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婉微叫了聲“齊珩哥哥”,問了聲好,她眸色微動,齊珩既回來了,她阿兄應也回來了,她得去看看他心情如何,若是心情好的話,得讓他出錢幫她買了那把造型不一的小金釵。
“考得如何?”見劉婉微蹦蹦跳跳地出院了,蘇嶼問齊珩。
兩三日不見,齊珩倒是憔悴了不少,此刻應該是剛洗了澡,頭發濕氣很重,且眉目都不是喜悅的模樣,莫不是真的很難。
蘇嶼出口問後有些後悔,她這樣問會不會給他更添煩憂?
“你那晚說的話還算數嗎?”齊珩卻是答非所問。
“當然。”思緒一下子回到兩日前,已經沒有不好意思了。喜歡又不丟人,她就那樣說了,怎麼了?隻是現在被問有些詫異,於是,“乾嘛這麼問?”
“剛剛聽到了你倆的對話。”齊珩麵無表情,質問的意味很濃,一下考場就想見到她,於是洗漱沐浴後快步過來,卻沒想到聽見她們的對話。
怕影響劉知遠考試,所以那樣說,那對他呢,是不是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你這……”蘇嶼想起和劉婉微說的什麼,微微不自在,忍不住抱怨,“一個大男人,怎麼這麼愛聽牆角?”每次都被他撞到。
“這次不是故意的。”
“那以前都是有意的了?”蘇嶼抓了他的話語中“這次”兩字,好笑地追問。
“不是。”就是關於你總忍不住刻意留心些。齊珩惜字如金,有些不知道怎麼回答。
蘇嶼回身欲關上房門,準備在院裡和他好好嘮一嘮,卻不想她剛轉身就被齊珩扯住了手腕。
齊珩以為她被戳穿了心思要躲。
“又來?”蘇嶼盯著那執拗攥著她的手皺眉,扯手腕上癮是吧。
“問完就鬆開。”齊珩開口,又解釋著自己的行為,語氣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因為你老是不認真回答問題。”
“那是你問的問題老是莫名其妙,而且語氣很凶。”蘇嶼不滿指出,埋怨的意味很濃。
“那我好好地問。”齊珩語氣軟了。
“那我也好好地聽,來吧。”蘇嶼站直了,示意他問吧,不過,蘇嶼舉起手,“首先你得鬆開。”
齊珩緊攥一瞬,然後不情不願地鬆開了。
他開口重複,他這人總是有股執拗的勁兒,不達目的不罷休,“你說的話還算數嗎?”
“你應該這樣問,你說的話還算不算數呀?”蘇嶼答非所問,語氣甜甜的逗齊珩,往院裡中間擺的木桌木凳走去。
齊珩有時候蠻一本正經,逗他真的有意思極了。
木桌上擺了套茶具,不算太精致,尚可精美,是她昨日買的那套,已經徹底清洗過了。
劉府客院兒不大不小,布局簡單漂亮,沿著牆種了一圈秋菊,牆角一顆桂花樹,而坐在中間的桌子處,剛好可以觀賞全貌,平添了意境與閒適。
“……我說不出來。”齊珩在後邊跟著。
“說不出來不回答。”蘇嶼扭頭眨眨眼,佯裝不高興。
……
最後,在蘇嶼的威逼利誘之下,齊珩終於說了,不過是“呀”變成了“啊”,音色也沒怎麼變。
這一會兒功夫,院裡專門壘起的小灶上,旺火煮沸了壺中的山泉水,咕嘟咕嘟地掀著蓋。
煮水的婢女此時在擇著桂花,提醒著,“姑娘,水好了。”
蘇嶼應著,拎起來茶壺,大肚子茶壺表麵很燙,底座加厚,她將此放置在桌上。
“請。”蘇嶼示意著齊珩坐下。
齊珩被她這來回整的沒脾氣,歎了口氣,坐在對麵了。
“算數。”蘇嶼好笑地看著齊珩,無奈地認真回答問題了,短短兩個字。
她回答得這麼乾脆,齊珩的眼神透著探究。
蘇嶼用開水澆燙茶壺,高衝水,低斟茶,茶葉隨水浪跳舞,母子相哺,再注甘露,均勻注入聞香杯。
最後在斟滿茶後把倒扣的杯子翻過來,蘇嶼雙手將茶杯舉到齊眉高,“公子鯉魚翻身,越過龍門。”
齊珩忍不住勾唇淺笑,笑意直達眼底,他接過後恭恭敬敬地配合道謝,“那小生就多謝姑娘吉言了。”
半發酵的青茶,甘醇清香,比之更讓人享受的,是看蘇嶼,明眸皓腕,執杯挽盞,茶藝之韻,一舉一動皆是風景。
“你真的信我嗎?”飲茶至後,齊珩問。
“嗯。”蘇嶼點頭,忍不住反問:“你為什麼老是反複確認,我何曾騙過人了?”
齊珩沒說話,眼神說明了一切。
蘇嶼一下子意識到,還是劉知遠的事,難得的認真回答,“你不一樣。”
明顯感覺齊珩眼神的變化,蘇嶼又問:“那你會辜負我的信任嗎?”
