅氏這,那小丫頭一身傷被打的不輕,為父為母的當真心狠,拿捏了羅氏心軟,羅氏心不忍,就收了那一個小丫頭陪著桑寧了,起名叫紅果。
紅果和桑寧差不多大,小個半年左右,也算是半個玩伴兒了。
又有不少一家來投奔,圖庇蔭投身為仆的,齊家沒個安寧,又收了幾個護院。
齊珩也有意找個會點拳腳的打手跟著蘇嶼,有著上次的事在,他總是不放心,待到了江浦縣,他去江寧府的茅山書院讀書備考,而蘇嶼會做她的生意,他不是時時刻刻都能在她身邊,總會擔心。
向劉知遠討了高大壯,詢問了本人意見,高大壯很是願意跟著蘇嶼,他欽佩巾幗女子,如此,這個高大的人成了護院頭頭。
蘇嶼對他的稱呼很是愧不敢當,高大壯卻是手一拱,“我家娘子的手活也很好,到我兒子再大一點兒,就在長樂鎮買個小院兒,接到這來,跟著姑娘乾!”
蘇嶼被他那樸實的模樣逗笑,連忙答應著。
齊珩心高,欲等著明年春闈,正當領取功名冊,官職俸祿土地等,眼看著人也越來越多,齊家這小院已經住不開,這也是蘇嶼當時租房子的原因之一,自然還有見識外麵廣闊天地的意思,她不能長久龜縮於長樂鎮,這樣能賺的錢太少了。
而蘇嶼本次的計劃如果可以施行起來,錢到手她完全可以直接買下來縣城那個三進的院子,儘管現在還是租的。
齊珩赧然,不知不覺竟成了吃軟飯的,作為舉人,他其實是有俸祿的,主要就是糧食和銀兩,亦包括絲綢紙筆木炭鹽等,一年有個三百石的糧食,然後一月有個三十兩左右的銀子。
隻要朝廷有發放,怎麼到齊珩手裡的,齊珩怎麼就給蘇嶼。蘇嶼也不見外,有多少就收著,畢竟現在也姑且算是她在養著一大家子了。
尤其縣城的三進院子,她直接大言不慚定了蘇府的名字,商量來商量去也是麻煩,不如爽利一點。
但老太太執拗得緊,不肯搬去縣城,她在小鎮住慣了的,就跟劉知遠的祖母一樣。
“珩兒啊,你就算將來中了進士,祖母也不跟著搬院子。”
這執拗的老太太。
羅氏本就是一個可搬可不搬的想法,長樂鎮生活了近半輩子,跟紮了根沒什麼區彆,尚且她還可以幫忙照看著生意。也就不去了。
要芙蕖自己選擇,她定是要跟著蘇嶼的,而桑寧的刺繡學的差不多了,基礎的東西都掌握了,去縣城無論是見世麵還是學些彆的,總歸對她以後是有益處的。
成衣作坊重新開工,且準備擴大規模,最高興的就是曾經的縫人了,爭先恐後地回來,唯恐丟了這個活計。
且把那個合本發財的消息一傳出去,亦引起不小的轟動。
幽靜的小巷裡,從作坊回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尚且需要找個管事的管著作坊,才能放心地搬家。
蘇嶼和齊珩兩個人漫步在小巷裡,十指相扣。
月光灑在身上,很靜,難得的閒暇,她能感覺到齊珩拇指摩挲她手背的觸感。
“齊珩,你聽過收集月光然後取出來照明的故事沒有?”蘇嶼用手接著月光,伴著有時婆娑的陰影,月光也半灑半暗,她抬頭看齊珩。
“沒有。”齊珩搖搖頭。
“我母親給我講的。”蘇嶼挑眉。
“那你要講給我聽嗎?”齊珩問。
“嗯,可以講給你聽,說是桂林有一韓生,極嗜酒,卻自雲有道術……”
不過一會兒,便講完了,齊珩不由得笑。
“你不信?”信才是沒有理由吧。
“阿嶼覺得我如今幾歲?”齊珩好笑道。
“我那時四歲,可是信了呢,而且信了好長時間,我把月光收集到了荷包裡,然後放出來照明,把我母親逗笑了,她笑了好久,笑得直不起腰,印象中她從不那樣笑的。”蘇嶼淡淡敘述著,“我想我母親了,過幾日就是她的生辰,我都快忙忘了,今日突然驚覺想起來,幸好沒是過後,不知道她會不會怪我。”
齊珩靜靜聽蘇嶼說,印象中他們交流最多的是生意的事。蘇嶼從沒說過她家裡的事。
“她當然會怪你了。”齊珩似笑非笑地看著蘇嶼。
“喂?”蘇嶼蹙眉,不滿地停步子瞪齊珩,就算不是安慰,也不要挖苦吧。
“怪你不好好整理心情,讓自己這麼內疚傷心。”齊珩笑道。
“嘁”,蘇嶼雖然不屑,但心情好了幾分,又看了齊珩一眼。
齊珩最近變得越來越不一樣,越來越愛笑,以前是冷著臉調侃她,現在是笑著調侃她。
“你有想你父親嗎?”
“我已記不太清他的樣子。”齊珩蹙眉,“他是一個純善的人,又是一個自私的人。他不是我想要成為的人,年少時拋家舍業遊曆,去世時又一事無成,死的時候還很憋屈。”
齊家的一切,親情,都是我身為人子必須背負的過往和承擔的責任。而你,是我拚命想抓住的人。沒有你,我也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應該也會按部就班,一步一步往上,隻是有了你,我就有了期待,亦會願意去變得更好,為了足以配得上你。
齊珩的語氣淡淡,蘇嶼卻能感受到他的沉重。
於她而言,也是第一次聽齊珩談起父親,他沒有怨恨,亦沒有懷念,有的隻是淡淡的敘述,無喜無悲。
空氣靜默幾瞬,蘇嶼不覺得齊珩這麼說有什麼錯,她隻是不知道說什麼而已,齊珩比她成熟得多,也用不著她來勸慰。在漫長的時間中,他早已自行消化了這些情緒。
齊珩定定看著蘇嶼,眼中亦有說不明道不清的情緒,更多的是幸運,他勾了唇道:“起碼有一件事,他做得對。”
“什麼?”蘇嶼其實看不懂他眼裡有什麼。
“遇到了你父親,定下了我們這樁親。”
“我們的婚約已經廢了,信物都交換了。”蘇嶼抬頭看他,故意道。
“那……再換回來吧。”齊珩一下子被問住,想到了這茬兒。
“不換。”輕雲蔽月好看,突然想到什麼,蘇嶼思索著,“對了,這一塊玉佩能賣二百多兩銀子呢,把你那一塊也拿來,兩個放一塊成一對兒,價錢可能會更高,關鍵時刻能救急。”
“不換就不換。”齊珩又不確定地補充了一句,似央求似擔憂,“但是你彆賣,真缺錢的時候我來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