“不會。”齊珩的回答,迅速乾脆利落。
“這麼有信心?”蘇嶼訝異一瞬,點點頭,“看來第一場考得不錯。”
齊珩眸色幽深,定定看著蘇嶼,蘇嶼亦抬頭看了眼齊珩,也不知道他腦子在想什麼。
事實上齊珩在想,能不能找張紙寫上,簽字畫押,白紙黑字她到時總賴不了。
第二場考試時間亦說過就過,第三場考試也開始了,不比在考場煎熬的學子,在外的蘇嶼和劉婉微這幾日簡直過得如癡如醉。
逛也逛了買也買了,兩人在玩樂之餘亦沒忘花了半天時間去宏覺寺燒香拜佛,替劉齊二人求個上上簽,事實上當天下午二人還是玩了更長時間的捶丸。
白天兩人是待在茶樓玉壺春聽說書,晚上是酒樓福滿樓雅間的常客,小酌後微醺,那時候眼裡的夜晚,簡直像穿了一層輕盈的紗,美輪美奐,給這個漂亮的江寧更增添一絲神秘。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隔天同樣半晌午醒來的蘇嶼,伸了一個懶腰,突覺自己不能如此,再說,錢也花的心疼不是?
她昨日將自己所想的斜挎包雛形畫出,微醺的狀態靈感也好,於是透著月亮寫計劃。
尚且需要賺錢了,舒服的生活皆是由錢堆砌出來的。
而且亦不知此次賭能否打贏,亦讓她有些擔憂,苦中作樂般。
曹氏降價,蘇嶼已放出自己不降價的消息,並讓眾多已於自己簽字畫押的大客戶都去曹氏那,口頭預定一月的貨,一月後簽字拿貨,都是成精的生意人,話出口自是空話一堆,是為了穩住曹氏,讓曹氏不間斷地製作成衣。
若不是曹氏行事不端,惡意競爭,蘇嶼其實不願這樣做,但她更應該意識到的是,做生意有時亦與戰場般殘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她所稱之為貶義的惡意競爭,對方何嘗不認為自己在用合理的行商手段呢?而自己所認為的正義反擊,在對方看來,又何嘗不是另一種惡意競爭呢?
她隻希望自己在一步一步往前走的情況下,不欺負弱小,不懼怕強權,在不偏離本心的道路上能越走越遠。
這法子風險很大,曹氏一旦回過神來,就不會再往套裡鑽,商人空話一堆,全部不簽字,曹家就知道這些人非真心欲購,不會再製作成衣,而是著急售貨,但讓價三成都售賣不出的情況下,定會如熱鍋上的螞蟻焦急難耐。此時若找人假扮一個外地客商,可以吃下曹氏手中所有的貨,但是出價比曹氏現有價格還低一成。
他們就賭,賭曹氏會不會為了減少虧損,選擇同意出售。
這樣一來,蘇嶼就可以以低於曹氏一成的價格,購買了他的全部成衣,然後賣給和自己簽字畫押的商人,或是同樣價格,或是加價半成,就可以一分錢不出,空手套白狼,血賺。
為了演得更逼真些,蘇嶼將成衣作坊那邊已經遣散了所有縫人,隻留下裁縫鋪苟延殘喘售賣著寥寥無幾的成衣,營造被逼走投無路的假象,已無力和曹氏抗爭,來放鬆對方的警惕心。
蘇嶼承諾日後若東山再起,眾縫人若願再來,每人一月加五百文錢,給自己留了後路,可若賭輸了,也就無東山再起之日,遣散成真。
蘇嶼在下定決心的那日,將自己的小官皮箱重新扒拉了一下,她的首飾先前都當了,現隻剩下一個發釵,和那枚昔年與齊珩定親的羊脂白玉玉佩。
玉佩尚且值些錢,因雕刻精美且出自已逝的雕刻大師樗裡海之手,到當鋪估價二百兩銀子,想到齊珩那還有一塊,蘇嶼稍稍放心下來,若是真賠個底朝天尚且不至於餓死。
“姑娘。”門被敲響。
聽著動靜,蘇嶼問著何事。
“江浦縣縣令夫人裴夫人遞來邀帖。”婢女回著。
“哦。”蘇嶼應著,準備起床。忽聽門外有快步來的腳步聲,婢女一聲“五姑娘”還未講完,蘇嶼就聽見房門被迅速敲響。
“嶼姐姐……”邊敲邊喊,兩三聲過後,“這是什麼?”劉婉微看見了婢女手中的邀帖。
蘇嶼穿好衣服收拾好出來的時候,劉婉微已經在院裡等她多時了。
“我也去。”劉婉微撅嘴。
“去什麼?”蘇嶼眼睛一眯,“你偷看了?”
“沒有!”劉婉微忙擺手,雖然平日裡任性了些,但不私看彆人的東西她還是知道,“我猜的,不管去哪帶上我吧?”
蘇嶼展開一眼掃過,又是茶樓聽戲,不由得蹙眉。
她莫不成真是個合格的聽搭子?劉婉微茶樓聽說書找她,裴夫人茶樓聽戲邀約作陪,簡直老少通吃啊!